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的到來於我而言,是如貧得寶,是如暗得燈,是如飢得食,是如旱得雨。我以爲,我對你來說也是這樣的,所以任由你走進來。』
何岑臻就這樣成了時光的常客,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在安易的對面。安易不勝其煩,又難得遇到一個如此對自己胃口的人,一下子還真捨不得將他弄走。小K每次都笑着說他終於開竅了,知道自己還是單身。
安易每次聽到都要踹他一腳。
如此來來去去,便過了一月有餘。
這一天何岑臻走進酒吧的時候,安易擡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微地抿了一下嘴脣。
小K站在一邊,忍不住替他說出了心裡那句話:“今晚來得真早。”隨即又揶揄道:“要笑就笑嘛,我又不會笑你。”
嘴上說着不笑,臉上卻全是看好戲的笑容。安易氣得訓他:“酒都拿去了給客人了嗎?還在這裡摸魚,小心給老闆看到!你這次再被抓,看你下個月怎麼過!”
“好好好~”小K笑嘻嘻地端了酒,低聲笑道。“良辰美景大帥哥,我怎麼敢打擾?要遭天譴的。”
“去你妹的!”安易笑罵着,小K嘻嘻一笑,端酒走了。
“說什麼呢?”何岑臻在安易前面的位置坐下,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居然這麼開心。”
安易說:“一定要說什麼纔要開心嗎?”
“不是嗎?”何岑臻嘆息道,“你之前見我的時候,很少主動笑的,都是我逗你,你才笑。”
“那怎麼一樣?”安易冷哼,“小K是我哥兒們,你是什麼?”
他不過是說一句玩笑話,誰知何岑臻真的就低落了情緒,黯黯地嘆息道:“對啊,我能是你的什麼呢?我連怎麼討你歡心都不知道。”
說的好像真的一樣。安易皺皺眉,問道:“你怎麼了?不是不開心來找我開導了吧?一個小時伍佰元。”
“看得出來?”何岑臻摸摸臉頰,“這麼明顯?”
安易含糊道:“嗯,有點……”
總不能說他在留意他的情緒吧?
“那……”何岑臻看着他,滿眼的期待,“我哄你開心好幾次了,你能哄我一次麼?我不要求公平,一次就好。”
安易斷然拒絕:“不行!”
何岑臻問:“爲什麼?”
“有一即有再!”安易不肯動搖,“有些事情開不得先例。”
“這樣……”何岑臻只說了這兩個字,然後笑了笑。
那笑容叫人看着心裡不舒服,好像對面有人在喝黃連水,自己嘴裡就不自覺地發苦一樣。
安易面無表情地說:“從前,包子和米飯打架了,糉子被米飯逼到了角落。看着氣勢洶洶的米飯,糉子急了,將衣服一脫,叫道:不要動手!我是間諜!”
何岑臻愣了一下,直到他說完了才反應過來,安易在逗他開心。
心裡好像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流動,溫暖了四肢百骸。不知道武俠小說裡講的內力,是不是就是這樣?似乎叫人一下子就有了力氣。
於是何岑臻微笑着問道:“還有呢?”
“還有啊……”安易想了想,說道。“汽水開着蓋子和果汁跳舞,跳着跳着就倒下了。果汁大驚,問他怎麼了。汽水弱弱地說:我沒氣了……”
他學着氣弱可憐的聲調,說着沒氣了,細細弱猶如不可聞,叫人不禁想若是換一種方式細弱地說着“我沒氣了”該是什麼情形。何岑臻心神一蕩。
他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直到何岑臻笑出聲來才知道自己果然一而再了,不由得有些氣惱。“看吧!就說不能有第一次!”
何岑臻問他:“你不能爲我破例嗎?”
“不能!”安易很堅定地說,然後問:“你到底爲什麼不開心啊?你說出來,這裡又沒有人認識你,說了也沒有事。”
何岑臻說:“你不是認識我嗎?還有你那個服務生朋友。”
“這不一樣好吧?”安易惱怒,“算了,不說就自己不開心吧。”
何岑臻嘆了口氣,說:“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工作上輸給了別人,心裡不舒服。看着別人將老闆逗得很開心,自己不管做什麼都叫老闆生氣,就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哦……”安易點點頭,“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逗人開心這種事情其實很容易的,只要你站在對方的角度,用對方的喜好去思考就行了。”
何岑臻疑惑道:“設身處地?”
“是也不是。”安易說,“很多人都說,我設身處地爲他着想,他怎麼還是生氣呢?其實這些人雖然想象着自己處在對方的情景下,但用的還是自己的思維方式,所以總是達不到目的。”
“這樣……”何岑臻笑了,“受教了。”
“嗯哼~”安易聳了一下肩,問道,“今晚要喝什麼?自選還是推薦?”
“今晚不想喝含有酒精的東西,因爲等下要和一個很重要的人開車出去。”何岑臻說,“推薦一些軟飲吧。”
“開車?”安易撇撇嘴,“都要跟人約會了還來酒吧,真是……該說你風流呢還是多情還是什麼貶義詞呢?”
“什麼啊,”何岑臻學着他的語氣,笑道,“我要和他出去的那個很重要的人,就在這酒吧裡啊。”
“誰啊?”安易才問完就明白了過來,惱怒地看了何岑臻一眼,恨不得將剛剛那句話吃到肚子裡。
何岑臻果然笑着湊到他面前,低聲道:“你啊。”
“誰要跟你出去?”安易冷哼,“我下班都半夜了,累得要死哪裡還有精力陪你?再說了,三更半夜,有什麼好玩的?”
“我問過你們老闆了,你明天休假對吧?我們去看日出啊。”何岑臻說,“據說湖邊的日出非常美麗。”他說着忽然低聲道,“我還從來沒有……跟人一起去看日出呢。”
安易忽然就有些臉紅,正巧有服務生送上單子,他就低頭專心調酒,不再理會何岑臻。何岑臻看着他尖尖的耳朵上不知是燈光還是什麼的紅色,忽然心情轉好。安易察覺到,立刻炸毛一般將他從吧檯趕到了角落的沙發裡。
“又不能喝酒,賴着吧檯耽誤我的生意!去沙發休息去!等我下班再說!”
“那就是答應了?”何岑臻說完就快速地乖乖地去了角落的沙發,不給那人反駁的機會。坐在角落裡看那人咬着嘴脣又恨又惱又開心的樣子,不由得心情大好。因爲心情大好的緣故,這個成年大男人就很小心的只喝軟飲,一點酒精也不敢多沾,並且一直等到了酒吧裡客人稀少的時候。
一點,安易走來跟他說:“你還好麼?我們馬上就要打烊了,但是清點和打掃還需要半個小時。”
何岑臻說:“那我去外邊等你,我在車裡。”
安易點點頭,何岑臻走出去開了車。半小時後,安易換下黑馬甲白襯衫,一身衛衣牛仔褲,肩上揹着個挎包,瘦瘦長長的腿邁着輕快的步伐走來,站在街邊張望。
何岑臻打了一下喇叭,聲音在空寂的街道上響亮異常,把安易嚇了一大跳。
“我去!我以爲有人要打劫呢。”安易抱怨着開了車門,說道,“大奔……你一身名牌又開着大奔,居然來我們這種小酒吧,還會和同事爭着向老闆示好,真是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何岑臻俯身給他繫上安全帶,動作自然得彷彿做了無數次一樣,安易給他這一下弄得心跳如鼓,一下子忘了爲什麼奇怪,只能清咳一聲,不自然地別過頭說:“走吧。”
何岑臻心裡越發的高興了,卻什麼也不說,不去逗弄這隻小貓崽。發動車子,何岑臻轉移了話題:“餓了嗎?要吃點宵夜嗎?”
安易想了想,說:“路過肯德基或者麥當勞停一下,我去買點吃的。”
何岑臻皺眉,“怎麼吃那種垃圾食品?”
“先生!現在是凌晨一點半,營業的只有這兩家!”安易翻了個白眼,“再說了,我喜歡不行嗎?”
“行,難得公子肯賞臉陪我看日出,怎麼能叫公子不痛快?”何岑臻嘆氣,趁着凌晨空曠無人的路況,忽然空出一隻手來使勁地揉安易的頭髮,狠狠地咬牙一般地說。“我是擔心你的健康!壞小孩!”
“喂!開車吶!我可不想給你陪葬!”安易皺皺眉想拍開他的手,又害怕影響他的動作,只能趕忙側過頭,瞪他。“還有,什麼小孩子?精英白領勞累多,看着顯老,你才幾歲啊就叫我小孩?我可不想比你低一輩。”
“爲什麼不想啊?”何岑臻笑哈哈地問道,“放心,我們又不是血緣親屬,也沒有姻親關係,就算我比你大一輩,也是能在一起的!”
“誰要跟你在一起?”安易別過臉,又轉回頭忿忿問道。“你到底幾歲啊?”
何岑臻笑道:“比你大七歲。”
“三十啊……”安易喃喃,猛的又發現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幾歲?”
何岑臻頓了頓,笑容好像凝固了一下。“猜的。”
“這麼準……”安易嘀咕,忽然叫道。“停車!有麥當勞!”
何岑臻把車停下,按住安易,“天冷,你別下去了,我去幫你買。”
“大叔,現在是四月末,馬上就要到夏天了好嗎?”安易拿眼斜他,“再說了,你去過麥當勞嗎?知道里面有什麼嗎?知道我想買什麼嗎?我還是自己去吧。”
“凡事都有第一次,總不能以後都叫你自己去買吧?總要給我一個獻殷勤的藉口嘛。”何岑臻問他,“想吃什麼?”
安易笑道:“敢情何先生以後請我吃飯都在麥當勞呀?真小氣!”
“牙尖嘴利!”何岑臻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頰,嗯,雖然瘦,但還是能捏到肉的!
“啊!幹什麼幹什麼!要腫啦!”安易大叫,拍開他的手。“快去買東西!要一個培根疏萃雙層牛堡,萃珍麥辣雞腿漢堡,兩杯可樂,兩個派,菠蘿味和紫薯味。一個香骨雞腿,還有……嗯……還要一個巨無霸!”
何岑臻驚訝。“看不出你小小個的,還挺能吃!”
“總共纔多少呀?沒你身上隨便一樣東西的百分之一!!”安易說,“還有,什麼小小個的?我175好嗎?要打一架嗎?”
“是,是……”何岑臻看他囂張的樣子心裡就歡喜,忍不住伸手又去揉他的頭髮,在他生氣打人之前下車跑了。
安易摸着頭髮,看着車窗外那跑得比豹子還快的男人,笑罵道:“魂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