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皇宮透着一抹詭異的氣氛。
一豆燭火映照在整個御書房,少年天子慕修羽一席明黃軟袍,冠玉束髮,丰姿奇秀的身影端坐在桌子旁,手拿奏摺,很是耐心認真的翻開來看,不一會看完的奏摺已然高摞了起來。
彼此,燭火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火光搖曳,一直站在身後等待伺候的張奉連忙執了剪刀,剪短燭火長長的鏈條,屆時,火光已然恢復正常。
這時,有一人宮人自外面而入,恭敬的行禮道:“啓稟皇上,六王爺求見。”
慕修羽只是嗯了一聲,並未擡頭,依舊看着手中的奏摺,並用硃砂筆做着標記。
不一會時間,一身玄黑錦袍的七王爺慕修雲來到殿中:“臣弟參見皇上!”
張奉走到慕修雲的身邊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順帶着把門給關了上。
慕修羽這才放下摺子,指着旁邊的一個軟墊道:“七弟來了,坐。”
慕修雲走到軟墊旁坐下,開口道:“皇上,已然按照你的吩咐,所有對平西王名譽不利的消息已經在京師全部散播開來!”
皇上一時並未說話,而是先放下硃砂筆,把奏摺推到一邊,順了順自己袍角上的褶皺,款款的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淡漠的道:“本以爲他定會葬身古陽城,沒想到還是被他死裡逃生,不但如此,反而因爲古陽城大獲全勝,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七弟,你覺得朕應該怎麼做?”
他暮然轉身,看着慕修雲。
慕修雲急忙從軟墊上站起身,微微低頭道:“皇上已然有好的對策,並且實施的非常成功,臣弟不敢妄自菲薄!”
少年天子並未立刻言語,而是盯着面前的慕修雲看了好一會,在七個兄弟中,他唯獨和這個七弟關係最爲和諧,融洽。
因爲他們有着共同的命運,同病相憐。
“不錯,在百姓心中,有獎有罰纔是一個國家該有的制度,熊沙白立了大功,朕便給他一個獎賞,但同時也應該讓他明白,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並不是人人都能當。”
慕修雲附和道:“皇上英明。”
說完之後,又有疑惑在心頭盪漾,當即放下抱着的雙拳道:“皇上,熊沙白這次之所以能夠逃脫,臣弟以爲這和傅莊瓊脫不了干係,臣弟一直認爲這個女子不能留,她知道我們太多的事情。”
說起傅莊瓊,少年天子突然就陷入了沉默,亦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半刻,微微嘆了一口氣才道:”朕以爲就算她被貶尼姑庵,心也是向着朕,朕從不擔心她會背叛朕,但是這一次……“
“這一次她不但沒有完成皇上交待下去的任務,相反,還企圖利用失憶矇混過關。”慕修雲再次深深一拜:“請皇上早下決心,這個女子不能留,曾經的心腹如果一旦叛變,則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我們的父皇有一道密旨至今仍下落不明,爲了大業,不得不防。”
慕修羽眸光閃閃,顯然是已經出現了動搖:“如果她還是尼姑庵的太妃,此事朕還有能力控制,她現在已然是熊沙白的夫人,但若平白無故少了一個人,總歸是不太好交代,而且,她似乎真的已失憶!”
他說的委婉,畢竟和傅莊瓊有那麼一段過往,他慕修羽雖不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但卻篤定曾經的那人定不會背叛與他,她雖然參加了當時的奪皇位的宮鬥,但因性格內斂沉靜,有些事情更是毫不知情,就算她背叛了他,她所執掌的那些證據已然不能成爲扳倒他的利器。
慕修雲立刻道:“不管失未失憶,此女子到底
是一個禍患,此事便交由臣弟來處理,臣弟一定會處理的乾乾淨淨。”
參與一年前的那場宮變的人,除了傅莊瓊,其餘的人已都被秘密處死,這一年來,她在尼姑庵倒也算是安分守已,只不過有這麼一個人在眼前晃悠,就算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總歸是心中的一根刺,當下微微點頭授意。
慕修雲嘴角一揚,露出一抹狠膩的笑意,本欲告退,卻突然想起一事繼續道:“皇上,據臣弟查探結果來看,熊沙白不但不識字,更是莽夫一個,雖然心高氣傲,冥頑不靈,但在領兵打仗上卻是一個難得的人才,皇上欲除掉他,倒不如爲已所用?”
想起先前查到的熊沙白的來歷,當即眉頭一擰,隨後散開,笑道:“難道七弟不覺得熊將軍現在就是朕的人嗎?外面都傳,在朝堂上,我們雖是君臣,但在私底下卻是再好不過的兄弟。”
當下,慕修雲就有些疑惑了:“那皇上爲何卻要處之而後快?”
“不識字,沒有文韜和才華,卻有一身肝膽武略,只效忠國家,只效忠朕,這樣的人才,朕當然是委以重任;但現在朕懷疑,他是失蹤多年的五弟。”
昨日傅莊瓊爲煉製除臭香,很晚方纔睡下,只是這款除臭香,當真是費了她一番功夫,到現在爲止,仍是缺少了一味香料,如果若是她的應急香水在,早已煉製成功。
想起熊沙白,就恨的牙直癢癢,這人到底什麼毛病,拿着一個破瓶子,卻還放的那般隱秘,這些天,她基本上已經把整個王府都翻遍了,至今找不到那個瓶子。
好不容易睡了一個好覺,卻得到了一個令她震驚不已的消息,香兒死在了自己的房間中。
當傅莊瓊趕到香兒所在的青樓時,那裡已經被全面的戒嚴封鎖,暫停營業,她是得到了熊沙白的授意,自然能夠輕而易舉的進入。
到達香兒的房間時,仵作正蹲在地上檢查屍體,而熊沙白單手持在腰間的七尺長劍之上,目光凜凜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屍體,而其他的隨從正找尋着看房間內是否還有其他線索。
果然,她一踏進房間之後,就聞到了一股很濃的體臭味,與此同時,腳步立馬縮了回來。
躺在地上的香兒面部發青,嘴脣泛紫,雙目徒增,顯然是死不瞑目,當即被嚇了一跳,但可以看得出卻是一個十足十的美人。
仵作伸手覆上她突增的雙眸,站起身恭敬的道:“此女子死於自殺窒息,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除此之外,無其他外傷。”
聽到此,傅莊瓊擡頭往房樑上看去,果然看到一條白綾悠悠揚揚的掛在半空中。
想起昨日來探望香兒時,她一直躲在房間裡痛哭,如果說是自殺,倒也是說的過去,但是像香兒這種身帶體臭之人,過去十幾年,自然是也遭受過鄙視和不待見的。
如果真要自殺,爲什麼偏偏選在這個當口?
傅莊瓊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往門內跨了一步,又心有餘悸的退了一下問道:“能不能判定出死者是死於什麼時間,又是在什麼時間被發現死在房間中?”
仵作道:“按照推測,死於昨日亥時。”
這時,一直在門外低聲哭泣的丫鬟打扮的小女子撲通一聲跪下來道:“各位大人,是奴婢今早在推小姐房門時,發現門從裡面被栓上,叫了裡面也不應聲,本來小姐就一直在哭,奴婢擔心發生什麼事,就叫了幾個小廝來把門撞開,可,一進入就看小姐懸在半空中……”
說完之後,再次傷心痛哭,腦海中的畫面似乎正是一個女子悠悠揚揚的晃盪在半空
中的場景。
異常的詭異。
對於判案,傅莊瓊是沒有任何的頭緒,這香兒死的又這般突然,她當即把目光移向熊沙白,而他也在看向她,
她抿了抿脣,聳聳肩,表示已經無能爲力。
香兒一死,那麼她和熊沙白的交易已然作廢。
香兒死亡案件,按照自殺定論,本來就是青樓女子,就算死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件事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涌進來兩個侍衛,將香兒的屍體擡了下去,傅莊瓊撤到邊上,當屍體從她邊上經過時,她本是一副頹廢的表情,突然異常激動的大喊了一聲:“等等!”
熊沙白本在轉頭和身後的侍衛在吩咐些什麼,突然聽到了那麼一個聲音,當即移去目光,只見傅莊瓊正微彎着腰,在香兒的屍體上方努力的嗅着什麼!
不到半刻,她突然撤了過來,撐着柱子上乾嘔,微白着一張小臉,衝着擡着香兒屍體的侍衛擺了擺手。
熊沙白走到她身邊遞去了一個帕子,冷冷的道:“你現在知道本將軍那日在宮宴之上,爲何會如此失態了吧!”
傅莊瓊擡起頭,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帕子,瞪了他一眼,擦了擦額頭,又擦了擦嘴角,按理說人在死亡後,體臭亦會隨着死亡而消失,而香兒身上的體臭非但沒有任何減少的趨勢,反而還愈加濃烈。
這是爲何?
回到將軍府,傅莊瓊憋了一路的疑惑不得不吐爲快:“人是不是你殺的?”
熊沙白正欲踏進前廳的腳步頓了一下,迴轉過身看着她,頗爲疑惑,亦很不屑:“我堂堂一個鎮國大將軍,你以爲何緣故本將軍會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她勇敢的與他對視道:“就因爲只要有她在,便會侮辱了你的名聲,所以你先下手爲強,因爲你清楚的知道,只要香兒死了,便沒有那個散播你謠言的人,你依舊是百姓心中的英雄,這便是你殺人的理由。”
本以爲熊沙白還會繼續反駁,沒想到他反倒沉默下來,似乎是在想些什麼,然而只是片刻,忽然擡起目光道:“本將軍認爲那個女人不管是死是活,重傷本將軍名譽這事,已然落實!”
此話一出,傅莊瓊頓時如醍醐灌頂般,她似乎是忽略了另外一件實質性的問題,她方纔想到香兒是熊沙白所殺這個問題,別人同樣也能想到,那麼現在的問題是,熊沙白不但坐實了那些侮辱,而且還很有可能忍受不了侮辱,而憤怒殺人。
這對一個鎮國大將軍來說,殺一個人還不是分分鐘的事,這確實是也附和他一貫的做事風格。
所以,不管香兒死沒死,熊沙白似乎都脫不了干係。
“所以,你也懷疑香兒並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熊沙白眸光深深,轉動着腳步向她身邊走近了幾步,鎧甲的銀器發出叮鈴的脆響,然而她卻聽的心頭一顫。
他道:“自殺又如何,他殺又如何,小小的一條人命,本將軍還未放在眼裡。”
說完之後,再轉身往裡走去。
傅莊瓊真是惱到了極點,她知道熊沙白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如今這麼一條輕微的人命又怎麼會入得了他的眼。
當即跑到了他面前,拉住了他,憤憤不平的道:“就算是一條小人命,那也是人命,只要是人命,那便是人人平等,像你這種自以爲是,不顧他人性命,冷酷無情的人,根本不配爲百里國的大將軍,不配爲平西王,更不配做百姓心中中的大英雄,我瞧不起你,總之香兒的死因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