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送走何禮,又去了二爺的院子。
對於搶奪老周的安撫金和弄走了他的女兒,二爺自然不承認。
二太太卻是二話不說,對阿蕙道:“應該給老周家多少錢?”
阿蕙道:“五百塊。”
二太太開了保險箱,拿錢給阿蕙,二爺在一旁罵她。二太太冷冷道:“這是我的陪嫁,難道我不能用?”
二爺吃癟。
阿蕙想說,讓二哥把錢吐出來,可見二嫂眼底的尷尬和愧疚,阿蕙便不想多談了,收下了錢。
二太太送阿蕙出門,又告訴阿蕙二爺有兩處外宅,讓阿蕙派人去那裡找找,看看老周的女兒在不在。
阿蕙道了謝,拿着前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後讓巧兒把錢和消息都帶走夏管家,讓他派人去找。
第二天,夏管家親自登門給阿蕙道謝。
老周的女兒在二爺的外宅找到了,已經安全送回了家。
阿蕙也滿懷歉意:“……我二哥糟蹋了她,是我們趙家欠了她的。”然後把面前的紅木鑲金邊的首飾匣子推給老周,道,“這個你帶給老周的女兒,就說我給送給她的陪嫁。雖然以後嫁不了好人家,有人防身總是不錯。嫁個老實的,比到我們府裡要強得多。”
二哥那樣的性格,好人家的女孩子跟了她也是被糟蹋。
既然這樣,好不如賞她一筆豐厚的陪嫁,將來能尋個真心疼惜她的人。
夏管家微愣,繼而道:“四**,家裡已經賞了五百塊錢,夠老周的妻子兒女生活一輩子的,不用再破費……”
五百塊錢哪裡夠生活一輩子?
如今世道太平,五百塊銀元對於老周的遺孤而言,的確是比鉅款。
可過不了十幾年,戰爭就要蔓延整個華夏大陸。到時候除了金條和珠寶等細軟,其他貨幣都要貶值的。像五百塊銀元,到了戰爭時期,一口袋米都換不來。
到時候老週一家人怎麼辦?
畢竟老周是因爲阿蕙才死的。
“行了,您也別推辭,這些又不是給您的。”阿蕙笑了笑,“您幫我交給老周的女兒,告訴她:假如她想進趙家做姨太太,就託人告訴我一聲,我會和二嫂商議,畢竟她已經是二哥的人了;倘若她不願意,我保證二哥以後不敢去騷擾她,讓她安心。”
夏管家不再推辭,連連道是,把阿蕙給的首飾匣子抱在懷裡,這才告辭。
出了阿蕙的院子,夏管家不禁露出幾分感嘆:看着阿蕙處理老周女兒的事,他彷彿看到了老先生的影子,果斷,厚道!
夏管家只是個下人,懂得的事不多。他從前服侍趙老先生,便感覺老先生爲人處事,叫人敬佩!
老先生死後,大爺趙嘉越當家,夏管家對大爺的處事方法總覺得不適應。大爺趙嘉越不管遇到何事,都會畏手畏腳,思前想後,就像老周女兒這件事,夏管家也是先告訴大爺趙嘉越的。
可大爺只覺得老先生臨終前囑咐:不可以分家。所以他處處不敢得罪二爺趙嘉俊。
大爺這樣,反而在二爺面前沒了威望。夏管家覺得,大爺這樣下去,二爺越來越囂張,鬧着分家是遲早的。一個家主沒有了威望,這個家就長久不了。
當年老先生和二老太爺分家,那是因爲二老太太在中間鬧得兇。
如今的二太太,出身望族,知書達理,跟從前的二老太太不同。大爺趙嘉越這樣管家,根本不合適。
反而是四**,行事殺伐果決,對待下人又寬厚,有當家者的魄力。
倘若她是個少爺……
夏管家不禁嘆了口氣:趙家再怎麼落魄,也不可能讓一個女人當家。再說了,四**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她不可能留在趙家。夏管家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於荒誕。
他拿着匣子,出門叫了輛黃包車,去了老周家。
老周的老妻身體不好,孩子又多。大兒子還沒有成家,還在念書;小女兒才六歲,還有個同樣體弱多病的老母親,三代同堂,滿滿一屋子人,卻沒有一個主勞力。
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唯一能充當勞力的是老周的女兒,她在德國人的紡織工廠做事,補貼家用,結果還被趙家二爺弄去了。
老周的那女兒在家裡排行老二,昨晚才被送回來,今天就開始忙着操持家務。夏管家來的時候,週二姑娘正在破壞的院子裡洗被單和衣裳,累得一頭汗。
看到夏管家,她忙起身迎接,笑着道:“夏伯,您來了!”
堅強、開朗,很像老周。
夏管家應了聲是,鼻子卻有些酸。
倘若是別的姑娘,只怕這會子在尋死覓活了。就算不尋死覓活,至少也是懨懨不悅。可週二姑娘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照顧着院子亂跑的兄弟姊妹,還把母親和祖母牀上的被單換了下來洗。
老周的妻子身體也不太好,因爲週二姑娘的事受了刺激,如今更加不好了。
而老祖母,則是常年臥牀。
夏管家前幾次來,老周家裡還是一股怪味,今日卻好多了。雖然破舊,卻沒有了酸臭氣息,可見週二姑娘連夜收拾了家。
纔回來,就這樣忙活……
夏管家又是心疼,又是敬佩:多好的姑娘啊,倘若老周還在,這姑娘至少要少很多磨難吧?
看到夏管家來,老周的妻子也要下牀招待。
夏管家忙說不用,對週二姑娘到:“二姑娘,咱們院子裡說話吧。”
週二姑娘正在倒茶,聽到這話就把茶盞放下了,她留意到夏管家一進門,懷裡就揣着個大匣子,看着還蠻重的。
有什麼東西給她?
是趙家給的錢,要她進去做姨太太?週二姑娘身子不由發抖。
她是寧死也不會給趙家二爺趙嘉俊做姨太太的。
夏管家和週二姑娘在院子裡說話,把趙家四**如何幫忙,如何救了週二姑娘出來,如何索要了安撫金,都告訴了週二姑娘,又道:“……這個匣子,是四**給你的。她說了,這個是給你的陪嫁,倘若你不願意到趙家去,將來也能尋個好人家。”
週二姑娘眼眶發熱。
她起身,給夏管家跪下:“您替四**受我磕頭……”
不等夏管家拉她,已經麻利的磕了三個。
夏管家這才拉她起身,道:“不用如此,不用如此的!你這意思,就是不想去趙家?那我回四**的話了……”
“我是寧死也不去的!”週二姑娘吸了吸鼻子,堅定道,“您幫我多謝四**。”然後她把匣子又推給夏管家,“夏伯,您把這匣子拿給四**吧。昨日趙家的送了那麼多錢來,我們一家人生活已經不成問題。這些……我不能要!”
“收下吧!”夏管家又推了回來,“趙家不缺這幾個錢!對你卻是不同的。將來……有錢防身,總歸是好的!”
畢竟她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了。
週二姑娘頓了頓,最終還是收下了。
“我將來會報答四**的!”週二姑娘感激又認真道,“她對我們家的恩德,我們會銘記在心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四**!”
夏管家笑了笑,道:“也不必如此……四**是有良心,並不是圖你這點報答。以後怎麼辦,想過了嗎?”
老周活着的時候,原本想把他女兒送到趙家做丫鬟的,畢竟趙家待遇不錯,主子們都挺和善,除了二老爺。
後來二老爺偶然遇到了老周的女兒,非要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小女孩給他做外室,老周這纔打消讓女兒去趙家的念頭,讓她進了德國的工廠。
工廠哪裡是人呆的地方?活累、錢少、工作環境惡劣。
如今週二姑娘連德國工廠的差事都丟了……
總不能靠趙家給的那五百塊錢吧?
“很多人家請傭人,我去碰碰運氣。”週二姑娘說道,“您放心吧。”
夏管家見她沒有自怨自艾,被二老爺那樣了,還能如此上進樂觀,足見她的堅強。
這個家,老周沒了,倘若週二姑娘再不強些,真的就垮了。
夏管家道:“找到了事和我說一聲,需要幫忙別客氣。”
然後就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了阿蕙。
阿蕙沒說什麼。
過了幾天,阿蕙碰到了夏管家,夏管家跟她說:“老周的女兒找到了差事,在曲處長家裡做傭人呢。”
阿蕙愣了愣。
被二哥看上的週二姑娘,應該很漂亮吧?
她居然去了曲家?
曲處長可是出了名的貪財好色……
會不會離了狼窩,進了虎穴?
“她知道曲處長的事嗎?”阿蕙問夏管事,“曲處長聽說人挺色的……”
“她就是在洗衣房裡,哪裡能遇到曲處長?”夏管事不以爲然,“您放心吧。”
阿蕙對她的幫忙,也只能到這裡,便不再多言。
這件事她很快就忘了。
沒過半個月,就聽說曲處長新娶了一房姨太太,姓周。
阿蕙錯愕半晌。
不過她的驚訝也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另外的重大消息取代。
是關於老太太的兄弟姜錦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