郭全正自說得口沫橫飛之時,一名士兵飛快地跑來,“郭將軍,郭將軍!”
“嚎個什麼勁呢?昨天你婆娘又沒有讓你上牀啊,瞧你那滿身精氣無處發泄的樣兒?”郭全站起來,笑罵道,這個士兵是郭全身邊的親兵,叫王小,小王莊本地人,三十多,老實木訥,話特少,偏生找了一個婆娘厲害得緊,在小王莊那可是出了名的潑辣。熟知他的人都叫他小王,而叫他老婆大王。郭全就是看中了他的老實本份,特意將他留在身邊。
王小滿臉通紅,一緊張,話說得更加不利索了,“郭,郭,將軍,營裡,來,了客人!”
“客人?”郭全驚訝地道:“奶奶的,老子這兒能有什麼客人?問了是什麼路數麼?”
“他,他不說,只說他姓曾,看他樣子,卻是橫得緊!”王小緩過一口氣來,語氣也流利起來。
“姓曾?”郭全眉頭皺了一下,站起來,拍拍屁股,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散了散了!”
“曾充!”看到郭全在王小的陪伴下走進房內,負着手正在大堂內觀看郭全親手製作的小王莊周邊地形以及駐軍的沙盤的一箇中年人擡起頭來,向着郭全拱了拱手,自我介紹,但語氣之中,卻看不到一絲絲對郭全的尊重,連一聲郭將軍竟也是不屑於叫上一叫。看他那樣子,倒似主子見了奴才一般。
郭全冷冷地橫了王小一眼,這個沙盤是將風離營的軍事佈署標誌的清清楚楚,如果這個曾充不懷好意,自己軍隊的秘密豈不是全都爆露在對方的眼下,到底還是農民,短時間內很難成爲一個標準的親兵。
王小顯然看懂了郭全的意思,脖子一縮,“將軍,他帶了兩個人,手下厲害得緊,我和幾個弟兄攔不住他們,就被他們闖了進來。”
郭全搖搖頭,這要是在原先定州軍中,這樣闖進來的混球只怕早就被亂刀砍成了碎片,不過這裡,馬馬虎虎也就算了,精兵強將不是一猝而就能形成的,規紀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讓這些幾個月前還是農夫的人習慣的,也許在王小看來,這個沙盤也沒什麼,無非就是用泥巴做出了附近的地形,而且在上面插了些花花綠綠的旗子。
郭全大馬金刀地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這個自稱爲曾充的人,心裡大致已猜到了這個人什麼來頭,他身材高大,站在那裡,卻是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對方。
“閣下到我小王莊所爲何來?”
曾充被郭全看得頗爲不自在,郭全出身水師陸戰隊,那是百戰餘生的主兒,殘酷慘厲的戰事經歷得多了,手上也不知有多少條人命,身上自然而然地便有了一股常人沒有的殺氣和煞氣,此時橫眉冷目地發問,居然讓曾充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曾充不由有些惱羞成怒,自己是什麼人,那是曾大帥的族親,也可以說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之一,而眼前這個黑大個算個什麼東西,一年多前,還只是一個農夫,要是沒有這場該死的戰爭,那是連給自己提鞋的資格都沒有,眼下卻居然蹬鼻子上臉,自己已經申明姓曾了,這該死的混球居然還如此無禮。
在曾充的腦海裡,應當是自己一報家門,這個以前的子民便應當驚喜地跪倒叩頭,驚喜不已,但對方的反應顯然與他的預想反差太大,讓他有了一種巨大的失落感。
“你的小王莊?”曾充冷笑道,“你腳下踩着的每一分土地,都是曾大帥所有。”
郭全哈哈大笑,砰的一拍桌子,“你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我這裡聒噪,信不信我現在就將你剁了拿去喂狗!”
身後的王小一聽這話,唰地一聲便拔也出鞘,眼睛也瞪了起來,曾充身後的兩人立即跨前一步,將曾充擋在身後,“好大的膽子,曾大人可是曾大帥的嫡親的侄子,你身爲大帥子民,安敢如此無禮!”
郭全冷笑連連,轉過身,好整以遐地拉住王小的胳膊,將他的刀插回刀鞘,慢悠悠地走到一邊,叉開雙腿坐到椅子上,“曾大帥?曾大帥的土地,敢問一句,呂逢春打過來的時候,曾大帥在那裡,北賊殺我親人,奪我錢糧,毀我居所時,曾大帥在哪裡?”
曾充不由張口結舌,那個時候曾大帥正兵敗如山倒呢!
“如果真要說這片土地的主人,現在可能說他姓呂倒更合適,而這小王莊,是我和我的弟兄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我們殺退北賊,迫使他們不敢踏足小王莊一步,你說他算不算我的?”郭全霸氣十足地道。
“老子們辛辛苦苦拼了老命從北賊手中搶回來的東西,你輕輕巧巧一句話就想拿走,王小,你答應麼?”
“當然不答應!”王小悶着聲音道。
“不錯,你不會答應,我也不會答應,我鳳離營數千兄弟都不會答應。”
曾充心中狂怒,骨子裡,高高在上的他,是將這些泥腿子都看作奴才的,那怕郭全如此聲名在外,手下擁有數千義軍,在他眼中,也只不過是高級奴才,但眼下卻在對方的地盤上,他卻不得不忍下這口氣,和着無比的怨恨生生地吞進肚子裡去,真要惹惱了這個殺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砍了自己,那才真叫一個冤呢!更何況,自己此來可是帶着堂兄曾逸凡的指令,要招攬這個郭全的,要是辦砸或者反目成仇,堂兄更不會饒了自己。
“好吧,郭將軍,我今天來這裡是有要事與你相商,不是來與你吵架的,當初北賊突如其來,大帥選擇撤退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並不是拋下你們不管了,你看看,現在我們不是打回來了麼,泉城應城防線,固若金湯,呂賊被圈在這瀋州,已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了。”曾充選擇戰略性撤退,等滅了呂賊,要收拾你一個泥腿子還不簡單,便讓你先得意幾天吧!
郭全提起桌上的水壺,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氣,將水壺重重地一擱,“曾大帥的親侄兒,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啊,不知找我們這些小不點作什麼?又有什麼好商量的?”
聽到郭全語氣緩和了一些,曾充微微一笑,也不管郭全並沒有請他坐下,一屁股坐在另一側,“郭將軍,呂賊敗亡無日,不知你有不有爲將來打算一下?”
“將來?”郭全笑道:“老子說不定明天就在戰場上死翹翹了,管他明天干什麼?”
哈哈哈!曾充仰天大笑,準備着郭全問他一句爲何發笑,自己便可侃侃而談,保準將這個泥腿子侃得頭昏腦漲,稀裡糊塗,自己在爲他描繪一幅升官發財的美好前景,還怕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不上勾,笑了半晌,睜角餘光卻瞄見郭全只是詫異地望着他,絲毫沒有發問的意思,不由乾咳幾聲,自己停了下來。
“郭將軍這話可就錯了,現在呂賊已是窮途末路,困守瀋州,眼見覆滅在即,郭將軍大好前程可就擺在面前啊!怎麼輕言呢?”
“老子不懂這些,老子就看到呂賊現在還有十萬兵馬在瀋州,那老小子真要發起橫來,老子還就是隻有跑路的份兒,什麼覆滅在即,我看你在做春秋大夢!”郭全擺出一副鄉下人模樣,充楞耍癡。
曾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道:“郭將軍,呂賊現在雖然還有十萬軍隊,但卻被牽制的死死的,分散在瀋州的各個府縣,真正能調用的並不多啊!郭將軍,大功勞就在眼前,就看你敢不敢去搏一搏了,大好的前程就擺在面前,將來封妻廕子,高官顯貴,可就擺在將軍你的面前啊!”
郭全心中好笑,臉上也陡地轉成了笑容,“哦,這話怎麼講?”
看到郭全動心,曾充大喜,趕緊趁熱打鐵,“郭將軍,你也知道,現在呂賊可是被困在了瀋州對吧,曾大帥馬上就要發動反攻了,呂賊可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將軍想要富貴,可不就趁着這個時候嗎?”
“你是說?”
曾充一拍巴掌,道:“我家少帥說了,只要郭將軍率軍歸附,並作出一點小小的成績,將來勝利之後,將軍還怕沒有富貴麼?”
“小小的成績?你是說要我去打呂賊?”郭全頭搖得像撥浪鼓,“我這點人馬,還不夠塞人家牙縫的,豈能白白送死?”
曾充大搖其頭,“不然,不然,我家少帥又不是要你去打瀋州,只消郭將軍率兵出擊,打一打呂賊的那些偏師即可,我觀將軍的兵馬,可是精銳得很嘛!”
郭全大搖其頭,“屁得精銳啊,我們連武器都不齊,好多人連把刀也沒有,弓弩更是欠奉,守這小王莊麼,還勉爲其難,要去打北軍正規部隊,那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武器好說啊,我們可以想辦法爲將軍你弄一批來啊,當然了,前提是將軍歸附我家少帥。”
郭全抽了一下鼻子,想了想,勉爲其難地道:“最附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們能給我弄來弓弩甲冑刀槍的話,這附近的幾個縣城嘛,我倒還真想去碰一碰!”
一聽郭全答應,曾充喜得險些跳起來,“我就知道郭將軍是深明大義之人,咱就這麼說定,我們給你搞一些武器,你去打附近的縣城,另外,我聽說郭將軍在瀋州的另外幾支義軍之中也有很高的聲望,既然郭將軍已決定歸附我家少帥,那就是一家人了,你不妨將這幾支義軍也一併收了,一齊爲少帥效力如何?”
“只要你有足夠的武器,我就能將他們都拉來!”郭全道,心裡卻在大笑,那幾支稍微有一點規模的義軍幾乎都是水師陸戰隊的兄弟搞起來的,能給他們搞點武器,何樂而不爲?
曾充喜顛顛地走了,曾逸凡固守泉應一線,兵力不足以主動出擊,但又不甘於這樣困守,便將主意打到了郭全身上,希望郭全能主動出擊,將瀋州攪個稀亂,打亂呂逢春的佈署,讓呂逢春窮於應付,如果能迫使呂逢春露出破綻,他就可以趁機咬幾口肉吃,這纔有了曾充此行。
看着曾充的背影,王小有些疑惑地看着郭全,“將軍,咱們真要去打那些縣城啊?”
郭全呸了一口,“蠢才纔會去,老子們這點兵馬,去攻打縣城,壽星公上吊啊!”王小也連連點頭,“就是就是,他們不來惹我們,我們也不打他們,管他曾氏呂氏,咱們種田打糧,兩不相幫!”
郭全嘿嘿地笑起來,王小想得天真,也不想想,真要如此,將來這兩家不管那家獲勝,那小王莊焉能有好果子吃,不過老子是定州人,將來這些地盤都是李大帥的,現在嘛,跟曾氏拉上點關係也不錯,有機會混到他們那邊去,將來說不定大帥打過來時,自己就能立一大功,如果那曾充真弄來了武器,自己將隊伍拉出去,做做樣子,打打秋風,應付一下也就行了。
曾充喜滋滋地回到泉城,在曾逸凡面前大大地吹噓了一番自己是如何舌燦蓮花,說動了郭全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答應了少帥的要求,只要給他們一些武器,他們就能爲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了,這讓曾逸凡大喜,狠狠地表揚了一番這個堂弟。
得意忘形的曾充卻忘記了向曾逸凡回稟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在郭全那裡看到的那個製作精美的沙盤,只消在曾逸凡面前一提,精明的曾逸凡立刻便能看出破綻,一個鄉下農夫,怎麼可能懂得製作軍用沙盤?通過這一點,他馬上就會對郭全的身份產生懷疑。
接下來幾天,曾逸凡很快地動用一些秘密渠道,開始向郭全輸送少量的武器,甲冑沒有,這個東西便是曾氏軍隊,非精銳也很難擁有盔甲,最多穿一身皮甲而已,像定州這樣不遺餘力地武裝軍隊,曾氏的財力並不足以應付,不過弓弩倒是很大方地給了不少。也就是在曾逸凡準備在瀋州大幹一場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到了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