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從車中看到我們,張熙嶽立即讓司機停住,然後從車裡走了下來。
“弘道,多日不見了!看風采更勝往時,可喜可賀!”
張熙嶽迎着老爸,當先開了笑口,老爸連忙拱手:“張叔,勞您大駕,是陳家失禮。”
張熙嶽擺手道:“好說,好說,陳家有事,張家怎能袖手旁觀?倒是你們,親自來迎,讓我分外過意不去。”
奶奶、三爺爺、二叔都是滿臉堆笑,與張熙嶽一一打過招呼,最後,張熙嶽把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我立即躬身作揖拜道:“張爺爺好!晚輩陳元方有禮了。”
張熙嶽神色稍異,上前扶起我,道:“你就是元方?伏牛山中一力敗三門的陳元方?”
我聽見這話,稍稍愕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便不由得看了老爸一眼,張熙嶽卻笑道:“五大隊裡也有張家的耳目,伏牛山中的事情,雖然隱秘,我卻也是知道的。你太爺爺天佑道長前些日子去過我那裡,還讓我看過一張祛除法眼瑕疵的藥方,也曾提及過一些事情,我弟弟張熙麓雖然在五大隊,但我們張家與你們陳家可不是敵人。你說呢?”
我連忙道:“是,張爺爺說的極是!張家與陳家,一爲醫門,一爲相門,同氣連枝,更兼有鄉誼世交之情,怎會是敵人?藥方之事,還要多謝張爺爺親自過目,晚輩的眼疾已經痊癒!”
張熙嶽點點頭,道:“你剛過弱冠之年未幾,便身擁夜眼、法眼、慧眼三大目法,怪不得能獨力擊敗五大隊山、醫、命三門,年輕一代中,你是翹楚!”
我道:“張爺爺過獎!實屬僥倖!”
奶奶在一旁道:“不怕張老弟笑話我寵溺晚輩,我這孫子比我的兩個兒子都有棱角,這次處理家事,也算差強人意。弘道懶散,早就不願意再做族長了,所以,等陳家此次大難得脫,元方就該接替父任,爲陳家排憂解難了。”
“哦。”
張熙嶽凝視着我,道:“英雄出少年!可賀可敬!”
二叔道:“好了,大家都別閒話了,張叔,既然你都到村子裡了,就趕緊去我家吧。我大兒子到現在還沒醒呢,急死我了!”
張熙嶽大手一揮,道:“好!這就走!”
張熙嶽也不坐車,與我們一道步行走上村道,二叔在前引路,三爺爺在一旁指點水土風光,奶奶偶爾插幾句話,老爸默然無語,我則細細打量張熙嶽。
張熙嶽是張熙麓的哥哥,張熙麓都已經六十餘歲,張熙嶽的年紀也算不小,但其滿頭頭髮濃黑且直,額頭寬闊而亮堂,幾無皺紋,眉毛頎長且修正,兩眼清明,兩頰飽滿,鼻相從山根到鼻頭隱隱而高,毫無阻滯,一方闊口,棱角分明,看上去十分精神,渾身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勢,讓人看不出來其真實的年齡。
我心中暗暗讚歎,就單憑張熙嶽這份養生益壽的功夫,已經不愧是醫門中的領袖人物。
而其雍容大度、一身正氣的風範態勢,也與張熙麓、張國世迥然相異,怪不得太爺爺曾說張熙麓與張熙嶽雖是親兄弟,可卻連張熙嶽的一根頭髮絲兒都比不上。
正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同胞兄弟,賢惡有別。
張熙嶽身着一襲白色對襟短褂,下穿一條白色寬鬆筒褲,腳蹬一雙千層底布鞋,大步從容,風吹衣襬,氣度不凡,倒像是一位武學高人。
他短褂上右側有一個大口袋,口袋裡裝着一部黑皮筆記本,筆記本上配着一支黑色鋼筆,這兩物與其雪白的衣服相映襯,當真是黑白分明,儒雅有致。
其短褂左側,也有一個口袋,口袋裡鼓鼓囊囊,應也有東西,只不知是何物。
很快,二叔家的家門已在眼前,大門洞開,內中情形一眼望穿,只見兩個中年漢子正站在庭院中一株老棗樹下閒話,聽見有腳步聲,那兩人都回頭觀望,卻是老爸先前差來看護元成,防着元化的陳弘義、陳弘信。
“大哥,你們回來了。”弘義、弘信迎了上來,打着招呼,又疑惑地看着張熙嶽,顯見不認得他。
三爺爺道:“這位是國醫世家禹都張氏的族長張熙嶽老爺子,今天特地來救治元成的。”
弘義、弘信連忙行禮問好。
二叔卻詫異地往院子裡走了進去,然後四處往往,回身問道:“你們兩個在我家裡幹嘛?你們嫂子呢?”
說話間,二嬸已經走了出來,道:“我在裡屋照看元成呢。”
弘信接着道:“之前,元方下河,族中人大部分都在村頭,大哥怕有人趁亂到二哥家裡對元成不利,所以就派我們兩個過來給二哥您看家護院。”
弘義連連點頭,道:“是,是大哥交代的。”
我深看陳弘信一眼,此人真是會說話,難怪在十俊中的排名如此靠前。
二叔歡喜道:“還是大哥考慮周全,我都沒有想到。你們兩個辛苦了,待會兒二哥請你們喝茶!大家都屋裡請!”
奶奶、三爺爺陪着張熙嶽,跟在二叔身後,二叔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跟二嬸介紹張熙嶽,二嬸免不了又是一番殷勤稱謝。
我和老爸走在最後,經過陳弘信時,他低聲道:“元化一回來,就躲進了自己的屋子,再也沒有出來。”
說着,陳弘信指了指院子右側的一間偏房,那房間屋門緊閉,恍如無人。
此時,二叔與張熙嶽等人已經進了裡屋,陳元成的額頭上有江靈先前貼下的符咒,再加上張熙嶽帶來的妙藥靈丹,應該無礙。
因此,我對老爸說道:“爸,去看看元化弟弟?”
老爸點頭道:“好。”
我便朝元化所在那偏房走去,先敲了敲門,卻無人來開,我停頓片刻,又用力敲了幾下,同時喊道:“元化,你在不在?”
“誰!”
陳元化在屋內喊了一聲,緊接着門就開了一條縫,露出元化煩躁的臉來。
“大哥?大伯?”
待看見是我和老爸站在門外,陳元化吃了一驚,然後把門徹底拉開,走了出來,卻未讓我們進屋。
我以法眼相視,卻並未在元化身上發現任何黑氣,看來沒有邪祟侵染其身,這讓我安心許多。
我笑道:“元化,咱們家裡來了國手名醫,現在正在裡屋救治元成,你不想過去看看嗎?”
元化聽見,先是一喜,然後眉頭又是一皺,道:“有醫生在,我就不過去添亂了吧,我哥肯定會好的。”
我見元化目光閃爍、神色有異,再細察之下,又覺得其面黃脣白、無精打采,似是血氣不足,我心中更是斷定,他與陳家村裡的禍事難脫干係!
我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逐一打量其周身,這才發現,他的雙手手腕上還各綁着一塊護腕。
陳家村習武者甚衆,佩戴護腕也屬尋常,但是陳元化在自己的臥室裡,心緒不佳時,也戴着護腕,這就有些奇怪了。
而且細看他的雙臂,並無汗漬,再看他的手掌,也無灰塵,這根本不是習武練功的跡象。
難道是……
我決心試他一試,我道:“剛剛我敲門你沒應聲,是在屋裡鍛鍊?”
“沒有……哦,是,我是在練氣吐納,這也算是鍛鍊吧。”陳元化說話開始有些語無倫次。
“算,算鍛鍊。”
我笑了笑,又道:“元化,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他連忙搖了搖頭:“大哥,我好得很啊。”
我道:“你受了傷?”
元化猛地愣住,愕然片刻,然後勉強笑道:“大哥,你今天怎麼回事?說的話都好奇怪啊,我好好的,怎麼會受傷呢?你看,你看。”
說着,陳元化伸伸手臂,拍拍胸膛,然後轉了一圈,讓我看他身康體健。
我微微一笑,只見老爸在一旁沒有吭聲,陳弘信若有所思,陳弘義卻茫然不解。
我假裝不經意地把目光瞟向陳元化的手腕,然後猛然驚聲道:“哎呀,元化,你的手腕怎麼流血了!”
陳元化臉色驟變,右手猛然伸出,一把握住左手手腕,然後似又覺不對,連忙鬆開手,去看左手,卻並無一絲一毫血跡出現。
陳元化怔了一怔,然後擡起頭,佯怒道:“大哥!你耍我!”
說完,陳元化轉身就往屋子裡走,擡手就要關門,老爸卻伸手一格,屋門再不能閉合分毫。
弘信、弘義都吃了一驚。
陳元化也驚道:“大伯,你這是幹嘛?”
而這時候,二叔的聲音也在我們背後響起:“怪不得沒看見大哥和元方,他倆在外面——你們在幹什麼?”
身後一陣腳步聲,顯見是奶奶、三爺爺、張熙嶽、二叔他們。
陳元化的臉色愈發慘白。
我冷冷地盯着他,也不說話。
二叔等人片刻便到,二叔湊上來看看我,看看老爸,又看看弘信、弘義,最後看元化,然後又問了一遍:“你們在幹什麼?”
奶奶也道:“元化,你的臉色怎麼有些不對?”
陳元化忙搖頭道:“我沒事,我困了,我想休息休息。”
奶奶道:“那就休息呀,都矗在這裡幹什麼?一個個看上去怪模怪樣。”
我淡淡道:“不忙休息。先問清楚一件事,元化,魘魅血局的血,是不是你供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