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熱兵器在大楚所屬的這一片大陸上的第一次亮相,轟然的一聲巨響,代表着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雖然它還只是剛剛起步,但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歷史的車輪便會帶着他滾滾向前,走上一條無歸路。
袁方挾着尚海波從馬車之中竄出來,有些茫然地擡頭看了一眼夜空,月亮依舊是那麼的圓,那麼的亮,剛剛的那一聲巨響猶如巨雷,讓他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剛剛站定,一隻斷肢從空中落下,正好落在他的身前還遠處,藉着火光,看着那條血肉模糊的大腿,袁方怵然驚醒。
不遠處,幾條人影竄了出來,高舉着的火把,嬌健的身形在樹林之中掠過,身後極其高明。
“保護首輔!”袁方舌綻春雷,暴喝一聲,首先回過神來的是馬車周圍的職方司密探,第一輪爆炸,使他們損失慘重,稍稍靠近馬車的人都非死即傷,有的更是連屍首也不見了,雖然心驚膽戰,但袁方長期以來形成的威信仍然讓倖存者們仍然立即下意識地圍了過來,外圍的士兵在刺客們的吶喊聲中也驚醒過來,這些人都是周同派出的秦州兵精銳,雖然剛剛的爆炸讓他們心驚膽戰,肝膽俱喪,但仍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迅速地整攏隊形,一片鐵甲密林旋即形成。
秋萍點燃手中的引線,聽着哧哧燃燒的聲音,身形立即落下,隱身樹後,“布揚古,過來!”
她大喝道。
被她扔出去的鐵玩意兒飛到鐵甲密林的上空,再一次轟然巨響聲中炸開,砰的一聲,四分五裂,外面的鐵皮四散分濺,鋒利的彈片無情地破開戰士身上的鐵甲,刺入他們的身體,密密的隊形頓時被炸出一片大空,更有的雙手捂臉,在地上哀嚎嘶叫,鮮血咕咕地從臉上流下來。
“這是什麼玩意兒?”袁方大驚失色,以他的眼力,也只能看見那飛出來的黑東西凌空炸開,然後便是哧哧之聲不絕。
夏候大吼着也扔出了手中的炸彈,又一聲巨響之後,鐵甲密林已被破開,布揚古興奮到了極點,看着那一條血肉衚衕,狂吼一聲,點燃手中的炸彈,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着遠處站在傾倒的馬車邊的袁方擲去,布揚古臂力驚人,這一擲,竟然是向着袁方等人直直飛去。
如果是以前,看到暗器飛來的袁方肯定是不屑一顧,這玩意兒如何在他的眼中,但目睹了先前的爆炸時的那巨大的威力,現在再看到向自己飛來的那東西,袁方那裡還敢大意,身子半蹲,一手抓住倒在地上的車廂,狂喝一聲,居然將其舉了起來,猛然發力,那巨大的車廂便打着旋了飛了去出,在半空中截住了炸彈。
轟隆隆一聲巨響,爆炸的四周響起一片的慘叫,又是一片人倒了下來,嗖的一聲,飛濺的彈片之中,有幾枚居然向着袁方飛來,其速之快,根本不容袁方有反應的時間,只來得及側轉身子,便感覺到肩上腿上同時傳來一陣劇痛,而挾着的尚海波也是一聲慘叫,這一下袁方可是魂飛魄散,抱着尚海波,飛身掠向一側,他這一走,身邊的職方司立時隨着他後退。而護衛的秦州兵也是轉身便跑。
但歪打正着,所有人都向後跑,反倒是將剛剛炸出的空白給填補上了,緊追而來的秋萍又驚又怒,大喝道:“把炸彈給布揚古將軍!”
他們這一夥人中,倒是布揚古臂力最強,最後一枚炸彈旋即遞給了布揚古,點燃引線,布揚古用盡全身力氣,擲向前方。
但袁方退得太快,這一枚炸彈落下時,他的下方已是滾滾的潰兵,轟隆巨響聲中,一大片人倒下,慘叫,但遠處的袁方卻仍在後退。
秋萍一把拉住興頭之上的布揚古,“沒有了,布揚古,我們趕緊跑,讓對方反應過來,我們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沒有了這種神兵利器,一旦對方發覺他們沒有了這種東西,反殺過來,他們十幾個人的小隊伍,渣都不會剩下。
“痛快,太痛快了!”布揚古哈哈大笑,“十幾個人追得上千人狼狽逃竄,這份風光,獨一無二!”
“快走吧,沒看到對方後退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了麼,再拖一會兒,就要樂極生悲了!”秋萍拉着布揚古,轉身就走,身形旋即沒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旭日東昇,燦爛的陽光投射下來,將晨間的薄霧一掃而空,驚魂未定的隊伍直到此時才穩定下來,但倖存者們仍然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到先前大路上被炸出來的那個大洞,所有人都是失色。
袁方臉色陰沉,尚海波滿頭滿臉的鮮血,幾乎將他嚇得半死,所幸檢查傷勢,只是臉上被一枚鐵片劃過,削去一塊皮肉而已,看着恐怖,卻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反倒是自己,肩上,腿上各被命中一次,撕開衣襟,看着幾乎嵌到骨頭裡的鐵片,袁方臉上肌肉抽搐。
“袁大人,請坐下吧,屬下爲您療傷!”一名醫官走了過來,膽戰心驚地道,他運氣好,居然毫髮無傷。處理完了尚海波的傷勢,便轉向了袁方。
一邊任由醫官療傷,袁方一邊轉頭看着尚海波,“尚大人,這是什麼玩意兒,以前從沒有出現過,你久在定州,一定知道吧?”
灰頭土臉的尚海波發了一會兒子呆,偏頭苦苦思索半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以前李清曾偶爾跟我提起過,匠師營正在研究一種大殺器,如果成功,將從根本上改變眼前的戰場模式,鼎定中原將不費吹灰之力,不知是不是這種東西?”
袁方冷笑,“這玩意兒的確威力巨大,但說到改變戰場模式,李清的口氣也太大了吧?”
“我不知道!”尚海波喃喃地道:“李清跟我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幾年以前,看來經過幾年的研究,他們終於有了進展了,不過這絕對不是李清所說的巨大殺器,李清曾講過,大殺器如果成功,將殺敵於遠處。近身肉搏將成爲一件稀罕的事情,看來他們並沒有完全成功。此事以前完全由清風負責安保,你也知道,我與清風素來不和,這件事,我並不瞭解詳情。”
袁方心裡暗驚,如果兩軍對壘,這玩意兒成千上萬枚地被投擲出來,這仗都不用打,自己這方就先敗了。
“看來我們不得不先發制人了,否則等李清研究出這東西來,我們還真是有些麻煩!”袁方道。
尚海波點點頭,“所以與寧王的聯合,更是顯得重要。”
此時的兩人,並不知道,由於李清控制區域內無法找到硝石礦,炸彈大規模的製造根本不可能,只能小規模地生產,數量極其有限,而且現在,李清也根本沒有將其用於陸上戰爭的打算,現在陸軍,定州還是佔據着絕對上風。
李清的匠師營現在正在全力研究一種被李清稱爲神威大將軍炮的玩意兒,如果成功,也首批將配發給海軍。
而今天他們見識的,只不過是匠師營研發炸藥的一種最簡單的利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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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祭出他們的秘密武器,目的只不過是要取尚海波的性命,顯而易見,對於尚海波的存在,他們是相當忌憚的,越是如此,袁方就越是要保護好尚海波的安全,接下來的路程雖然很短,但袁方卻更是小心了萬倍,只到看到周同派出的接應軍隊,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興州,必須馬上發動秋季攻勢!”尚海波對周同如是道。
“可是,目前興州,軍力還未完全整合,我是力有未逮啊!”周同面露難色,關興龍攻破小艾河,手下大將周祖訓被迫投降,秦嶺防線被戳了一個大洞,在這種情況下,讓對興州境內近二十萬部隊還沒有完全掌握在手中的周同來說,進攻的確是顧慮重重。
“我與尚首輔不急於回洛陽,而是在興州暫停,就是爲了幫你整合軍隊,如果有不服者,立即誅殺,絕不留情!”袁方眼中露出殺氣,身上的傷勢不輕,讓他的怒火更熾,數十年了,他袁方可是連油皮都沒有擦破過一點,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何曾有人算計過他?
“陛下要使雷霆手段麼?”周同吃了一驚。
“時不我待!”尚海波凜然道。
登州,龐軍水師大本營,從定州軍中流傳而出的沙盤如今成了大陸上各大將軍們必備的東西,有所分別的只是沙盤的精細程度而已。
而現在,龐軍面前的其實並不能算是一個沙盤,龐大的指揮室內,建造了一個水池,水池之中一個個小島建造的極爲逼真,這赫然是一副黑水洋的一部分,連綿的海岸線上,登州,勃州,臨州,連山島,火山島等一系連重要的地方都被標記得清清楚楚,而固定在水面上的一條黃帶則顯示着定州水師返航的必經線路。
“各位將軍,我們的目標將沿着這條線路返回復州,而我們將要負責攔截他們!”龐軍白髮飄飄,看着手下諸將,“定州水帥規模極大,即便對方鄭之元帶走了一部分水師,但他現存的艦船,比起我們來,其戰力也是不惶多讓,我們水師現在艦隻雖然較對方更多,但大都是三千料戰艦,五千料戰艦幾兩年纔開始得到補充,定州水師在大型艦船之上,比我們佔有明顯的上風,但我們也不是沒有優勢!”龐軍掃了一眼諸人,“船小,便靈活,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老將軍的意思,是這一次並非與其決戰,而只是一次試探性的攻擊麼?”鍾祥發聲問道。鍾祥的兒子鍾離在連山島一役之中命喪定州水師之手,手下兩萬水師幾乎全軍覆滅,對於定州水師,他有切膚之痛,一聽要對對方動手,他立刻興奮起來,但聽龐軍的意思,這一次並不會全力以赴。
“錯了!”龐軍道:“打當然要真打,如果形式於我們一方有利,能將其消滅那更好,但如果接戰膠着,甚至於我方不利,我們爲什麼要與其纏鬥?對方艦隻比我們大,在海面之上,優勢會更明顯,如果發展成這種局面,我們當然要走。”
看着龐軍胸有成竹的目光,鍾祥心裡一動,“老將軍,莫非您醉翁之意不在酒?”
龐軍哈哈一笑:“我們水師的動作,瞞不過對方,這一次我們水師傾巢而出,登臨勃三地水師全軍而出,在海上尋求對方主力進行決戰。我相信,鄧鵬必然也會傾巢而出。”
“而我師出海之後,我的真實的目標卻是這些島嶼!”龐軍手裡的指揮杆重重地點了點水面之上的幾個模型,“這些島嶼構成了一條完整的鎖鏈,使我們只能困居近海,而無法在戰略上形成優勢,相比於爲洛陽去冒風險,攔截那個不知所謂的周王,而跟鄧鵬做一場大決鬥,我更想先期拿下這些島鏈,特別是連山島!”
“連山島的存在,不僅是卡在我們喉嚨裡一根毒刺,更是定州水師的中轉樞紐,物資集結地,所以,這一次我的目標,正是這裡,打下他,外島鎖鏈即被攻破,對方的鎖鏈斷成兩截,將再也對我們構不成威脅,這一次鄧鵬傾巢而出,卻正是我們的好機會!”龐軍目光炯炯。
“那麼,我們與鄧鵬的決戰便有必要選擇得離連山島更遠一點,這樣,即便是他發現了我們的圖謀,也無法在短時間能撤回去支援。”鍾祥興奮地道。
龐軍笑道:“這一次我們給鄧鵬的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定州已經確定了周王登基的皇道吉日,並已經公告天下,如果鄧鵬不能按時抵達復州,那麼定州李清就要丟一個大臉,淪爲笑柄,鄧鵬要麼返身去救連山島,要麼不管連山島,只顧護送周王離去,兩難選擇,這個題目讓鄧鵬去做吧!”
“老將軍以爲,鄧鵬會選那一個?”鍾祥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更希望鄧鵬不顧連山島而去,這樣,我們便能奪回連山島了。”龐軍笑道,“相比於鄧鵬返身,我們與他不得不來一場決鬥,我當然希望他離去。連山島於我們而言,比那個撈什子的周朝皇帝更爲值錢!而殿下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可不是洛陽的打手。”
“此是正理!”鍾祥笑道:“龐將軍,我希望攻打連山島的這個任務能交由末將來完成。”
龐軍深深地注視了他片刻,“好,鍾將軍,我給你三分之一的艦隊,再加上寧王殿下爲此戰配屬的一萬步卒,望你馬到成功,將連山島爲我們奪下,使定州水師失去在黑水洋的立足之基。”
“老將軍放心,末將與定州血海深仇,這一次定然讓這些王八蛋一個也回不去,統統葬身大海之中。”
九月中旬,登州海港,千帆蔽日,登州水師全師了海,而與此同時,臨州,勃州兩地水師也同時拔錨起航,他們將在海上匯合,一起前往攔截定州水師返航艦隊。
鄧鵬的定州水師全軍拔錨,於九月初八駛離連山島,開始了漫長的返航之路,由於能預估到這一次的返航將不可避免地發生海戰,所以這一次龐大的水師裡,並沒有帶上數萬周朝遺民,只是將一批重要人物周王,嫣然公主等攜帶上了啓元號。而如今的連山島及外島鎖鏈,只剩下了一批巡邏的小型戰艦。五千料戰艦則只剩下了黑鷹的座艦,勉強能編成一支小型艦隊,除此之外,島上便只剩下鄭之強所率領的水師陸戰隊了。鄭之元率領一部艦隊遠征外海,的確讓鄧鵬手上的力量捉襟見肘,如果開泰號還在他的麾下的話,那麼這一次根本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而現在,正如龐軍所說,兩難選擇之間,出於政治上的考量,鄧鵬只能選擇義無反顧地返航。
海上惡戰一觸即發,而在興秦兩地,形式也是緊張之極,九月初,尚海波與袁方返回興州之後,對於在興州的地方軍隊,旋即開始大規模的整訓,數名外州將領因不服調動,被尚袁二人當場誅殺,而在尚海波的周密佈置之下,這些軍隊被一一改組,打散分入到秦州軍和御林軍之中,兩軍雖然戰力因此而下降,但卻在指揮上做到了如臂指使,不再有先前那種陰奉陽違的現象。
整訓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完成,大軍立即開始動作,首當其部的當然便是如今重兵駐紮在鴉雀嶺的關興龍所部。
擊破小艾河之後,關興龍一部立即將戰線推進到這裡。關興龍甚至將自己的指揮部也駐紮在這裡,兩個營的步卒經過一個多月的修整,在鴉雀嶺之上已經修建了較爲完善的防禦體系,先前的軍寨如今早已鳥槍換炮,變成了一個堡壘林立,軍陣森嚴的大型要塞了。
而李鋒翼州騎營則在小艾河與鴉雀嶺之間遊戈,確保這條線路的暢通,一是保證後方物資能及時供應到鴉雀嶺軍寨,二則也是保衛這條通道,使其能在戰事不順的情況下,能順利的撤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