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島海港,已是人山人海,無數臺島居民彙集於此,不過不再是與對手死拼,而是分成了兩撥,一撥拖兒帶女,將自己在臺島上的家產換作了易攜帶的金銀細軟,踏上尋根之途,而另一批則是趕來送他們以前的君主,周睿宗。
這位大周朝的末代皇帝雖然沒有給臺島百姓帶來很多的福利,但在最後時刻,卻勇於捨棄了自己的皇位,以此來保全了臺島數十萬居民的生命,僅這一點,就足以讓這些百姓感恩戴德,並一輩子記住他。
通往海港的道路上,百姓自發地以黃土墊道,恭立在道路兩側,看着那位褪去君王服色,僅僅身着一身普通服飾的君主緩緩行來,在他的兩側,一左一右是定州在此的兩位高級官員,一文一武,燕南飛與鄧鵬。在他們的身後,則是衛剛等一衆必須要隨着周睿宗去定州的臺島高級官員。定州陸戰隊士兵身着明亮的凱甲,手執刀矛,肅立兩側。海面之上,準備載着周睿宗前往遠海之上的啓元號的千料戰船披紅掛綵,其它戰艦,則整齊地排列成兩行,一直延伸到遠海的啓元號身邊,所有艦船之上,水兵們都整齊地肅立於船舷兩側。
定州水師給予了周睿宗以極高的禮節。這不僅僅是定州水師將領對於一位勇於捨棄皇位保全子民的皇帝的尊敬,同樣暗含着其它的意思。數百年前的大陸正統皇帝向李清投降,其中蘊含的政治意味不言而喻,當這一個消息在大陸上傳開,相信再一次引起大陸上的政治地震。給予周睿宗以極高的禮節,同樣便是將李清擡到了一個更高的位置之上。
燕南飛志得意滿,這一次他的功勞是板上釘釘,不過恐怕李清也沒有想到,他賦予燕南飛全權處理臺島事宜,燕南飛卻利用這一點,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又給他找了一個老婆。不管李清私下裡會如何震怒,但作爲他全權代表的燕南飛與對方簽定的協議卻是毫無疑問地具有法律意義的。這讓李清也只會打落牙齒往肚裡吞,如果否決這份協議裡這些內容,恐怕大周朝這些遺民便會懷疑其它內容的有效性,從而引發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和動盪。
燕南飛正是看中了這一點,纔有恃無恐地作主,替定州再找了一位主母。
登上戰艦,周睿宗回首看去,臺島之上所有原住民們都跪了下來,禮送他們的君主離開這片土地。周睿宗眼含熱淚,緩緩跪倒在船頭:“列祖列宗恕罪,不孝子孫沒有保住大周者的道統。但是,能在有生之年再一次踏上大陸的土地,並親眼看見秦氏覆滅,也足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了。”
周睿宗恭敬地三跪九叩,拜別這一片生他養他的土地,站起來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向艙室,從今天起,周睿宗已經不存在,存在於世的只有周守信其人了。
臺島之上軍旗招展,延綿海面十數裡的戰艦上同時吹響了號角,三遍號角畢,戰鼓聲聲響起,陸地上,也奏響了送別的音樂,在這些音樂聲中,戰艦起錨,緩緩駛向遠處的啓元號。
啓元號在第二天拔錨離去,隨同鄧鵬而來的水師艦船也一同返回,從他們到達那一天算起,到今天剛好十天。
“不知道衛州那邊現在怎麼樣了!”鄭之元看着在視野中漸漸消失的啓元號,道。挑起戰事很簡單,任何一個小的理由都可以引發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有時甚至不需要理由,但要結束戰爭,卻不是一件容易事。
“多半會以定州與南方的交涉中結束這場讓寧王感到莫名其妙的戰事!”鍾靜淡淡地道。“雙方都沒有真打的意願。”
“呂逢春吃了這樣一個悶虧,只怕不會善罷干休!”鄭之強在一邊道。
唐虎冷笑:“他現在是落水狗,連棲身之地都是別人施捨的,寧王不想打了,他連作敢死隊的資格都沒有,能咋樣?如果他想惹事,嘿嘿,田豐一定高興的睡不着覺,正好摟草打兔子!”
一席話說得衆人都笑了起來。鄭之元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大陸上的事情,有大帥他們操心,我們就不要在這裡吃鹹蛋操淡心了,我們這裡也是一團亂麻一般,接下來要做一下具體的安排了。走吧,我們回艙去詳談。”
回到艙室坐定,鄭之元看了一眼衆人,道:“臺島如今已經明確要成爲我夥遠征軍的基地,那麼,我們勢必要在這裡留下人手,一是建設這裡的海港,臺島原先的海港太小,停不下我們的戰艦,再者這裡的防禦也太差了,這都是很撓頭的事情,不僅需要人手,還需要大量的資金,鄧統領留給我們的銀子可不多,大頭還得我們自己去找。所以,我們的遠征軍不能在這裡耽擱很久,必須要儘快開拔。那麼,我想問一句,誰願意留在這裡經營臺島?”
衆人的頭都低了下去,所有的將領幾乎沒有人願意留在後方,而剛剛進入遠征軍序列的衛之華則很是好奇地打量着這一批不久前還是敵人的將領們,他清楚,留誰也不會留他的。
鄭之元也很爲難,自己手下能打仗的人很多,但做這些事情的人手還真是沒有,眼光在衆人的臉上掃來掃去,一時也難以下決心。
躊躇半晌,鄭之元看到唐虎正漫不經心地咬着自己的指甲,不時磨磨牙,眼睛忽地一亮,“唐虎將軍!”
啊!唐虎擡起頭,“老鄭,啥事?”
“我想,你便留在臺島來主持這裡的事情吧?”鄭之元笑眯眯地道。
“你說啥?”唐虎獨眼盯着鄭之元,很是詫異地看着他。
鄭之元乾咳了兩聲,“我說就由您,虎爺,留下來主持這裡一應事宜!”
唐虎直楞楞地盯着鄭之元看了半晌,直看得鄭之元心裡有些發毛後,唐虎忽地仰天大笑起來,笑得衆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唐虎站起來,一隻腳踩在凳子上,邊笑邊指着鄭之元道:“老鄭老鄭,你可真敢想,老子我是做這事的材料麼?你真敢將我留下來,哈哈哈,過個半年一載,你的遠征軍興沖沖地跑回來補給的時候,發現這裡一個亂攤子,哇哈哈,你就要乾瞪眼兒了,到時候,大帥恐怕是不會責怪我的,只會痛罵你無識人之明,亂彈琴嘛!”唐虎笑得顛顛兒的。“嗯,到時候,你這個撫遠將軍,可就要降一降了,哇哈哈!”
衛之華不太清楚唐虎在定州軍中特殊的地位,看着唐虎居然一點兒也不尊重主將,心裡不由極是奇怪,這樣的一支上下不分的軍隊爲啥戰鬥力如此強勁呢?他的腦袋撥浪鼓似的在兩人的臉上轉來轉去。
鄭之元笑嘻嘻的一點兒都不動怒,心道老子當然知道你是個啥貨色,但誰叫你有個心思縝密,英明神武的老婆呢,老子不點你的將還能點誰?有你這個殺神在這裡鎮着,有鍾靜全盤謀劃,負責實施,這臺島能亂到那裡去!
“虎將軍,你可不要不識好人心哦!我這可是爲你好呢!”鄭之元眯眯地笑着,不過那神色一看,就鬼道道的。
“瞧不出來!”唐虎猛搖頭,“你明明知道,老子只想上陣廝殺,這臺島上連個土匪都沒有,你想讓我難受死啊!”
“難受也得忍着啊!”鄭之元道:“虎將軍,你可要想清楚羅,鍾靜將軍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我們這一去,不說別的,單是海上風浪顛簸,對有身子的人來說,就不是好玩兒的,再說了現在鍾靜將軍身子骨也挺弱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不後悔死麼?”
“我呸呸呸!”唐虎怒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所以呀,虎將軍你陪着鍾將軍在這裡將養身子,過個半年十月的,等小虎子出世後,你這頭老虎再出山,豈不是兩全齊美,我們這仗,難道一年半載打得完麼?”鄭之元哈哈大笑,看得出來,唐虎已經有些猶豫了。
唐虎轉過頭,看着身邊臉色紅紅的鐘靜,低聲嘟囔了幾句,大意便是,你早不懷晚不懷,偏偏這個時候懷上了,真是不會挑時候啊!
鍾靜的回答便是手在桌下輕輕一戳,也不知戳中了唐虎那根麻筋,唐虎立時便矮了半截,嘴裡嘶嘶地吐着涼氣。
唐虎雖然想去打仗,但一想到鍾靜肚子裡懷了自己的小老虎,便又蔫兒了,這不管咋地,海上的確風浪極大,想當初自己剛上船的時候,可是吐了一個昏天黑地,自己這條壯漢都這個模樣兒了,那小老虎在她媽肚子裡,可是更脆弱,想了半晌終是不敢冒這個險,只得將這口氣嚥了下去。
看到唐虎再不作聲了,鄭之元向鍾靜抱了抱拳,“鍾將軍,有勞了!”鍾靜雖然如今地位比較尷尬,但李清並沒有下令剝奪鍾靜的軍職,名義上鍾靜仍然是定州的將軍,現在鄭之元手頭人手奇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鍾靜微笑,鄭之元的心思自然是瞞不過她的,點頭道:“放心吧,鄭將軍,半年之後,給你一個不比長生島差的水師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