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成的目光也有些慌亂了:“陳元方,你不要逼急了我們,現在誰也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把真的天書交出來!”
“神相也只是神相,不是神!”絕無情陰毒地說道:“三十噸炸藥,你控制得了嗎?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可以發出去一個號令,讓我的屬下,起爆一處小的——你聽!”
“轟!”
一聲爆破音,在絕無情的話剛說完,就響了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駭不已,因爲絕無情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在說大話,他說的是真的!
更可怕的是,我根本就沒有發現,他是如何把命令傳達出去的!
他沒有用對講機,沒有用傳呼機,沒有用電話,沒有用大哥大,沒有用一切無線電設備,也沒有派人出去,自己更是動都沒有動!
可那爆炸,卻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怎麼樣?”絕無情眯着眼睛,得勝似的笑着。
我深吸了一口氣,道:“容我想想。”
“我知道你狡猾!”絕無情冷笑道:“但是這次,我有備而來,不怕你算計我!給你五分鐘,好好想!”
我在想,不是想着要不要給真的天書,即便是給了,也死路一條,伏羲目面相富貴而陰毒,絕無情和渾天成,更是不除我就寢食難安,真的天書,怎麼可能會交給他們?
我只是在想,絕無情究竟是如何發號施令,讓三十噸炸藥在陳家村爆炸的。
他剛纔說,就算是我殺了他,這號令也能傳出去,就算是陳家村佈滿了屏蔽他們信號的器具,這號令也能傳出去……究竟是什麼手段,才能做到這兩點?
我的目光在絕無情身上逡巡掃視,驀然間,看見他的左眼之中,隱隱有一股環形血絲,穿插在瞳孔周邊,異於常態!
不對,這不是血絲!
這是一股血氣!
與絕無情本身並不一致的血氣!
反常即爲妖!
我立即將注意力放在這一抹血氣上,片刻之間,我竟從那血氣中感受到了另一股生氣和魂力的悸動!
這血氣,另有主人!
那主人,不在此中。
我明白了!
這是一道被掩飾極好的聯絡,血氣主人與絕無情,就是通過這血氣,彼此感應,那人身在外,是絕無情的代言人,絕無情身在內,做那人的耳目,他們能彼此感知彼此情境中發生的一切!
或可稱之爲血瞳!
就是有人在絕無情眼中,植入了自己的瞳孔!
怪不得絕無情說,就算是我殺了他,他的號令也能傳達出去。絕無情死了,那血瞳還在,血瞳之主還能看見此中變故,也能代替絕無情發號施令!
此術雖然精妙奇巧,掩飾起來又是如此不着痕跡,可既然被我看穿了,又怎麼能讓你們得逞!
招引科!
招引科中的逆向招引!
我在心中暗暗依訣行事,魂力悄然潛入那血瞳之上,反向招引,尋根溯源而去,直至其主人本身!
頃刻間,我已經將此人所在的位置鎖定!
接下來,便是禁制!
禁制科中的時空禁錮之局!
曾經,在大何莊,金雞嶺上,我和老爸、二叔中了何九叔、厲千秋佈下的僞禁制局,走進了何九叔等特爲我設的詭異天地,彷彿鬼打牆,鬼遮眼,怎麼都走不出來,要不是江靈誤打誤撞,破除了佈置僞禁制局的五行道具,我們那時便算是折在了何九叔等手裡!
僞禁制局便已經十分厲害,真正的禁制局更是非同小可!
而禁制科,真僞之別,全在於五行之氣。
僞禁制局,五行之氣全靠五行道具醞釀而生,禁制局,五行之氣全靠施術者本體所發!
這其中的差別,幾乎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術之難度、效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五行之氣,土在中揚,火在南灼,水在北沉,金在西消,木在東起!
天地肇始,雙極化象,循環往復,五五縱橫!
此念隨心,靈轉性生!
“陳元方,想好了沒有!”
絕無情突然開口道:“給你的時間,到了!”
“好!”我也突然開口,大喝一聲:“局起!”
禁制局起,人去樓空!
如果有人在那血瞳之主的身邊,一定能看見這幕奇詭的景象——血瞳之主憑空消失了!
人間蒸發了!
他去了何處?
自然是在我的局裡。
我鬆了一口氣,他再也不能幫絕無情發號施令了。
這種奇術,我實在是第一次見,而能施展此術的人,必定也是一代奇人!
可惜了,做了絕無情的爪牙。
衆人卻都茫然失措於我剛纔突然大喝的一聲“局起”,不知那是什麼意思,絕無情卻臉色劇變:“陳元方,你,你幹了什麼?”
“我沒幹什麼。”我笑道:“我只不過是想好了,不會給你天書,當然,也不會給你發號施令的機會。”
說話間,我一躍而前,劈手抓住絕無情,將其高高舉起!
“陳元方,不要亂來!”
五大隊的人紛紛呵斥。
“諸位稍安勿躁,我不願傷人性命,且看我爲大家做一戲法,樂呵樂呵。”
我笑了笑,手在絕無情左眼前一晃,已經將他眼中那股血瞳強行引了出來。
“啊!”
絕無情慘叫一聲,猛然捂住了眼!
一溜鮮血從他指縫間流淌下來。
我將左手一鬆,絕無情撲的摔倒在地,滿地打起滾來。
而那股血氣就縈繞在我右手中指指端,像一根細蟲,來回盤繞,我將手指一抖,那股血氣煙散雲散。
“絕無情,這種法術解除起來如此痛苦,你還願意施展在自己身上,真是令人可敬!”
我環顧了一下不明所以、瞠目結舌的衆人,道:“絕隊長,在自己的眼睛裡有裝了一隻別人的眼睛,讓那個人雖然不在此地,也能看見此地發生的一切,就算是絕隊長死了,那隻眼睛還活着,那隻眼睛的主人也能代替絕隊長髮號施令,引爆三十噸的炸藥!其實,我一直有句話想問問絕隊長和渾隊長,你們不惜自己的命,叫囂着與我們同歸於盡,難道,也不惜他的命?”
我將手一伸,指向那伏羲目,道:“這位捉刀者,不管你是二老闆,還是大老闆,到了這時候,該說句話了吧?”
衆人都是一驚,渾天成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好眼力,看來神相之名,倒名副其實。”那人不慌不忙地笑了笑,道:“只是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不是二老闆,也不是大老闆,我的代號是零。”
“零號!”
我的眼皮猛然一跳,這就是五大隊和九大隊最後的一張王牌!
大老闆和二老闆都沒有出現,直接就是零號來了!
陳漢名、陳漢達等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我定了定神,輕咳一聲,微笑道:“您不恤貴體,以身犯險,我佩服極了!”
零號和煦地笑道:“你小小年紀,就有了這樣的成就和這樣的手段,也讓人佩服。我不虛此行。”
我道:“您真的願意爲了一本從未見過的所謂天書,就跟我們玉石俱焚,同歸於盡?要是那樣,豈不是死得更早?”
“我當然不願意玉石俱焚。”
零號笑道:“也不會發生玉石俱焚的事情,因爲我知道,在你眼中,這村子裡所有人的性命,比你,比我,都要重要,所以,你會不得不妥協。但是我有兩個失算,第一個失算,沒有想到你當初找到的天書,是假的;第二個失算,沒有想到你這麼快就破解了陳弘生的術。”
“那現在呢?”我道:“你打算怎樣?”
“不知道,很難做。”零號道:“其實我的處境也很難,我的背後還有人,他們要是知道我沒能完成任務,恐怕也不吝惜我死在這裡。這也是我敢讓陳弘生布置三十噸炸藥的緣故,我也是逼迫自己啊……可惜了,你好像佔了上風。”
這話似乎有轉圜的餘地。
我道:“實話告訴你吧,真的天書,就算是給了你們,你們也看不懂,你們只想一件事,天書若真是那麼好懂,陳家千餘年來,連我在內,爲什麼只出了七位神相?這個懂,與聰明智慧無關,而是與資質、運氣有關,修煉玄術的資質和運氣。你,包括你身後的人,雖然在別處有很大的建樹,可是在玄術上,恐怕連末流都不算吧?我說你們拿了書就能長壽長生,你們信嗎?”
“不信。”零號搖了搖頭,道:“但我信你的話。”
“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意思。”零號笑了笑,道:“陳元方,讓我就此罷手也不太現實,就算要走,也總該有個臺階吧。”
“您想要什麼臺階?”
“這樣吧,你只要能說服我就行。”
“說服你,說服你什麼?”
“說服我,生和死本質相同,好與壞不分彼此,道無處不在,也無處在。如果生死本質相同,我便不必追求長生,如果好壞不分彼此,你我也無須爲敵,如果道無處不在,也無處在,我也不用到處尋覓。”
我一愣,喃喃道:“不愧是零號,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人之心若山川。”零號笑了笑,道:“觀人心,如觀山川,其大、其險、其奇詭壯麗,不在眼而在腳下。”
“你這是無賴!”二叔叫道:“生和死怎麼能一樣?好和壞怎麼能相同?道到處都是,又到處都不是,這不是屁話嗎?你讓元方怎麼說服你?”
“那就看陳元方自己的本事了。”零號道:“這是我給你們的臺階,也是你們給我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