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豐滿的,但現實卻很骨感,來自京師大營的天之驕子,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報仇雪恨,名揚天下的歐陽剛強,甫一出師便遭到了殘酷的打擊。
歐陽剛強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雖有家族的原因,但不得不說,世家雖有世家的憋病,但在培養子弟之上還是很嚴格的,至少在用兵上,歐陽剛強也算得上中規中紀,雖然眼高過頂,但卻並不冒進,那怕在周祖浩不陰不陽的刺激中,他也還是保持了相當的冷靜。在進攻之初,他選擇了最左邊一個堡壘,展開了一場試探性攻擊。
這個堡壘相對於其它左右呼應的堡壘而言,顯得有些孤單,雖然一次性只能展開數百人的進攻面,但卻能試探出對方的軍力部署,戰鬥力的強弱,以及對方遠程武器的威能,即便失敗,損失也不會太大。撤出來也相對而言更爲簡單。
但讓歐陽剛強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方並沒有困守堡壘,而是悍然出堡接戰。當上千人從堡壘之中蜂涌而出,兩軍剛一接戰,一邊倒的戰鬥場面頓時讓歐陽剛強變了顏色,一向讓他非常自傲的京師大營官兵的戰鬥力在對方面前就是一個渣,看到對方砍瓜切菜一般地將自己的士兵斫倒在陣前,歐陽剛強急忙下令後續部隊上前接應。
如果,展開進攻的士兵能拖住對手,趁勢搶下這個堡壘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驚怒之中又帶着希望的歐陽剛強,在下一瞬間就變成了絕望,來自鴉雀嶺主寨的鋪天蓋地的遠程武器的覆蓋,讓後續部隊剛剛出發,便遭到沉重一擊,根本無法寸進。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發試探進攻的數百名先頭士卒被對手在一盞茶的功夫內斬殺殆盡,然後施施然地擡着受傷的或者死去的戰友退回堡壘。
京師大營官兵盡是臉色慘變,本來昂揚的士氣爲之一挫。
而在鴉雀嶺軍寨內,孫澤武則抱拳向着李清回令:“稟主公,監察院飛鷹順利完成任務,斬殺敵軍四百七十五人,飛鷹死八十五人,傷一百二十七人。”
“很好!”李清笑吟吟地道:“京師大營這些老爺兵們,一向擅長打順風仗,咱們先殺殺他的威風,他就沒那麼難纏了,哈哈哈,恐怕那個什麼歐陽剛強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場戰事居然是以一場完敗來開局的。”
這一場戰事是特意安排的,鴉雀嶺整個堡寨都有地下通道相連,兵馬可以隨時調動,當發現對方的目的是最左邊一個軍寨之時,李清旋即下令由孫澤武的特種大隊出堡迎敵,目的就是要殺掉對方的銳氣。飛鷹大隊本身就是定州軍中千中選一,萬中選一挑出來的,再經過特種中練,其戰鬥力之強,恐怕除了原統計司的特種大隊,根本就無人可比,而且在人數上還佔着巨大的優勢,這種以有備打無備,以有心算有心,如果不能全殲的話,李清真會勃然大怒的。
這一戰的結果讓歐陽剛強失色,同樣,原本抱着看熱鬧心態的周祖浩也被震驚了,先前在石坎,對方並沒有展現出如此強大的戰力,如果在石坎,對方也有如此戰力的話,那麼,唐萬鬆的一營便不可能攻下石坎來。
雖然看不慣對方的眼高過頂,但周祖浩也明白,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自己也蹦不了歐陽剛強,如果以這種戰損比來計算的話,自己與歐陽剛強的部隊全搭在這兒,也不見得能攻下鴉雀嶺。
他主動到了歐陽剛強的指揮所,準備與對方好好商議一番。
經歷了第一次的失敗,歐陽剛強對待周祖浩的禮遇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管怎麼說,對方一場血戰,還是拿下了石坎陣地,雖然傷亡慘重,但卻有回報,而自己這一邊,卻是連泡也沒有冒一個,便完敗給了對手,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秦州兵的戰鬥力。
兩員主將暫時拋卻了雙方之間以往的不愉快,坐到了起商量對策。
“依據職方司對定州棱堡的所獲得一些情報顯示。”周祖浩道:“這些棱堡與我們先前所見過的任何一種城防都不相同,極難攻打,我們有一些棱堡的大致示意圖,但是,其內部結構卻無法詳細獲得,本來在撫遠,對方有棱堡,但是在蠻族歸順定州之後,這些棱堡都被拆除,我們沒有機會探查,但是根據以往的作戰經驗以及對方的兵力調度,我懷疑這所有的堡寨下面,都有秘道相連,使對方能很輕鬆地調動兵馬,將看似一個個毫不相關的堡壘連接在一起,也就是說,在我們眼中,對方防守很薄弱的地方,在我們發動進攻之後,那裡就有可能變成對方最強的地方。”
歐陽剛強凝視着鴉雀嶺軍寨的平面示意圖,倒抽一口涼氣,“也就是說,我們根本無從選擇,必須一開打就全面進攻,依仗着人數上的優勢全線壓上,然後在全面進攻中發現對方的薄弱點。”
“不錯!”周祖浩擡起頭,道:“全面進攻,全線出擊。”
“如何壓制和抵擋對方的遠程攻擊?”歐陽剛強澀然道,第一輪的進攻,已經讓他見識了對方軍械的犀利。
“定州的遠程武器,比我們射程要遠,但即便如此,我們也必須展開與他們的對射,聊勝於無罷了。我們在外,而對手在內,我們可以源源不斷地製造各種軍械,而對方困守孤城,可是壞一個,就少一個了。”周祖浩道。
“攻城車,蒙衝車,衝城車,我們要多多製造,另外,我們還可以製造一部分器械,來掩護步卒,減少傷亡。”歐陽剛強道,“可惜,這裡無法大量取土,否則,我們便算壘土攻城,憑我們人數上的巨大優勢,便是填,也生生地將其填平了。”
周祖浩微笑,“歐陽將軍,看來我們得穩下心態,慢慢地與對手磨了,我們還有賁將軍的第三支隊伍,等他一到,我們在軍力上將佔據絕對優勢。”
歐陽剛強笑道:“那我們就暫緩兩日,先大量地打造這些器械,戰事一起,這些東西的損壞率必然是極高的,可不能在最需要的時候卻掉了鏈子,不得勁兒了。”
“那是自然!”周祖浩笑道。
興州周同麾下第三支反攻小艾河的賁寬所部,在出發之後不久,便得知周祖浩,歐陽剛強部已抵達了鴉雀嶺,並率先發動了進攻,已拿下了前沿陣地,兵力直抵主寨之後,賁寬所部便改變了行軍路線,全軍斜刺裡直插向小艾河,準備切斷鴉雀嶺與小艾河對岸定州軍的聯繫與歸路。
李鋒騎在戰馬之上,有些擔心地看着鴉雀嶺方向,對方主攻鴉雀嶺的軍隊已多達三萬之衆,而自己走後,鴉雀嶺上的兵力已只有萬餘,能不能擋住還是一個未知之數。特別是李清還在那裡,更讓他擔心不已。
“李將軍!”李鐵策馬一溜小跑地到了李鋒跟前,“敵軍賁寬所部一萬餘人正直插小艾河,看來是準備掐斷橫刀師的後路。”
李鋒冷笑一聲,“他想撿便宜,咱們便讓他碰一鼻子灰,現在他離我們還有多遠?”
“不到五十里,先鋒斥候距離我們只有不到三十里。”
“李鐵,你帶一哨人,先去給我將他們的斥候隊伍吃了。”李鋒咬着牙道:“對方一定以爲,這一段的地形,不適合騎兵大規模作戰,但咱們給他一個驚喜。”
興州賁寬所部,是以原泰州兵爲骨架,再將其它州的鎮軍經過改編組成,戰鬥力較之周祖浩與歐陽剛強的軍隊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而這些鎮軍在經過前一段時間的血腥清洗,更是人心惶惶,爲了穩定軍心,出發之前,這些士兵都預先下發了一年的薪水,人頭,銀子,多方手段齊下,總算是穩定了這些軍隊,正因爲如此賁寬率部出發時,已經落後了許多。
賁寬也是一員老將,出自洛陽京師大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手下這些兵拉上去進行殘酷的攻城戰,他是一點信心也沒有,特別當對手是名聞天下的定州兵時,都說定州兵野戰無敵,但大多數人都忘了,定州兵起家之初,便在於撫遠堅守,數萬蠻族圍攻不到一萬人堅守的撫遠,楞是沒有打下,最後還被抄了後路,燒了糧草,連軍事重鎮上林裡也丟了,不得不黯然退場,可以說,那一戰是定州征服蠻族最爲重要的戰略轉折點,從那時起,定州便由守轉攻,開始大舉地進攻蠻族,終於在三年之後,一舉征服在草原之上橫行上千年之久的蠻族,將廣大的草原納入麾下。
既然不能與對和硬碰硬,那自己便只能打打邊鼓,敲敲釘腳了。如果定州軍橫刀師自感無法堅守了,那麼,自然便會選擇突圍,自己切斷對方後路,在這裡以逸待勞,如果運氣夠好的話,或許能夠截住對方的殘軍。
賁寬小算盤打得叮噹亂響的時候,他的斥候隊伍碰上了李鐵的翼州騎兵,已被摧枯拉朽地吃得一乾二淨,只餘幾人狼狽逃竄了出來。
李鋒大隊人馬正準備出擊的時候,過山風的信使到了。
“李將軍,過大將軍急件。”信使氣喘吁吁。
這個時候過山風怎麼突然傳來了急令,李鋒疑惑地打開密封的信件。
“什麼,過大將軍不許我打垮我賁寬的部隊?”李鋒的臉色唰地變了,“他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任由賁寬所部截斷後路,鴉雀嶺將四面受敵,過山風這是什麼意思,他想陷大帥於死地麼?他想幹什麼?造反啊?”李鋒一急,頓時口不擇言。
信使臉色唰地一下白了,李鋒地位雖然比過山風低得太多,但他有一個特殊身份啊,他是李清同父異母的弟弟,而且一直以來,李清對他是疼愛有加,他急怒之下,信口開罵,信使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過大將軍說,李將軍您只能不斷地騷擾對方,沾住對手,使其不向鴉雀嶺方向增兵即可。”信使結結巴巴地道。
“這是亂命,老子不聽!”李鋒狂暴地喝道,伸手拔出戰馬,就待向全軍下令。
信使大急,要是完不成任務,回去過大將軍非砍了他的腦袋不可,一急之下,上前一步,便抱住李鋒的大腿,“李將軍三思啊!違抗軍令,論罪可是當斬啊!”
“鬆手,過山風斬不斬得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再不鬆手,我現在就斬了你!”李鋒怒道。
“報!”不遠處又是馬蹄聲急,一個傳令兵飛馬而至,人和馬都是大汗淋漓,“過大將軍急令,李鋒將軍接令。”
李鋒看向那傳令兵,身體不由一震,他清楚地看到,他名傳令兵手中捧着的一柄鑲嵌着寶石的戰馬,正是李清日常的佩刀。
那傳令兵高居馬上,手舉李清的佩刀,大聲道:“過大將軍有令,如果李鋒不遵軍令,可執大帥之刀,就地斬之。”
李鋒所有部將的眼光唰地一下,全望向了李鋒。李鋒呆了片刻,看着李清的佩刀,咬牙半晌,終於躍下馬來,大步向前,雙手高舉,彎腰道:“李鋒遵過大將軍令!”此語一出,所有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過山風軍營,熊德海,姜黑牛,布揚古等一衆將領都有些擔心地看着過山風。今天諸將奉令回營,接受軍務佈置,方知道三天之前,過山風加下數道軍令給李鋒,強令李鋒不得大規模攻擊截斷鴉雀嶺歸路的賁寬所部,這在衆將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這不是陷大帥於死地麼,如果大帥有什麼不測,過山風定然難逃一死。
過山風卻面色如常,批閱完一些公務之後,擡起頭來,示意衆將坐下,自己則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呵欠。
“過大將軍!”姜黑牛終於忍不住了,開口發問道。
過山風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各位將軍,你們是不是認爲我給李鋒所下命令有些匪夷所思,是在陷大帥於死地?”過山風問道。
衆將皆沉默不語。
過山風笑道:“你們是不是還會在心中猜忌我過山風是不是心有異志,圖謀不軌?”
衆將臉上一齊失色,“不敢!過大將軍對主公忠心不二,我等不敢有些想法!”
過山風哈哈大笑,自己麾下重將,姜黑牛原本就是王啓年部出身,熊德海是海陵營出身,而布揚古更是李清親手提拔,自己雖然手握重兵,但只需有一點不臣的念頭,立馬便會成爲孤家寡人,主公一方梟雄,豈會任由自己手握定州最大的集團軍而不加以制衡?
“這是主公臨行之前,與過某反覆商議過後,親自下得命令,現在只不過是借我之口下達罷了,我過某這輩子就一個主人,那就是主公,主公所命,過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果你們心中在轉這個念頭,對過某如此不信任,那我就失望得很了!”過山我冷笑道。
衆人心中一驚,都站了起來,“不知主公與大將軍妙策,還請過將軍示下。”
過山風一笑,“罷了,大戰在即,也不須要瞞你們了,主公這一次要徹底打穿秦嶺防線,爲我們進攻興州打開門戶,但你們也都知道,秦嶺防線對手佈設重兵,如果硬打,我們即便獲勝,也將無力進攻興州,更何況,我們的臥榻之旁,還有寧王這隻猛虎在一側,所以,主公在定下此計,以身爲餌,誘惑敵軍。”
“以身爲餌?”
“不錯,讓賁寬所部截斷橫刀師歸路,同時讓他們意外地發現,主公居然也在橫刀師,造成一個主公沒有來得及從橫刀師撤回就會斷了歸路的假象,如果發現主公在鴉雀嶺,興州周同必然會不惜代價猛攻鴉雀嶺,當他發現現有部隊無法拿下之時,必然會調集重兵前去支援,離鴉雀嶺最近的興州軍隊是那一支?”過山風看着諸將。
“虎亭!”幾人異口同聲地道。
“不錯,虎亭,我們這一次進攻的重點便在虎亭,但前提是,虎亭守軍主力被調走!”
“虎亭主將宋凱歌會讓當麼?”姜黑牛擔心地問道。
“他不上當,我們便千方百計地讓他上當。”過山風道,“賁寬所部截斷鴉雀嶺歸路,數天之後,主公將被對手意外發現在那裡,而此時,我們的重兵也將向小艾河雲集,作出營救的假象,調動虎亭守軍,相信那時宋凱歌也必然接到了周同的軍令,虎亭一動,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我們在運動的過程當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向小艾河運動是候,進攻虎亭是真,熊德海,你部一直向小艾河運動,而布揚古和姜黑牛在向小艾河運動過程中,忽然轉向,攻擊虎亭。這其中的欺騙迷惑敵軍,就不需要我來教你們了吧?”
“過將軍,如果我和布揚古都走了,這麼多部隊忽然離開是很難瞞得過宋凱歌的!”
過山風冷笑,“那時候,宋凱歌和他的軍隊已經不存在了!熊德海,你到達小艾河之後,與李鋒會師,合擊賁寬,將他一舉拿下!”
“王啓年將軍的啓年師在同時將向虎亭五十里外的安福寺守軍發動進攻,便其無法增援虎亭,姜黑牛,布揚古,你們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虎亭,然後揮師側擊安福寺,助王將軍拔除那裡的敵軍,如此,秦嶺防線全線崩潰,其它各點敵軍將不得不放棄防線,撤回興州,爲我們打開攻打興州的門戶。”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