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安娜醫院。
兔子從沒有回答應過。這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爲NICI家的兔子的確不會說話。
慢慢地,一個月過去了。
莉莉絲靜靜地躺在牀上,輕輕地咳嗽着。她又變成了那個只能躺在牀上,哪裡都不能去的小姑娘了。她翻出約翰叔叔送給她的《愛麗絲漫遊仙境》,認真地讀着。她還認不全上面的字,但就她所知的那些來看,仙境裡的風景絕對沒有那片蘑菇林美麗。
“兔子,兔子,你說我可以出去玩嗎?”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嗨!我們出去玩吧!”
雲攀着陽臺,大大的眼睛正孕着笑意,笑着向她揮手。莉莉絲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高興,只是緊緊地抱住了NICI兔:“可是……可是兔子沒有說要我去玩啊。”
正在這時,她手裡的兔子突然開始說話:“是的,你可以去玩。”
莉莉絲驚訝地看着它。這一次,她看清楚了。她手裡的這隻用棉花跟泡沫球充起來的兔子,的確會說話!她快樂得忍不住跳了起來。
雲已經在等着她了。
他們咚咚咚地衝下消防鐵梯,沿着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跑着。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圓,莉莉絲甚至相信,自己只要稍微跳高一些,就能親手觸摸到它。
他們跑到了一片池塘前。雲拉着莉莉絲的手,示意她安靜下來。他們互相做出“噓”的姿勢,靜靜地尋了塊石頭坐下來。
池裡面種了些荷花。這個季節,荷花本應已經開過、枯萎了。但在這裡,氣候好像不同尋常,本已遠去的夏天彷彿被定格在了這裡。荷葉翠綠得就像是一個個盤子,荷蕊還未開放,俏生生地支出了水面。池塘並不大,四周的垂柳很密,幾乎將整片池塘都遮住了。月亮將光滿盈盈地照下來,亮如白晝。
雲小聲道:“青蛙交響樂就要開始了!”
只見水面上一陣晃動,一隻青蛙從水下躍了起來,跳到了荷葉上。它用兩隻後腿立着,兩隻前爪背在後背上,表情嚴肅。它那兩隻鼓鼓的眼睛上面赫然架了一隻金絲眼睛!一件剪裁合身的燕尾服將它同樣鼓鼓的肚子遮住了。這隻青蛙,看起來比大學教授還要紳士。
它閉目養神,突然咳嗽了一聲。
噗通噗通一陣響,十來只青蛙躍上了荷葉。它們全都穿着小小的但剪裁合身的燕尾服,表情也都很嚴肅。幽幽地,那些支立着的荷蕊們像是燈泡般亮了起來,將池上照得一片淡淡的紅。
最先的那隻青蛙伸出了手,一陣悠揚的提琴聲忽然響了起來。然後,是鋼琴,揚琴,大提琴,小提琴,黑管,薩克斯風,手風琴。這些用兩隻後爪站在荷葉上的青蛙,發出的竟然不是平時聽到的那些呱呱的噪音,而是堪比皇家樂團的天籟!
莉莉絲呆住了。
她還是個孩子,聽不懂音樂的好壞。但是,青蛙演奏的交響樂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聽到的呢。悠揚的樂聲,以及青蛙紳士們嚴肅而滑稽的表情,讓她都感到一切彷彿幻境般神奇。
終於,交響樂演完,所有的青蛙鞠躬致意,躍回了水中。莉莉絲輕輕地鼓着掌,跟雲一起躺在石頭上,靜靜聆聽。那樂聲彷彿還盪漾在池塘周圍,未曾停息。
莉莉絲突然哭了起來。
雲:“莉莉,你哭什麼啊?你不喜歡青蛙交響樂嗎?”
莉莉絲搖了搖頭:“不,我很喜歡。但我以後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出來玩了。伊莎貝拉阿姨說,我要轉院到別的地方去了。我的化療效果很不理想。雲,你知道什麼叫化療麼?”
雲搖了搖頭:“不知道。莉莉,你生病了嗎?”
莉莉絲也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從我記事開始,我就每天躺在那裡,哪兒都不能去。雲,你說,我是不是生病了呢?”
雲:“不。莉莉什麼病都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莉莉絲:“那我以後還能跟你玩嗎?我不想轉走.”
雲:“當然可以。莉莉,我給你個東西,你含在嘴裡,你以後就都能跟我玩了。記住,不要吞下去哦!”
他張開嘴,吐出了一顆小小的珠子。珠子在空中浮動着,慢慢向莉莉絲飛去。莉莉絲覺得有些奇怪,但她相信雲,於是,她張開嘴將珠子含在口中。珠子有些涼涼的。她含了一會,雲讓她張開嘴,珠子又飛回了雲嘴中。
雲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疲倦很疲倦:“莉莉,下次我們再出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不定就可以治好你。你以後都不用再躺在醫院裡了。”
“可是,我既然沒有病,爲什麼還要治好呢?”
雲頓了頓,換了詞句:“是的,莉莉沒有病,我只是有個很好玩的地方,要帶莉莉去。”
“那,是哪裡呢?”
“是在遙遠的東方,一所古老大學裡的天文臺。那裡很好玩的。”
“大學嗎?莉莉長大了也要上大學!”
“嗯,一定會的!”
他們從池塘往回跑,咚咚咚跑上了消防鐵梯。莉莉絲又覺得有些奇怪。平時,她只能靜靜地躺在牀上,稍微一動就不停地咳嗽。但,跟雲在一起的時候,她卻可以跑可以跳。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赤着腳踩在地上,涼涼的。
他們攀上陽臺的時候,房間裡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叫。
“莉莉,你去哪裡了?”
莉莉絲趕忙跟雲躲在了陽臺下。
“她是我的護士,伊莎貝拉阿姨。”莉莉絲悄悄說。
雲擡起頭來,向房間裡張望。一個穿着白衣服的護士,正在屋子裡慌張地尋找着。
“她找不到你,就會去院子裡找。等她一走你就趕緊溜進去。就說是在跟她捉迷藏。她就不會懷疑了。”
莉莉絲點了點頭。果然,伊莎貝拉找不到莉莉絲,就衝出了房間。兩人急忙從陽臺上翻進了屋裡,莉莉絲鑽進了被窩,雲輕輕爲她拉上了被子,僞裝成剛從被窩深處鑽出來的樣子。
雲轉身離開的時候,莉莉絲突然悄聲道:“兔子……什麼時候會再說話?”
雲停下來:“下個月月圓的時候。”
莉莉絲幸福地笑了。雲正想離開,突然,房間門被推開。伊莎貝拉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她看到雲,驚叫道:“你是誰?”
雲臉色大變,急忙向陽臺衝去。
那一瞬間,他的行動快如閃電。他衝過伊莎貝拉的時候,伊莎貝拉本能地伸手想拉住他,倉促中,他的指甲手指劃過伊莎貝拉的手背。
伊莎貝拉一聲痛呼,雲已經消失在窗戶之外了。
一串血珠滴落在地板上,漸漸凝結。
變成妖異的桃紅色。
楊逸之已習慣了Candy緊緊抱在自己的右臂上,半由自己拖曳着走。
這個女生實在充滿了奇妙的矛盾。時而任性妄爲,時而溫柔乖巧,時而傲氣凌人,時而天真可愛。她會將價值不菲的首飾隨手遺忘在書桌上,卻認真收起每一張有楊逸之字跡的紙片。她會因爲司機停車位不夠近,讓她多走了幾步而大發雷霆;卻也會爲了趕上和楊逸之的約會,踩着高跟鞋跑過石子小路。
與她多呆一天,楊逸之就會多認識她一分,這是他十九年清淨的心境所從未感受過的。而其中彷彿也充滿精彩,不亞於任何一門古老的學科。
“Candy,我覺得,以你這兩週以來的努力,期末考試應該不成問題了。”
Candy停住了腳步。楊逸之跨出去的腳也隨之而停止。Candy的,眉梢上有一抹幽怨:“楊,你要離開我了麼?”
楊逸之:“不。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繼續輔導下去了。”
Candy輕輕嘆了口氣:“你知道我的職業吧?”
楊逸之點了點頭。
“那你總該知道,我的職業是全世界最虛僞、粗俗的染缸。”
Candy的聲音中帶着些煩悶:“別人看來,我的生活是光芒四射的,鮮花、掌聲、鎂光燈、萬衆矚目。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這個圈子究竟是怎樣的醜陋、骯髒。我的存款能買下最豪華的飯店,卻每天只能吃營養師配給的食物,在安眠藥的幫助下睡上4個小時。我進入了全亞洲最好的大學,卻每年只有幾天能到學校,快22歲還念着大一的課程。我在全世界有十幾處豪宅,卻沒有一處可以稱得上家,只能輾轉在各大航班的頭等艙與五星級酒店之間,一天又一天的調整着時差。我是所有人奉承的對象,媒體用最肉麻的詞彙讚美我的美貌與歌聲,但只要一轉過身,就津津樂道起我和各種富豪、政要的緋聞,嘲笑我是骯髒的婊子。”
她說着,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是萬億男孩或者女孩的偶像,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愛我……或者說,愛真正的我。”
楊逸之默默看着她,一時沒有說話。
Candy擡起頭來,眼睛竟似有淚光閃動:“楊,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感到自己真的存在。我不是那個在舞臺上蹦蹦跳跳的賺錢機器,而是一個真正的人。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可以爲自己的理想去努力。”
“請繼續輔導我,好不好?”
她拉住楊逸之的手,充滿真誠地看着他。
楊逸之沉默良久,輕輕點了點頭。這樣的請求,又有誰忍心拒絕。
Candy笑了。她的笑也帶着糖果一般的甜蜜,在晶瑩剔透中頓開出七彩的顏色。她握住楊逸之的手,用力晃了晃:“楊,謝謝你。我們去慶祝吧!”
還不待楊逸之回答,她已拉起他來到了自己的車子旁。卻突然一聲驚呼。
她的座駕是一輛粉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卻是特別定做的款式,前進氣柵跟後排氣管以及後視鏡都是hellokitty的模樣。晶亮的金屬漆讓這輛跑車更像一枚閃亮的巨大首飾,而不是代步的工具。
這輛車是Candy的至愛,平時刮一下都心痛好久,但現在,車身上卻印上了三道觸目驚心的凹槽,從車頭直掛車尾。
Candy尖叫着撲了上去。凹槽極深,韌度與剛度極強的車門,竟被貫穿,連車身裡的純皮座椅,也被撕裂了小半塊。
Candy心痛得幾乎要暈倒,她再也顧不得淑女形象,撲倒在車上:“究竟是哪個混蛋這麼狠心對我的莉莉……我一定要找出他來,將他碎屍萬段!”
楊逸之緩緩走上前來。他並沒有被車身上的創傷鎮住,而是思索了一下Candy的身份。娛樂圈是複雜的場所,她又是最當紅的歌星,自然會結一些仇人。這些人在Candy當紅的時候拿她沒有辦法,毀掉她的車子出口氣也是可能的。但,爲什麼選在這裡?是因爲華音大學裡的保安相對寬鬆一些嗎?
有可能。
跟着,他對周圍的環境做了個估計。Candy停車的地方在大禮堂前面,四周比較空曠。地面都是石磚,不太可能留下什麼痕跡。他仔細地掃了一下地面,果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腳印。地面上很乾淨,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後,他走到了車面前,仔細地觀察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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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的斷裂處並不平整,鋼板凹進去,呈現不規則的彎曲。楊逸之看着,眉頭皺了起來。他發現,凹槽具有很強的連貫性,三枚凹槽從前到後的距離幾乎差不多,如果不是傷得如此深的話,倒像是同時產生的劃痕。
但,若說是劃痕,什麼東西能劃得如此深?連法拉利的車門都能劃穿?
楊逸之越看,他的眉頭鎖得越緊。
除非是Angel。他的手沿着凹槽,緩緩劃過,腦海中復現着犯罪的過程。只有駕駛着Angel從側面蹭過,才能造成這麼嚴重的傷害。但Angel那沉重的機體,勢必會在石磚上留下痕跡。楊逸之已經仔細檢查過周圍,並沒有這樣的痕跡。
會不會第二代Angel?第二代Angel有了飛行功能,可以凌空飛越,不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跡。但楊逸之迅速排除了這個可能。第二代Angel需要極爲複雜的製造技術,每一臺都價值連城,雖然比不上僅有26臺的Arch-angel,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這樣昂貴的機體,用來惡作劇,那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不可能。第二種:Candy得罪了某位權貴。
“Candy,你最近得罪了什麼人嗎?尤其是某些‘重要’的人。”楊逸之加重了“重要”兩個字的語氣。
Candy搖了搖頭。“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楊逸之點了點頭。畢竟,能夠像Candy這麼紅,多少都有點手腕。至少分得清哪些人是能得罪的,哪些人不能。
那麼,就只有第一種可能了:不可能。
楊逸之擡頭,忽然看到大禮堂門口的監視器。
“看來,我們只能在學校裡慶祝了。我請你吃牛排,怎麼樣?”
Candy忿忿道:“哼,叫我抓到這混蛋,我一定將他千刀萬剮!”
她出神地看着車子,嬌嗔地轉過身:“楊,我很不開心。一份牛排怎麼能補償我?”
楊逸之:“那你想怎樣?”
Candy展顏微笑:“我要吃兩份!”
漆黑的放映室裡,楊逸之翻看着手中的那捲帶子,沉吟了片刻。
這是昨天晚上,大禮堂前的那臺攝影機攝下的錄像。楊逸之相信,它必定記錄了出事的經過。因此,他利用自己教師的身份,將這卷帶子借了出來。
屏幕上光影閃爍,磁帶緩緩播放。
今晚禮堂裡的節目是莫斯科國立模範劇院的古典經典之作《天鵝湖》,吸引了衆多學子排起長長的隊伍。Candy的粉紅法拉利旁停滿了各式跑車,長長的隊伍中不乏衣香鬢影,他們衣着考究,容貌出衆,站在隊伍中耐心等待着。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他們本都可以讓隨從管家代勞。但在華音大學中,平等的理念深入人心。無論是怎樣的身世顯赫,只要進了學校,就只有一個身份——華大學生。
在這樣的教導下,低調成爲新的校園時尚。無論買飯、借書、看演出都流行自己動手,親歷親爲。學生中越能約束行爲、遵守校園禮儀者,越會被嘉許爲貴族精神的代表。那些動輒請人代勞的同學們,反而會被大家看不起,認爲是暴發戶氣質。
也許,只有在這裡,這些奢華弟子們跟普通百姓才能真正平等,一起看芭蕾舞,一起排隊。
這時,Candy的車還是完好無缺的。
舞劇開場,舞劇散場,車開走,學生們逐漸散去。燈影昏黃,禮堂前越來越空,終至於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快進的時間到了凌晨的時候,楊逸之莫名地感到,有什麼事要發生。他忍不住瞥了一眼畫面邊角上的法拉利,卻突然發現,車身上已然多了三道劃痕!
楊逸之精神一振,急忙倒回到,此時的車身,還是完好的。他按下慢進鍵,仔細地盯住畫面。
時間軸在滾動,但畫面卻靜止不動。到了.27,車身上突然出現了三道劃痕,就像是憑空而得。
楊逸之再度回退,一幀一幀仔細地觀看着。他終於發現,在劃痕出現前的一幀畫面上,似乎有個黑影印在了光潔如鏡的車身上。而這影子極淡,彷彿只是不遠處的樹枝被風吹亂的倒影,若沒有超出常人的眼光,根本不會注意。
拉近畫面,那個影子漸漸變得清晰。看形狀像是個奔跑中的人,卻又比正常人矮小得多。彷彿一片樹葉般從車後飛掠到車前。
楊逸之熟練地調出修復軟件,讓已滿是馬賽克的畫面一點點清晰。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黑影的右手,跟凹槽連在一起,正從車身上一劃而過。此時的凹槽只不過纔有一半,正斷在那隻手的黑影處。
楊逸之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難道,這恐怖的車身劃痕,竟然是他用空手劃出的?
那得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夠劃出如此深的凹槽?
更何況,區區血肉之軀,又如何能洞穿數毫米厚的鋼板?
楊逸之沉吟片刻。
而後,他按下刪除錄製鍵,將這段視頻徹底抹去。
不露一絲痕跡。
法蘭西地區。
修女領着穆穿過寂靜的院落,來到一座偏僻的小房子面前。這個房子很不起眼,但穆知道,隱在破敗的木板後面的,卻是兩寸多厚的特種鋼板,足以抵抗裝甲車的衝擊。房子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門上面留了個很小的口,嵌着鋼筋與防彈玻璃。
穆的目光越過玻璃,落在了門後面。
房間裡只有白色。非常整潔,連一絲塵土都沒有。這是由於房間幾乎是密封的,連一絲風都無法透入。除了中間的那張牀,房間裡什麼都沒有。一個人,被混合着鋼絲的複合繩,緊緊捆在牀上。她的手腳關節處全都被鎖住了,一移動不能動,但她似乎仍然感受到了穆的目光,倏然擰過頭來。
她的脖子擰成了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幾乎跟身體呈90度角,臉扭到了身後,詭異地的仰起。常人若是被擺成這樣的角度,頸椎只怕早就折斷了。她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彷彿早已死去,全是眼白的眼睛凸起,死死地盯住穆,黑色的嘴脣不住抽搐,每抽搐一下,便有大量的黏液淌出。
穆一動不動看着她,她也一動不動地看着穆。
她忽然用力地掙扎了起來。她的力氣竟然大得驚人,鋼架牀都被她帶得不住地彈跳,撞在牆上,哐哐作響。
穆並不吃驚,也不害怕,而是仔細觀察着,似乎在分析着她的行爲。
她像是不知道疲倦,也不知疼痛,一次次死命撞擊着。
“伊莎貝拉·吉爾。”
穆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卷宗:“她是怎麼感染?”
“在莫冉小鎮的聖安娜醫院被感染的。據說抓傷她的,是個瘦小的男孩。”
“那個小男孩呢?”
“沒有抓到。他再沒有出現過。”
穆沉吟着,緩緩道:“看來,我該去這所醫院看一下了。”
聖路易斯安娜醫院。
莉莉絲躺在牀上,輕輕地咳嗽着。兩週之前的那個夜晚,她還跟着雲一起在草地上奔跑着,現在卻只能靜靜地躺着,連動一下手指都是那麼艱難。
她看着牀邊坐着的這位少年。
他叫穆,身上穿着潔白的服裝,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
或許,他就是天使吧。莉莉絲靜靜地想着。
她忽閃着眼睛,問:“穆哥哥,蘑菇會開花嗎?”
穆並沒有像媽媽那樣叫她傻孩子,也沒有否認,微笑着說:“你見過蘑菇開花嗎?”
莉莉絲用力地點着頭:“我見過。”
“蘑菇開花是什麼樣子呢?”
“很漂亮!每棵蘑菇都像是水晶做的房子,它們開的花就像是水晶碎屑做的花,最後飄啊飄啊,一直飄到天上去。”
“莉莉是在哪裡見到蘑菇開花的呢?”
“就在離這裡不遠的灌木叢後面。穆哥哥,青蛙會奏交響樂嗎?”
穆卻沒有任何驚訝,只微笑道:“如果莉莉見過,那它們肯定會的。”
“我見過。就在中心花園旁邊的池塘裡!那裡有好多的荷葉,青蛙就在荷葉上站着,它們都穿着燕尾服,就跟在電視上看到的演奏家們一模一樣!但它們演奏的曲子要好聽多了!我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好聽的曲子。”
“莉莉,我相信你。什麼時候你聽過它們演奏呢?”
“就在兩週前,月亮最圓最亮的時候。”
“蘑菇開花呢?”
“那就久一些了,不過那一次月亮也很大很圓。”
“莉莉,你說,有個小男孩會來找你,帶你出去玩。這個小男孩還會來嗎?”
莉莉絲用力點着頭:“一定會來的!他說,等兔兔再次說話的時候,他就還過來,帶我去看更美麗、更好玩的東西。”
穆沉吟着,臉上卻有淡淡的憂慮。
“莉莉,你想不想再看到蘑菇開花,青蛙開演唱會?”
莉莉絲眼睛裡放出了光:“想!當然想了!但我怎樣才能看到呢?”
穆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看上去像一面小鏡子樣的相機:“你可以將它們拍下來。你們再出去玩的時候,帶上它,將你看到的美景拍攝下來。你以後想看多少遍都沒關係。”
莉莉絲高興地接過相機來:“謝謝穆哥哥!”
穆微笑着站了起來:“好吧,你休息吧。不要弄丟了相機,等我下次來你再還給我,好嗎?”
莉莉絲用力地點頭。她一定不會弄丟的。
穆走出病房的時候,掏出了一張電子地圖。輕輕低頭,在法蘭西地區莫冉小鎮上面圈上了一個點,在旁邊標註上伊莎貝拉·吉爾的縮寫:I·G,後面一行小字:
Seven·芒克。
那是一張世界地圖,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盡是這樣的紅點。不下於幾千個,幾乎覆蓋住整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