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景麓嘶吼的聲音,被我聽在耳中,我不由得想起《義山公錄?相篇?相形章》中的話,自己喃喃說道:“似出自破鑼,止於罐陶,中空而聲糟,音大而韻亂,是爲破音!破音,大凶之兆。”
成哥好奇道:“你在說什麼?”
我道:“哦,沒什麼。”
說完,我緩緩搖了搖頭,從各種跡象上來看,這個鄭景麓死定了。
同時我又想到,接二連三的厄運啓示,這是鄭家要敗了的跡象嗎?
可是我並未從老頭子身上看出什麼敗相來,正相反,老頭子身上似乎有一股不一樣的氣勢,那氣勢,是……咄咄逼人的氣勢。
對,咄咄逼人,就是這種感覺。
一時間,我心中有些複雜,忽聽見身後的鄭蓉蓉喊道:“大師傅,等等!”
我稍稍停了一下腳步,還沒回頭,便聽見鄭蓉蓉說道:“我送你回去。”
我微微一怔,回過頭來,道:“不用了,我們有車。”
鄭蓉蓉倔強道:“是我把你接來的,當然還是我送你回去。”
鄭蓉蓉那語氣很堅決,不容置疑,不容拒絕,大眼睛也很亮,盯着我眨都不眨,倒看得我有些心虛,想到她還握着我的一點把柄,我只好說道:“那好吧,麻煩鄭小姐了。”
鄭衛鴻、鄭景山等人在後面小聲嘟囔,我聽見他們是在勸阻鄭蓉蓉,說夜深了,太危險,一個女孩子不能亂跑,還是讓鄭景山送我好,但鄭蓉蓉卻不同意,非要送我。
鄭衛鴻和鄭景山也只好閉嘴。
池農和成哥扭過頭,都朝我曖昧的笑了笑,看見他們這兩人的笑容,我不禁有些頭疼。
鄭蓉蓉確實長得非常漂亮,而且爲人也不錯,善良,聰明,理解人,沒有富貴毛病,但是不知道怎麼的,我有點怵她。
我說不上來爲什麼會這樣,或許是在她面前走了光,也或許是她知道我的底細,也或許是她知道了我快要死亡的這個弱點。
總之,我有點怵她。
鄭蓉蓉追上我,神色複雜的一笑,打開車門,我們兩個都坐進車裡,鄭蓉蓉開着車,跟在池農的車後面,走了一段路後,忽然問道:“現在你是陳錚還是大師傅?”
我遲疑了一下,道:“你自己隨意吧。”
鄭蓉蓉說:“你剛纔對我三哥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只是嚇唬他的?”
我說:“是真的,不是嚇唬他的。不過即便是我說是真的,也是看相看出來的,你肯定也不會太相信。”
鄭蓉蓉沉默了一陣,然後說:“你說的對,也不對,我現在對你是半信半疑,因爲除了這一件事之外,你說的別的事情都對了,就連我爸爸前妻的事情,都能被你看出來,你真的是很厲害。不過,我希望你對我三哥的預言是錯的,不然,你就不是神相了,而是……”
說到這裡,鄭蓉蓉不說話了。
我忍不住問道:“而是什麼?”
鄭蓉蓉忽然壞壞地一笑,說:“是烏鴉嘴!因爲你說的事情,對我們鄭家來說,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我也忍不住笑了。
鄭蓉蓉看了我一眼,說:“你笑得時候挺好的,不笑的時候太嚴肅了,讓我感覺你真的有四、五十歲似的。”
我的笑,不由得變成苦笑了。
鄭蓉蓉說:“你找到那個邪祟了嗎?”
我微微詫異:“你知道我在找?”
“你不惜破了自己的規矩,從三樓看到一樓,把我們家的別墅檢查地徹徹底底,難道不是爲了去找出邪祟?”鄭蓉蓉說。
我更加吃驚:“看來我沒有看錯,你真是個厲害的女孩子,我要做的事情都被你看出來了。”
鄭蓉蓉微微一笑,說:“那你找到了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但是我知道,那邪祟一定在你們家,而且就是你所住的那棟別墅。”
鄭蓉蓉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說:“你怎麼這麼確定?”
“憑感覺,或者說,是心相,這也是相術的一種,道行若高,這一種相術,相對耳、目、口、鼻、身來說,還要準確。”我說:“更何況我身上還有那塊黑斑,它和害我的那個邪祟還是有點關係的。”
鄭蓉蓉默然不語,車子就這樣慢慢開着,在一個轉角處,車燈轉向,打到了路邊的一棵樹上,一張毛茸茸的臉,赫然出現在車燈中!
綠幽幽的眼睛,在那車燈光中熠熠閃亮!
不但是我猛然一驚,鄭蓉蓉也“啊”的一聲尖叫,突兀地踩了一腳剎車,強大的慣性差點讓我的頭撞在擋風玻璃上,刺耳的摩擦音,立即劃破寂靜的夜空。
“咕咕喵!”
一聲怪嘯,那樹上飛起一隻大鳥,是一隻貓頭鷹。
剛纔車燈裡照見的那張毛茸茸的臉,就是它的臉!
“原來是一隻貓頭鷹啊,嚇死我了!”
鄭蓉蓉拍了拍胸口,回顧我道:“你沒事吧?”
“沒事。”我搖了搖頭,心中卻突突地亂跳,因爲那貓頭鷹看上去太眼熟了!
“你們怎麼了?”
池農也停了車,走了過來,問我們怎麼回事。
“看見了一隻貓頭鷹,嚇了一跳。”鄭蓉蓉道:“沒什麼事。”
“哦。”池農說了聲:“小心點。”然後便回到了車裡。
鄭蓉蓉也又發動了車子,我們繼續前行。
鄭蓉蓉用餘光瞥了我一眼,道:“你真沒事?”
“沒事啊。”
“可你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可能是路燈光照的吧?”
“哦。”
鄭蓉蓉不說話了,在我心中,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臉色確實有些異樣。
因爲那貓頭鷹,我怎麼想,怎麼覺得它是瀟瀟。
之前邵薇帶出來的瀟瀟。
若它真的是瀟瀟,那邵薇在什麼地方?
可若真的是邵薇,她爲什麼不出來見我?
我們已經好久都沒有見過了。
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車,很快就開到了池農別墅所在的山下停車場,途中再無異常情況出現,我下了車,看着鄭蓉蓉調轉車頭,在其將要離開的那一刻,她搖下車玻璃,稍稍探着頭,說:“陳錚,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你能好起來。”
我點了點頭:“謝謝你。”
“客氣。”鄭蓉蓉微微一笑,用無需商量的語氣道:“把你的手機號告訴我吧。”
我是一個不太喜歡玩手機的人,但是鄭蓉蓉走了之後,我看着我的手機,心想:“這也是個便於人們溝通的好東西。”
但是這便於人們溝通的好東西卻沒有給人帶來好消息。
我們睡到天明,無事發生,也再沒有看見貓頭鷹,更沒有看見邵薇,這讓我有些許失落。
邵薇若是來了,她會是個強有力的幫手。
也沒有把這事情告訴成哥和池農,畢竟還不能確定。
但是就在鄭蓉蓉走後第二天夜裡,我睡得正迷糊,手機震動聲大作,我不想去看,更不想去接,但偏偏我的聽覺極爲敏銳,攪鬧的不行,我拿着手機湊到眼前,屏幕上赫然顯示着來電之人的名字——鄭蓉蓉。
是她?
這個時候怎麼會給我打電話?
“你好,有事嗎?”我懷着一絲不好的預感,接通了電話,我沒有期望鄭蓉蓉是因爲寂寞無聊纔給我打的電話,這時候肯定有事,而且事情不會很好。
“陳錚嗎?”那邊鄭蓉蓉的聲音竟然是哽咽的。
“你怎麼了?”我瞬間又清醒了許多。
“嗚嗚……”
“你別哭,你說怎麼了?”我一陣惶恐。
“我三哥,他,他死了……”鄭蓉蓉泣不成聲地說。
“啊?”
瞬間,我臉上的肌肉全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