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拖拖拉拉拍到現在已過去兩個季節。
沈柯初見於希時, 她還白衣翩翩,像只輕巧的蝴蝶自他眼前而過,如今皚皚白雪中, 於希穿着髒污的已看不清顏色的衣裳, 髮髻散亂臉色蒼白, 乾裂的結了血痂的脣倒是異樣的紅。
沈柯看得很認真, 即使對方胸口插着那把破劍, 急促的吸着氣卻堅持給他講述事情的原委,沈柯也沒偏移半分視線。
周圍的人早就停下動作,似乎也想從於希的秘密中挖掘出有用的信息, 他們的目光越來越火熱,齊刷刷的盯向於希的胸前, 腳下蠢蠢欲動, 餘光則時刻關注着別人的動靜, 就等誰先打破局面時一擁而上。
於希的手抓着沈柯的一起附在劍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大聲喘息都覺得十分困難, 她終是說不完了,眼淚顫顫巍巍懸掛在眼角,她數次眨眼,像是要睡過去。
沈柯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 緊緊追尋她無神的眼睛:“於希, 你愛過我嗎?”
於希的手緊了緊, 然而因爲失力, 沈柯只感覺到附在自己手背上的柔荑微微動了動, 然後就聽到於希長長的吸氣:“不要恨我。”
於希拼盡最後的力氣將體內的破劍抽了出來,在沈柯懷中閉了眼。是她讓他有機會走出山村進入了夢寐以求的江湖之中, 也是她讓他的生活五光十色,儘管那迷幻的色彩中充滿欺騙與陰謀詭計,也無法否認他曾熱烈的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的扎進裡面。
如今她卻爲沈柯的破劍開鋒,讓他不要恨她······
沈柯握着劍柄,將懷中的於希穩穩放下,站起身逼視將他們圍了一圈的江湖人士,大笑起來,那笑聲聽起來格外滲人,不像人,倒像是野獸的悲鳴。
愛可真是個撓心撓肺令人不得安生的東西,恨也是。沈柯緊握破劍,麻木的刺穿一具具身體,全然不顧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破劍最終還是回到了湖底,劍身上的血液先是染得湖面上升起了一小片紅暈,後又被水沖淡去,了無痕跡。這塊地上合該也來場雨,透透徹徹的洗淨這些髒東西,沈柯思索着,擡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還是等冬天過去大雪初融的時候吧。
······
終於殺青了,鍾珏很高興,祁嘯很高興,吳超也高興的跑到莫餘思身邊,毫不在意她滿身的髒污,給她披上了羽絨服,認真說道:“餘思啊,我剛纔算了算,你如今的演技那可是離爐火純青就差一絲絲,再努力努力,拍上兩部電影,加上你以前的積蓄,哪裡的別墅都能輕鬆拿下。”
“我的浴池裝好了嗎?”
“啊?”
莫餘思靜靜地望着他,吳超特別受不了她這種眼神,每每又忘記,老往她跟前撲。他抹了抹光潔的額頭,覺得身爲經紀人還是要多注意一下藝人的心理健康,不能把人給逼瘋了:“浴池早裝好了,你忙就沒和你說。餘思,你看用不用我給公司彙報彙報,你好好在家休息一個月,緩緩精神。”
“我要買別墅,帶泳池的。”莫餘思捂緊羽絨服往服裝間走,她自己還分得清演戲和現實。
演戲帶給她體驗不同感情的機會,就像她現在穿進不同的世界演繹別人的人生,兩者是差不了多少的。在上個世界,也許是較爲封閉保守的原因,她毫無作爲,甚至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竟也沒被人發現不對,而到了這個世界變成人魚,做演員去演電影,都讓她覺得新奇而有趣,她的投入只是爲了更好的演出那個角色,但她心裡極其清楚,這都是假的,包括她的尾巴。
莫餘思不動聲色的扭了扭腳腕,說到尾巴,她覺得自己的腳好癢,好想變出尾巴痛痛快快地遊兩圈。回家,換完衣服就回家,今晚就泡在新浴池裡狂歡吧,莫餘思面無表情,腳下的步子卻更急切了些。
一旁,吳超爲自家藝人的勤奮感到由衷的高興和淡淡的憂慮,還沒感慨完,擡頭就發現他和莫餘思已經隔了不近的距離,連忙追過去,喊道:“餘思,你走那麼急幹什麼?晚上祁導要辦場殺青宴,讓還沒離組的人都過去聚聚。”
莫餘思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說:“我已經離組了。”
吳超:“······”
莫餘思還是參加了晚上的殺青宴,被鍾珏硬拉來的,美其名曰不能在最後一天還給那些人黑她的機會。
比起被人黑,莫餘思更在意自己什麼時候才能下水,只是吳超和鍾珏無法體會到她內心的渴望,配合格外默契的把她帶到了雅舍。
雅舍開在影視基地裡面,裝修復古,食物多以古代詩詞命名,包間更是梅蘭竹菊開頭。開了將近二十年,名聲不錯,過來拍戲的劇組都很喜歡在這裡聚餐。
莫餘思和鍾珏進去的時候不早不晚,推開門就看見包間裡坐了不少人,瞧見他們時個別幾人還高興的打了招呼,神情上隱隱有幾分期待。莫餘思摸不着頭腦,直到祁嘯擡手示意他們過去,纔看見淺笑着坐在他身旁的白茹。
作爲搶了白茹角色並且被鬧得衆人皆知的莫餘思,毫無自覺的淡然走了過去,點點頭向兩人打了招呼,而作爲被搶了角色處處佔理的白茹也並沒有咄咄逼人,面色平靜的和她問好。一衆吃瓜羣衆甚是失望,掙扎般的把眼神挪向了鍾珏,這位因莫餘思搶角才當上男主,而白茹當年違約離開的又是他們鍾氏娛樂,怎麼說他也得有點表示吧?
衆人沒有失望,鍾珏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怎麼看面色都有些不好看,透着不高興的意味。
“剛上來的時候碰到白小姐,大家都是圈子裡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餘思來敬杯酒,大家以後還是要合作的嘛。”祁嘯年齡大了,瞅着順眼的小輩也想給幫着搭搭橋,莫餘思最近的表現他相當滿意,也不想因爲點小事讓她被人黑的體無完膚。是以,纔有現在這麼一出。其他人不知道,還以爲他專門請白茹上來給莫餘思添堵。
莫餘思端起酒杯就往嘴邊送,既然是來聚會的,她就做好了喝酒的準備,想想當年連交杯酒都沒喝,現在卻喝來賠罪。畢竟是祁嘯的好意,有沒有用暫且不說,總不能讓祁嘯丟面子。
酒杯還沒碰到嘴脣,就被鍾珏一把奪了去,莫餘思看着鍾珏一臉的莫名其妙,反被鍾珏瞪了回來,手在桌底指了指她的腿。竟是怕她喝酒後變身嗎?莫餘思很給面子的笑了,這人還是那麼幼稚。
“莫餘思身體不舒服,我幫她喝。”
白茹又用那日在電梯裡的眼神掃視莫餘思,似乎在無聲的說,原來你不止勾着鍾大少搶我電影角色,還和鍾二少不清不楚。
祁嘯倒沒多想,只以爲莫餘思白天在雪地裡躺的久了,招過服務員上菜。
莫餘思算是知道爲什麼會有這麼多明星喜歡來雅舍了,除卻裝飾富有意蘊,飯菜名字高大上,口感也好極了。
敬酒的人不少,鍾珏做了黑騎士,莫餘思自然不會阻止,鬧哄哄的包間裡唯有她吃的最認真。也幸好吳超在另外的包間和工作人員聚,這幾天女演員的專屬餐吃的她痛不欲生,現在沒人管,飯菜味道又合心意,莫餘思終於覺得被補償了。
祁嘯和片場裡不同,幾杯酒下肚更放鬆了許多,端着酒杯走到莫餘思身邊豪情壯志的拍她肩膀:“你是個有出息的,我相信你將來的成就一定比她高。”
說着,他擡手指向白茹。莫餘思木然擡頭,周圍挺吵,白茹那邊想必也聽不到,她放下心來繼續與手中的螃蟹奮戰。
祁嘯還在旁邊絮絮叨叨的和她說話,什麼一開始覺得她簡直胡鬧,搶誰的角色不好偏搶他手底下的,他差點就以爲自己“晚節不保”要拍爛片留污點了。還說鍾子期也跟着瞎胡鬧,拿着投資逼迫他發聲明支持她,要不是他滿腔拍電影的熱血在沸騰,他早撂擔子不幹了。
說到最後祁嘯欣慰的笑了,慈祥的望着她說:“我老祁果然慧眼識人,在你被罵花瓶的時候大膽選用你來演電影,到時候電影上線了保準好看的嚇死他們。”
“祁導還是一喝就醉,你可別介意他說的話。”白茹不知什麼時候也過來了,笑着向莫餘思提出邀請:“餘思要一起去洗手間嗎?”
“哎呀,女孩子要牽手去洗手間了,小劉,我們男孩子也去。”祁嘯扔下酒杯大吼,現場安靜了一瞬又恢復如常,和祁嘯拍過電影的基本都知道,祁嘯容易醉但還愛喝酒,誰勸和誰急。小劉是他夫人安排的生活助理,人長得清清秀秀,聽到他喊急忙跑過來,在他耳邊嘟囔着:“祁導您怎麼又喝多啦,夫人到時候又要讓您面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