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所謂王八蛋, 大概指的就是何岑臻的樣子。
安易坐在地鐵上,心裡狠狠地罵道。
三天前安易滿懷着一腔熱血,帶着大項和阿羽去別宴投奔何岑臻。滿以爲何岑臻會鬆一口氣, 誰知道何岑臻居然給了他們三個一個閉門羹, 連見也不願見, 只派了個經理打發三個人。安易登時傻了, 一陣陣地難堪, 心裡憋屈得跟什麼似的,掏出手機就給何岑臻打電話,結果何岑臻居然不接。怒而回家, 給他發郵件,何岑臻也不回覆。安易心裡又怒又涼, 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第三天又硬着頭皮去了一次別宴, 結果還是給經理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
真夠憋屈的。
安易坐在地鐵裡憤憤地想,這算什麼?鐵了心要他置身事外?真的能置身事外嘛?
安易憋了一肚子氣, 滿城繞了一圈,下車,又繞了一圈,直到地鐵不幹了下班他纔回家。走到小區附近的時候,忽然就給一羣人圍住了。
不用多想, 一定是宛庭軒派來的。安易沒好氣地說:“幹什麼?宛庭軒又想抓我啊?”最好別惹他, 他現在一肚子火, 說不好就拿他們出氣。
一羣混混手裡拿着鋼條, 聞言都笑了, 爲首的人道:“哎呀,安老闆是明白人, 兄弟們也不用客氣了,上吧上吧,早結束早回家睡覺去。”
竟然就這麼衝上來了。
安易哭笑不得,迎面踹開一個就開始打。剛動手就發現不對,這羣人看着像是混混,手上的功夫一點也不含糊,明顯的練家子。安易估算了一下,自認還是有些吃力,漸漸地有些擔憂。雖然這段時間他打的架比從前一年都多,身手大有長進,宛庭軒既然是要抓他,自然也不會要他的命。但要是給宛庭軒抓住了,那可真是丟臉死了。
安易咬牙,有些後悔沒說一句就開打。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硬抗,越打越累。
心累。
這算什麼?他憑什麼被連累啊?何岑臻連面都不見他。
想着想着,心中的鬥勁忽然就消散了,只覺得索然無味。
就這麼一懈怠,旁邊的一根鋼條已經打了過來。
安易暗叫了聲糟糕,罵自己打架的時候也能分心。要躲已經來不及,安易當機立斷飛起一腳將迎面的人踢飛,側身用肩膀抗下。一陣火辣辣的痛從肩頭傳來,上邊已結結實實地捱了一棍子,安易不禁悶哼一聲,轉身踹開那個嘍囉。
對放配合默契,迎面又是一個嘍囉舉棍劈來,安易擡手想擋,肩膀卻痛得擡不起來。眼見就要迎面挨着一記棍子時,忽然飛來一樣東西啪的一聲砸在那嘍囉的太陽穴上,嘍囉慘叫一聲應聲倒地。安易剛想趁機奪了他的棍子,忽然一個黑影從旁邊掠出,躍起轉身一個橫掃,登時倒了四五個。安易轉身看去,那人正好伸手過來抱他,就這麼把安易抱了個結實。
他的手臂太緊,安易迎面靠在他懷裡,擡起的手還按在他的心口上。拳腳聲呼喝聲,竟然像是突然遠去了一樣,安易的手心傳來劇烈的心跳,耳邊全是他急促的呼吸聲。
“砰——”一聲輕響,安易震了震,周圍忽然寂靜無聲。安易側頭看去,只見一個人捂着大腿倒在地上,再多的酒看不見了,只有那個聲音森冷道:“誰想先死?”
一股血腥味瀰漫開來,安易領悟到那聲響是什麼,整個人也震了一震。片刻後急促而不凌亂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街頭再度寂靜一片。
男人站在原地喘氣,忽然啪的一聲扔下手中的東西,雙手一合,緊緊地抱住了安易。他心跳失序,又重又急,急促的呼吸聲響在安易的耳邊,身上微微顫抖,每一個動作都在說着害怕。
那一刻,短似剎那,長似永恆,安易呆愣愣地給他抱着,心裡莫名其妙地就開始抱怨:怎麼瘦了這麼多?都快沒肉了,骨頭咯得好難受。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沉沉的聲音裡有維護的責怪,“怎麼把自己餓成這樣子?瘦得只剩骨頭!”
安易的眼一下子就溼潤了,頭抵在他的肩上,悶聲悶氣地說:“還……”
只說了一個字,何岑臻猛地清醒,慌忙分開,侷促道:“對不起,我……”
身上的溫暖乍失,安易說不出的難受,卻只能趕緊搖頭,低聲說:“我沒事。”說話的時候不由得帶着顫抖,那一棍子敲在他從前受過傷的肩膀上,生疼生疼的。
“你的肩膀!”何岑臻也着急了,什麼不能牽扯,什麼兩人要相敬如冰,什麼兩人已經分手,全都拋在九霄雲外。“去醫院看看!”
安易一聽就想到他的閉門羹,想到他方纔的放開,心中有氣,冷冷地說道:“不去。我受傷關你什麼事?何先生只管去大樓裡坐着,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說着就轉過身要上樓。
“安易!”何岑臻看他身體僵成一團,整個左手都用不上勁,心裡着急得好像看到了□□的計時器。想去抓安易的手臂,又怕碰傷了他。“你別拿自己的安危跟我鬧!”
安易腳步一頓。他也就是給何岑臻閉門不見氣到了,想耍耍脾氣而已,怎麼會真的拿自己的安危去折騰他?只是搖頭道:“不用的,不要緊,上去擦一擦藥酒就好。”
他說着,轉身就往樓上走。不用看也知道這段時間何岑臻過得不大好,整個人都瘦了。他本來想問何岑臻爲什麼要這麼做,但話到嘴邊又不願意給他增添煩擾,只能嚥下。兩人需要一次長談,但不是這個時候。
何岑臻不由自主地跟上,安易聽到他的腳步聲,不由得停了一下。他一停,何岑臻就察覺到了,剛想說對不起,安易卻繼續往樓上走,彷彿那一剎那的停頓是錯覺。何岑臻心中實在放心不下,咬咬牙厚着臉皮跟了上去。
安易開門,彎腰扔了雙拖鞋在地上,走進房間找藥酒。何岑臻換了鞋,悲喜交加,酸楚難當,站在玄關發了半晌的呆纔回過神來。安易不知怎麼搞的,在房間裡不出來。何岑臻心中擔憂,忙走了進去,在門前詢問道:“安易?”
“嗯。”安易的聲音悶悶的,不知道是痛還是怎麼地。
何岑臻推門而入,只見安易正在翻箱倒櫃找什麼,電腦桌上放着一瓶藥酒。何岑臻問道:“你在找什麼?”
安易動作一頓,沒有說話。何岑臻卻猛地了悟:“你的手擡不起來了?”他臉色瞬間就變了,揮了揮手,想抓安易的手腕又收了回來,沉聲道:“立刻去醫院。”
安易搖頭道:“不用。”
何岑臻不覺提高了聲音:“連手都擡不起來了,你還逞什麼強?”
安易登時就怒了,猛地回身叫道:“我願意逞強啊?你不是不想叫宛庭軒知道我嗎?這時候去醫院,還不如直接打電話給宛庭軒,跟他說:小子,安易是老子的軟肋,你特麼的趕快集中火力對付!”
何岑臻猛地住了嘴,表情難明的看着安易,眼裡都是愧疚。安易在他的目光裡一敗塗地,乾脆繼續低頭下去找東西,說道:“算了,你也不用費心思解釋,就這樣吧,你們繼續自己的計劃,別管我了。我是白癡……”
何岑臻驀地打斷他的話道:“剪刀在哪裡?”
安易頓了頓,說道:“找不到,屋子裡沒有剪刀這東西。算了,用菜刀吧,比水果刀利一點。”
何岑臻也無語了,轉身去了廚房,回來的時候果真拿了把菜刀。安易一輩子也沒想過能看見何岑臻拿菜刀的樣子,實在是比張飛拈繡花針、林黛玉扛大錘還要不搭,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
何岑臻臉上微紅,但赧然不能抵消心裡的難受,滿心還是堵得慌,低聲道:“坐下別動。”安易依言坐下,何岑臻舉着菜刀蹭蹭蹭地割,把安易的毛衣割了個支離破碎,又小心地撕了安易的T恤扔在一邊。
褪下上衣的安易露出瘦削的背,肩胛骨嶙峋地支棱着,好似被囚禁的蝴蝶。白皙的肩上一道淤青的痕跡,從肩頭直到腋下。何岑臻看着心中不禁一陣絞痛,雙眉緊緊地皺着。
不應該這麼重的,只是一棍子而已。何岑臻心想,要不是從前這個肩膀受過傷,一定不會這麼嚴重。
心裡難受,恨不得代替他,寧願他從來沒有遇到自己。
安易忽然出聲道:“想那麼多,我摻和這件事是因爲你麼?別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你也不看看我這張臉長什麼樣,你當宛庭軒是傻逼嗎?這麼明顯的證據都看不出來?我是給聞君易連累的,不是你,別自作多情了。”
他像是困在籠子裡的閃電貂,嗷嗷地叫,不斷地衝撞着籠子,卻沒辦法脫困,說着說着就暴躁了起來:“你發什麼愣?想冷死我嗎?快點!”
何岑臻心裡又是一絞,倒了藥酒在手心,低聲道:“疼得很,你要忍不住……”
就咬我吧。
他想這樣說,他想將安易轉個身,抱在懷裡,讓他把頭靠在自己肩上。要是他手勁太大,安易太疼,那就不要客氣,有多疼就在他肩上咬多深。
但他連這點權利也沒有。
何岑臻眼眶有些紅,想了想,抓着安易另外一邊肩膀,說:“我開始了。”
安易點點頭。
何岑臻另一手按在安易受傷的肩上,大力的搓揉。安易禁不住發抖,一雙手緊緊抓住膝蓋上的褲子,咬緊了牙關,一個勁地喘粗氣。
何岑臻心上又是一疼,卻不敢放輕手勁,怕淤血不散,明天還疼。“乖,”他無措地低聲安慰,聲音裡滿是心疼。“忍一忍,一下子就好。”
安易咬着牙點頭,還是抖,好容易才搓完了,額上滿是冷汗,坐在地上都快虛脫了。何岑臻顧不得洗手,伸手扯了紙巾,乾淨的手板着安易的臉,先給他擦臉上的汗。
安易的臉色蒼白,眼睛裡還有忍痛時氤氳出的水汽,嘴脣因爲咬狠了血紅一片,豐潤的脣上還有淺淺的牙印。何岑臻擦汗的手不知不覺就停了下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緊緊地貪婪地看着,恨不得狠狠地親一口。
他的目光太惡狠狠,簡直像只荒原上的餓虎,安易臉上發熱,怒道:“看什麼看?回你公司去!”說着就別開頭,側臉對着何岑臻。
何岑臻看那白皙柔軟的耳輪漸漸染上紅霞之色,轉瞬間連耳垂都嫣然一片,心中的種種情意再也抑制不住,猛地站起來說道:“不行,你的傷還是要去醫院。”
這話題轉的太快了!安易腦子跟不過來,下意識地轉頭怒道:“你腦子是有坑……啊呀!”話還沒說完就被何岑臻用毯子捲了滿身,安易猝不及防,繼續叫道:“你發什麼神……喂!”
何岑臻彎腰一抱,已經將他橫抱在懷,不由分說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