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看上去彷彿只有二十歲的年紀,但再一看,卻又像是快要三十歲了,片刻之間,我竟然已經捉摸不透他的年齡。
他的容貌十分年輕,但眼神中透露出來的光彩,卻像是經歷了人世間無數風雨滄桑,氣質之成熟,與相貌之幼衝並不相仿。
他的臉棱角分明,頭髮很濃很密,眉長眼大,鼻寬口闊,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全隱藏在五官之中,似乎很普通,很平凡,就如我在村子裡經常看見的年輕叔伯弟兄一樣,但轉瞬間卻又讓人覺得他其實並非那麼普通和平凡,他很英俊,很瀟灑,可具體哪裡英俊,具體哪裡瀟灑,又讓你無法描述出來。
他的身材很高,很瘦,但絕不孱弱,你無法將弱不禁風跟眼前此人聯繫到一起。反而會覺得踏實,安全,似乎天塌下來都會由他去頂着。
他在笑,嘴角的笑意,在這黑夜裡,彷彿是燦爛的陽光,讓人一看就感覺十分溫暖,十分燦爛,十分平靜,十分舒心,雖然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但我卻認爲自己的感覺很真實,無比真實!
他讓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但是意識卻告訴我,他對於我來說,是生活中幾乎並無交集的陌生人。
他的突然出現讓土大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站住了不動。
“元方,你真的回來了啊。咳咳……”
陳元方?
我大吃一驚,這個人就是陳元方?
十四年前,我在陳家村,陳漢生家裡見到的那個十歲的孩子?
現如今,他已經成了這個模樣?
他究竟是人還是鬼?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竟也扭頭朝我微微一笑,眼睛亮的可怕。
我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好在他已經轉了目光,道:“五叔,你怎麼樣,撐得住吧?”
“咳咳,暫時還不會死。”
當陳弘仁幾乎不成語調的聲音傳來時,我才把目光從這個神秘人物身上撤走,迴歸陳弘仁。
但是一看陳弘仁,我又吃了一驚,因爲陳弘仁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多了一個女人!
一個穿着黃衫長裙的絕色女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一時間竟看呆了。
什麼叫柳眉,什麼叫杏眼,什麼叫膚如凝脂,什麼叫脣若朱丹……我到此時有了最好的詮釋!
我沒有心情去管這女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又是怎麼出現的,我只是貪婪地看着。
但凡我腦子稍稍有點清醒,都會覺得不正常。
一個墓地裡突然鑽出來一個美若天仙的女人,最大的可能是什麼?
可我已經想不到那裡去了。
她的腰上還挎着一柄長劍,手上有一串白色念珠,她扶着陳弘仁盤膝坐在地上,在陳弘仁的身上貼了好幾道紅色符紙,似乎是在給陳弘仁治傷。
我有些混沌不清醒,土大師卻還是清醒的,他盯着陳元方驚聲道:“你是人是鬼?”
“應該是人吧。”陳元方笑道:“要不,你來摸摸我的手,看是熱的還是涼的?”
說着,陳元方真的伸出了手。
土大師卻嚇得又往後退了幾步,驚疑不定道:“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陳元方故作驚詫道:“你剛纔不是要我吱聲嗎?我吱了一聲啊,你好好想想,你剛纔要誰吱聲的,那我就是誰。”
“五叔,你看我元方哥,多大的人了,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正形。”
一道溫柔中稍稍帶着倔強的女人聲音傳來,似是埋怨,似是勸誡,又似是撒嬌,實在是說不出的好聽。
正是那個絕色女人說的。
陳元方笑道:“靈兒你就愛誇大其詞,咱們有多久沒出來了,好不容易走一遭,還不好好散散心啊。”
靈兒?
我一下子想起來石亭子裡還有個骨灰盒,上面寫得名字是“江靈”,那個土先生之前曾經說過,江靈是陳元方身邊的女人。
豔福不淺,我腦海裡猛然就蹦出來了這個詞彙。
江靈道:“那你快散心夠了,就快把這個妖人解決了吧,他看上去可討厭的很。”
“好。”陳元方笑眯眯地點點頭。
“哈哈哈!”
土大師忽然仰天大笑,叫道:“我一定是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太可笑了!陳元方明明已經死了,那裡還有他的骨灰盒!他怎麼能出來?你是我幻想出來的對不對?是夢,一定是夢!我快點醒來吧!”
“呵呵……”陳元方忍俊不禁道:“我看你不是在做夢,你是瘋了。沒見過自欺欺人還欺的這麼逗的。”
“土崩瓦解!”
土大師忽然嘶吼一聲,雙手猛然往地上捶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聽“轟隆隆”一聲巨響,地面上竟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土浪,翻滾着朝陳元方裹卷而去!
與此同時,土大師一躍而起,以驚人的速度往外而逃。
我這才醒悟過來,這個狡猾的土大師,他剛纔的那番表現完全都是假裝出來的,他是想趁人不備,出其不意施展邪術,然後好藉機逃脫!
“雕蟲小技。”
陳元方只是微微笑了笑,將手輕輕一揮,也不見有什麼別的動作,地上翻滾的土浪竟一下子停了!瞬息之間,地面又恢復原狀,就彷彿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下一刻,陳元方的身影忽然不見了。
我正自愕然,只聽土大師一聲驚叫,我循聲看時,只見已奔逃很遠的土大師忽然又倒着跑了回來,模樣古怪至極!
等到了跟前,我纔看見,原來是陳元方在土大師身前抓住土大師的脖子,將他逼退了回來。
等陳元方停下來不走的時候,土大師已經開始渾身瑟瑟發抖。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恐懼到了極點!
因爲他在陳元方面前,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虛弱的就像個嬰兒!
陳元方卻還是溫和地笑着,鬆開了抓住土大師脖子的手,道:“想走,也得先把你強取豪奪的東西還了再說啊。”
土大師一愣,陳元方卻將手一翻,掌中已然多了一物,正是那被土大師塞到懷裡的軒轅八寶鑑!
好快!
好厲害!
我看的瞠目結舌,心馳神搖!
“好久不見了,鏡兄,你可是有點髒了……”陳元方用手摩挲着那寶鑑的鏡面,片刻之後,那鏡面又重新散發出淡金色的光芒來。
“神相,我錯了!嗚嗚嗚嗚……你饒了我吧!”
土大師忽然啕嚎大哭,跪倒在陳元方面前,嚎道:“我再也不敢了,我回去就面壁思過,一生都做好事,你饒了我吧!”
我不屑地啐了一口,這貨又開始裝了。
“好,我給你個機會。”陳元方居然笑着說道:“只要你能從這個鏡子下面走出去,我就饒了你。”
“鏡子下面?”土大師淚水漣漣地張大了嘴,茫然不解地看着陳元方。
我也愕然了。
“就是它下面!”
陳元方將手中的軒轅八寶鑑往空中輕輕一送,那寶鑑緩緩而去,竟然虛浮在了空中,鏡面朝下,淡金色的光芒照耀下來,燦然一片,明媚卻不耀眼,立時便將土大師罩了進去!
“擡頭看。”
陳元方曼聲說出了這三個字,明明不是命令,也無威嚴,溫和的很,但是土大師卻不由自主地擡起了頭去看那鏡中散發出的萬道淡金之光。
只這一看,土大師的神情便一下子變了!
變得得有些癡癡的,呆呆的,彷彿失魂落魄,彷彿魂不守舍。
數息之後,他竟然又開始在原地轉起圈子來,嘴裡咕咕嘟嘟,咿咿呀呀的,彷彿幼兒學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