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先還拿不準,賈愷芥究竟是好還是壞,但是他最後那一句話便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我再無懷疑,他果然是個邪魔外道!
我也終於弄明白了,他之所以敢鬧這麼大動靜的原因:陳家村防守嚴密,現在更是有了準備,再加上蔣家、張家的共同拱衛力量,這些邪魔外道以尋常之法,根本難以入村,就連接近也是萬分艱難,所以這賈愷芥便另闢蹊徑,想出來這麼一條毒計!
他不惜拋頭露面,顯現本事,將那些昏聵無知的百姓哄得心服口服,最後更是以許諾治病爲誘餌,騙衆人去陳家村找他治病,這樣一來,數百個平頭百姓在晚上涌入陳家村,陳家村又非禁地,根本不能嚴令普通百姓進村,這該如何防備?這些邪魔外道混跡其中,於亂取事,誰又能查得出來?
一念之間,我想通了這層道理,只覺得芒刺在身,極不舒服,再看賈愷芥時,只覺得此子真是奸雄!
此時,圍觀的老百姓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男女老少擠擠攘攘,羊肉湯店門前早被堵得水泄不通,還有人擠不進去人羣,搬了凳子,站在上面往裡看,像趕廟會似的,足足有二三百人!
我們三人在內圈中,被擠得渾身都是臭汗。
賈愷芥剛纔那話剛說完,人羣裡便有人喊道:“大師傅,去哪個陳家村啊?”
賈愷芥微笑着答道:“從這裡往西再走三四十里地,整個禹都最大的那個陳家村,挨着潁水河,你們應該都曉得的。”
“哦!是不是出來好多厲害相士的那個陳家村?”有人喊道。
賈愷芥答道:“對!就是那個。我在陳家村裡有許多好友,他們現今遇到了些麻煩事,我馬上就要去處理。”
衆人讚歎道:“原來是這樣——大師傅這一去,什麼麻煩事肯定都一筆勾銷!”
“陳家村有您這樣的朋友,真是好!”
“俺們村願意供奉您吶!”
“……”
也有人問道:“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賈愷芥道:“晚上十點以後!我在一個地方是呆不住的,明天就要去別處雲遊了,今夜要通宵開方治病,過期不候!你們家人、親戚、朋友有不得勁的,都帶來,我看病很快,保管能治完!陳家村裡有公中大院,也有車,離你們這裡又不遠,你們看了病想住在那裡就住一夜,不想住,我就讓人送你們回來!怎麼樣?”
“大師傅真是好心腸吶!”
“真是麻煩您嘞!”
“保準兒一定去,就算沒地兒睡,回不來,能把病看好也值啊!”
“我們全家都去!神醫一輩子難遇,現在這醫生,嘖嘖……”
衆人一疊聲的同意外加感慨,有的人已經一溜小跑回去報信,拉親找友去了。
這二三百人,再加上各自的親朋好友,再加上一傳十,十傳百,去陳家村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這麼多人一起涌進村子裡,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想着想着,已經脊背發寒,額上冒汗了。
只見賈愷芥擺擺手,示意衆人靜下來,然後說道:“人吃五穀雜糧,哪個不生病?腰痠背痛、頭脹腦昏、心悸肺熱、腸絞胃寒、脾虛腎虧的,沒哪個人敢說無病無災!但我敢說我都能治,而且能除根!再說一條,大傢伙只要去陳家村找我,不但能治好各自的病!命中有財的,我指點你們!”
衆人聽說不但能治病,還能指點財路,又都見過賈愷芥“隔空取物”,變金磚、銅錢、銀元寶的本事,登時各個都兩眼放光,滿臉發紅,有百十來個人齊聲喝道:“好!”剩餘的人也是興奮地議論紛紛。
賈愷芥笑吟吟的,衆星拱月似的被圍在人羣裡,心中必定是得意至極,他如此雙重引誘,誰會不去?
我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樣子,恨不得上去一個窩心腳踹死他!
這個匹夫!
玉陽子也是滿臉陰霾,楊之水還在呆呆地聽,我與玉陽子相視一眼,會意地點點頭,然後拉着楊之水擠出來人羣,走到一旁的偏僻處停了下來。
楊之水嘖嘖讚道:“這個人真是個角色,本事高明——他爲什麼要去陳家村治病?元方兄弟,他是你們陳家村的朋友不是?”
我冷笑道:“是朋友!是搶天書的朋友!”
楊之水吃了一驚,覷着我的臉色訝然道:“怎麼?他真是邪魔外道?可也沒見有什麼壞心,他爲人治病難道不是好的嗎?”
玉陽子嘆了一口氣,道:“之水,你什麼時候能學的靈透一點?怎麼出來歷練一年多了,還是跟修行時一模樣?簡直憨直的出不來氣兒!說句不客氣的話,你比元方還大幾歲,你們倆要在一起,他把你賣了,你還跟他數錢呢!”
楊之水呆了一呆,訕笑道:“師父這話說的,元方兄弟自然不會坑我。只是,我想不通,這個賈愷芥讓那麼多平頭百姓去陳家村,他自己也去,能怎麼做壞事?”
我一邊瞟着還在人羣裡說話的賈愷芥,一邊冷冷說道:“一頭披着羊皮的狼,混進羊羣裡進村,你會發現那匹狼不會?你會注意這些羊不會?”
楊之水愣了一下,我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進村之後,羊羣忽然亂了,東竄西逃,狼混在其中,見人就咬,你怎麼辦?”
這話已經說得相當露骨了,楊之水不是笨人,只是心眼少,現在已徹底明白我的意思,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扭頭望了一眼賈愷芥,嘴裡罵道:“原來如此!我說的怎麼感覺有些彆扭!真是好奸詐的人!咱們現在就去尋他的晦氣!”
楊之水性格急躁,脾氣一上來就要立時發作,說話間就朝賈愷芥那裡走去,玉陽子一把把他拽了回來,低聲喝道:“你以後給我穩當着點!他現在是‘活神仙’,是‘神醫’,是‘真人’!老百姓一口一口大師傅,看病的心正熱着呢!你去尋他的晦氣,不用他出手,老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楊之水捱了一頓罵,臉色漲得通紅,但氣卻喪了。
玉陽子憂心忡忡道:“更爲可慮的是,這人的本事還不知底,究竟有多高深,實在難以估量,何門何派也不知,我無必勝之算啊!”
楊之水道:“師父也忒小心了!咱們三個人,有你和元方兄弟,要是還拿不下他,以後就不用再混了!”
我道:“拿是一定要拿,但是還要再釣幾條魚!”
楊之水詫異道:“釣魚?”
我道:“現在還不到五點。賈愷芥卻讓人十點以後去陳家村找他,這中間五個多小時,他要幹嘛?”
楊之水略一想,便道:“風高放火,月黑殺人,正是辦壞事的時候,所以他選在夜裡十點後。”
我道:“這只是其一。第二條,孤身難成事,這個賈愷芥必定有幫手還在附近!除了徐師叔尋的那個,肯定還有別的,這五個多小時,他們一定會聚在一起商議怎麼去陳家村亂中取事!所以,咱們只要暗中跟蹤這個賈愷芥,就能釣到更多的魚!”
楊之水連連點頭,忽然間卻臉色一變道:“壞了!徐師叔要是抓到人了,豈不打草驚蛇?”
玉陽子道:“剛纔沒想到會是這個情況,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驚蛇就驚吧,未必都是壞處。”
我道:“對!驚了蛇,他們更要去商量對策!”
楊之水垂着頭默然不語,忽然間又擡起來,兩眼盯着我,只管直勾勾地看,魔怔似的,我被他看得渾身起毛,心裡發虛,忍不住道:“楊兄弟,你怎麼這麼看我?”
楊之水搖搖頭道:“我想不通。”
我詫異道:“你想不通什麼?”
楊之水道:“你比我還小一兩歲,怎麼就渾身都是心眼兒?馬蜂窩似的。”
我忍不住一笑,道:“入相之前,我是最愛讀書的,尤其愛讀史,史書裡,什麼樣兒的人沒有?你不讀,就是不學無術,自然想的就少。再加上入相以來,我遭遇的種種鬼蜮伎倆,陰謀陽謀,已深知人心隔肚皮,胸中盡丘壑,若是我心眼不多,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玉陽子接着道:“就是這個話,元方年紀小,江湖閱歷不多,但是能從書中彌補,這就比你強!”
楊之水撓撓頭,笑道:“我寧願憨直,也不願意讀書,讀書又枯又燥,實在是沒意思。”
我也笑了,道:“你別不聽,玉陽師叔說的很是!什麼叫聰明?耳聰目明乃聰明!多聞即耳聰,多見即目明,所以說經歷多了、閱歷豐富了就是聰明!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嘛!咱們小輩的見聞不多,也只能從書上彌補。”
楊之水不在乎道:“怕什麼?反正我跟着師父,歷練個十年八載,也能修成正果!”
正說話間,人羣忽的紛紛散開,賈愷芥朝衆人團團一揖,似乎要走。
楊之水急道:“老賊子要走,怎麼辦?徐師叔還沒回來。”
玉陽子當機立斷道:“不妨事!我暗中跟蹤他,中途會留下記號!你們去等老徐、付強,等他們倆到了,一起循着記號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