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歸來

【85】

一切結束之後會怎樣?何岑臻問的只是這一句, 但安易知道,這背後藏着許許多多的話。

比如說,結束之後, 你是要留在別宴, 還是會去繼續你的夢田?結束之後, 你要繼續跟我玩捉迷藏般的猜心遊戲, 還是願意拋下一切跟我回到那個公寓?

安易也想過, 並且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只是這決定不能明說,因爲一切還沒有道最後麼。讓一切安安穩穩地朝着計劃進行下去, 反正結束的那天總會到來的,不是麼?着什麼急。

出門的時候不過早上□□點, 天氣卻熱得不行, 離開空調房的短短距離叫人簡直不能忍。安易關上車跟何岑臻抱怨道:“說什麼今天立秋, 這天氣分明是盛夏吧?”

“南方的秋天至少要等到11月之後。”何岑臻邊倒車邊應道,“七月雖然流火, 但天氣也要慢慢地降溫嘛,不然怎麼不說八月,只說九月授衣?”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安易十分想念冰箱裡的冰棍,嘆了口氣道,“總覺得選立秋這個節氣結束事情, 有點不安。”

何岑臻不明白:“這跟節氣你有什麼關係?”

安易道:“立秋表示秋天的到來, 草木開始凋敝, 萬物進入枯萎期, 生機遠離我們的北半球, 往南邊去了。”

“但秋天也是收穫的季節。”何岑臻微笑道,“秋收冬藏, 不是麼?”

安易微笑道:“哎,你不懂哎,我跟你說,在過去的日子裡,但凡遇到節氣,都沒有什麼好事。”

何岑臻這才覺得有些不對,溫和地安慰道:“事情就要結束了,還有什麼壞事能發生?”

“嗯,也對。”安易語氣裡有些期待,開始跟何岑臻聊別宴的事。

正如SD是四君子事業陽光一面的總部一般,別宴是管理某些事業的中心。安易原本不知道,但自從山莊事件之後,何岑臻便慢慢地讓他參與到別宴的事務中去,別宴的人也盡力配合他,安易由是瞭解到了更多四君子的事情,也漸漸地接手了不少事務。

“何先生打得一手好牌啊。”安易曾經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就這麼拿到了一個免費勞動力。”

何岑臻也半真半假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低笑着罵道:“真沒良心,我不是想叫你與我並肩齊驅麼?”

說的好像真的一樣。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倒是真的變了許多。

安易看着一旁專心開車的人,看他的側臉映在陽光裡,渾身好像閃閃的發光,忽然就有些捨不得結束。

唉,若只如初見吶!

“安先生,”何岑臻忽然道,“你想叫我違規嗎?再這樣看下去我可不保證停車親你。”

安易忙將視線移開,臉上微熱。何岑臻一笑,有時候兩人獨處,他不說話,安易都不跟他講話,他會因此隱隱不安。但他一旦出言調笑,安易就會羞赧直至成怒,那情形宛如羞澀的戀人,又叫他安心。

但願以後能更安心。何岑臻邊開車邊想,等事情結束,一定要好好的跟他說一說。

到達機場的時候恰好趕上時間,安易站在出口,看薛步辭大步走來,臉上是熟悉的明朗笑容,不復電話裡的絕望狂亂,心中便一陣放心,不由分說就衝上去,張牙舞爪就要揍人。

薛步辭適時將他接住,昂首挺胸道:“報告組織,任務完成!請指示!”

“薛步辭同志真是好同志!組織決定表揚你!”安易笑嘻嘻地應着,與他一同走來上車,對何岑臻道。“直接去竹西佳處吧,有人怕是等不及。”他說着戲謔地唱道:“我身騎白馬喲,走三關,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薛步辭絲毫不羞慚,哼哼道:“那又怎樣?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唉唉,古人誠不我欺啊。”

“你……”安易敗給他了,“薛步辭小朋友,你要點臉啊!”

薛步辭繼續得意,一顆心也不知道飛到多遠之外去了。何岑臻看着不禁一笑,着實爲聞君易高興,對薛步辭道:“這次表現很不錯。”

薛步辭聽到這話倒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阿易的功勞,要不是他罵我,我也不能冷靜下來。”

“對啊,都是我的功勞。”安易大言不慚,一手將功勞全攬了。“薛步辭小朋友要報答我,何先生記得獎賞我。”

何岑臻別有深意道:“獎勵是一定有的。”

安易聞言不禁橫了他一眼,何岑臻眼中帶笑地回覆他,發動車子走上歸途。而薛步辭的心思已經全飛到了竹西佳處,對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竟絲毫不覺。

一路笑嘻嘻,車子開進了竹西佳處門口。三人下車,薛步辭望着竹西佳處的大門,眼神不禁有些感觸。安易見狀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罵道:“有時間多愁善感想什麼‘那一晚我就是這樣走掉的哇沒想到還能回來’之類的,不如現在衝進去抱住聞君易,大聲道‘我爲你跋涉千山萬水今晚必須在牀上好好獎勵我’!”

薛步辭臉一紅,何岑臻險些岔了氣,拉住安易笑斥道:“說什麼呢?教壞小朋友。”說完生生受了安易的一腳輕蹄,對薛步辭笑道:“進去吧,去給小易一個驚喜。小易也一直在等你回來。”

薛步辭抿了抿嘴脣,堅定地往前走去。

安易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有些擔心,不由得就跟了上去。何岑臻拉住他,笑道:“人家夫妻團聚,你去摻和什麼?不如跟我回別宴討論一下怎麼迎接歐洲那位。”

安易搖了搖頭,依舊往前走:“這小子一旦事到臨頭就容易慌亂出錯,我的去看看。唉,何先生,你是不懂一個兄長的心情哇,尤其是家裡還有個不成器的熊孩子時。”

薛步辭走在前頭,安易悄悄地跟在後邊。這一天的竹西佳處彷彿也在爲兩人的重逢而安靜,道路兩旁的重瓣藍木槿開了,幽幽然,好似某種憂傷而安靜的預示。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因爲顏色太相似,安易忽然想起了夢田開業那一日被拋棄在垃圾桶裡的藍色妖姬。

三人繞過主屋,直接往後院的琴房走去。路上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三人走到琴房,琴房卻空無一人。何岑臻與安易對望一眼,同時覺得哪裡不對,薛步辭卻已經沒有耐心去思考,渴望相見的心超越了一切,他直接開了後門往主屋的大廳裡衝,抑制不住地大叫道:

“小易——”

聞君易正對着坐在沙發上,聽到聲音擡起頭,登時目瞪口呆,眼裡剎那間涌上一層水汽,幾乎立刻就動了。但剛剛站起身體,卻又坐下,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童伯與倩姑立刻從廚房裡衝了出來,而一切已經來不及,薛步辭越過高大的屏風出現在大廳裡,大叫道:

“小易!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迴盪,迴音久久不散。童伯與倩姑大驚失色,雙雙搶出攔住他,使勁打眼色。薛步辭卻滿眼只有坐在沙發上呆住了的聞君易,望着他癡癡地道:

“小易,我回來了。”

聞君易嘴脣緊咬,也緊緊地盯住他,幾乎就要撐不住站起來撲進他懷裡。便在這時,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聲音緩緩響起:

“誰敢在竹西佳處說‘回來’這兩個字?!”

薛步辭腳步一頓,只見一個清瘦的老人拄着一根木手杖,從樓上緩緩走下。老人年紀約七十上下,鬚髮皆白,面容森冷,一雙精光內含的眼望了薛步辭一眼,沉聲道:“童三,誰放他進來的?”

“老爺,”童伯忙顫聲應道,“是我的錯,我……我這就將他趕出去。”

竟然用“趕”這個字……薛步辭難以置信,轉頭望着聞君易。而聞君易臉色煞白,瞬間別開了臉,不願與他對視,幾步上前扶住老人,低頭恭聲道:“爺爺。”

薛步辭的身軀又是一震,這個人……就是聞家的老爺子聞仲禹?薛步辭的心中剎那間升起一陣怒意,卻還是收斂了容止,恭敬道:“聞爺爺好,我是……”

聞老爺子打斷道,“童三!”

“是!”童伯不敢多話,拉住了薛步辭的手臂,低聲道,“快走!別耽擱!”

“不行!”薛步辭簡直不敢相信,他望着聞君易,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聞仲禹便沉眉喝道:“童三,你究竟是怎麼做這個管家的?”

“步辭……”童伯幾乎是哀求。

“聞仲禹,你寶貝孫兒做的好事,怪童三一個老人家做什麼?”

一道含笑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安易從後邊緩緩走出,看了童伯一眼,溫和道:“童伯,放手,有我在,步辭不會怎麼樣的。”

聞仲禹轉頭怒視,看到安易的面容時幾乎是立刻吸了一聲冷氣,臉色大變,嘴脣顫抖,明顯地氣得不輕,轉頭對聞君易怒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說!”

“聞爺爺!”何岑臻拉不住安易已經夠着急了,這下子忙閃身出現,搶到聞君易面前,將聞君易擋在身後。“這事不怪小易!”

這一霎那,彷彿一切已成定局。安易想起早上出門時看的日曆,立秋日,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萬物開始凋敝,一切都走到了最後。幸好他早就有準備,不懼怕風霜雨雪。

“不錯,聞仲禹,這事無關對錯,說到底,還是一個情不自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