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今夕何夕

第二個月十五那日, 秋閒生剛剛獲得重用,事情繁忙實在是無法趕往南州的明月樓,他只能託人送了封信箋過去, 告知趙管虹日後再約。

至那日起, 兩人每月相聚一次的習慣被打破, 秋閒生並未在意, 畢竟同在江湖, 又不是生離死別。

第三年,趙管虹與麴生陶相戀,當聽到趙管虹說出這話的時候, 秋閒生才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塊,痛得讓他有些回不過神來。原來管虹會離開的, 原來他是愛着管虹的, 只是他從來沒有發覺, 只是他明白過來已經晚了。

管虹愛上了麴生陶,眼中已經沒有了秋閒生的影子, 她本是敢愛敢恨的女子,既然愛上了麴生陶便果斷拒絕了秋閒生的挽留,只是在離別之前她轉過頭輕輕說道:“不要再尋他的麻煩了,如今我是真的愛他,你對付他我自然是站在他這一邊, 何苦讓我們兵戈相見呢......曾經是你先放棄的, 怨不得我......”

秋閒生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 好久會不過神來。

趙管虹最終和麴生陶成親了, 她放棄了江湖隨同麴生陶去了常州城, 從此安然地過着悠閒的日子,相夫教子, 琴瑟相合。

是啊,人們總是追求鮮衣怒馬,前程似錦,可是當得到一切之後,如花美眷早已經離去了。只羨鴛鴦不羨仙,能填補心中空虛的也只有感情了。

在管虹和麴生陶成親那一夜,秋閒生在常州城的桃花林中醉了,恍惚間想起了那年管虹拉住他的繮繩,仰起明麗的笑臉,問道——秋閒生,你這一生可有想過停歇?

想過,真的,只是太晚了,一別就是終生。

年輕時候不知道,以爲世界很大,等待他的會有更加美好的東西,可是萬帆過盡,他卻只能守着回憶過日子。

看着麴生陶擁得如花美眷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心中也有一絲嫉恨,可是傲氣讓他遠遠地離開了。至於那一段還沒開始就已經失去的情愫,他和趙管虹都選擇了緘默,麴生陶並不知曉。

邱先生想着這一生心底嘆了口氣,一生多麼倉促!

論毅力沒有人能比得過他,論謀略也沒有人比得過他。李昭註定是無法得到他想得到的,邱先生有些好笑地想着,那些財富本是留給菲菲的,李昭若是耐心夠好,等到與菲菲成親之後,那些財富也就是等於是他的。

只是,他性情急躁,難成大事。

眼前的人還在狠厲地問着話,邱先生很想讓他轉告李昭這件事情,可惜他剛剛張口,血便涌出來。

算了,人都要死了,還去刺激別人做什麼,邱先生無力地垂上眼簾,意識有些模糊,可是一絲清醒的想法在提醒着他,現在還不能死。

對於死亡,邱先生沒有害怕,反而有些期待。這些年走下來他也累了,如今菲菲大了,他也該離開了。

只是他應該給菲菲和趙老爺留下些財富,讓這爺兒倆日後生活有些依靠,不用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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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李家護院來到一處宅子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參香這時候早已經尾隨其後跟了過來,三人進了宅子才發現這裡的房屋衆多,於是刁洛和趙菲參香便分頭尋找邱先生。

刁洛伏在屋檐上正好瞧見有人走進西邊的一排房間然後又關上門,心中生疑便跟了過去,正聽到裡面傳來兩人的說話聲。

一個男聲說道:“爺讓我來瞧瞧這裡的情況,詔安,你可問出財產的下落?”

“沒有,這人根本就是一心求死。”名喚詔安的人語氣中充滿了怒氣:“我用盡了手段,他硬是一聲不吭!”

“我瞧着他這樣子似乎不行了......”第一個人有些不滿地說:“他現在還不能死。”

“算了吧,今天死和明天死沒什麼區別,他根本什麼都不說。”詔安說道。

“雖怨不得你,但是他死了,爺的工夫就白費了!”

刁洛在外聽到此處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想,他來不及多想一掌推開內室的門,碎屑四濺,光線照射進陰暗的內室,露出了裡面的光景。

饒是刁洛自小在那人間煉獄一般的極樂宮中長大,也曾殺人無數,可是瞧見那遍體鱗傷的邱先生也不由心中一愣。

邱先生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很多傷口都是皮開肉綻甚至能見到森森白骨,新的傷口和舊的傷口重疊血糊糊的,他的手指骨已經斷了,似乎是被人扭斷的。

刁洛妖媚的面容上露出一絲震驚,這刁洛不過是個平常百姓竟然如此狠心,簡直不輸給極樂宮的刑室。

內室中兩人驚疑地瞪着突然出現的男子,抽出身邊的武器飛身撲上來,攻勢兇猛。

刁洛沒準備多糾纏,手中銀光微閃,直取兩人脖項,竟是絲毫沒有留情。那兩人雖有些武功,但是刁洛出手狠毒,招招取人性命,兩人何曾遇到過這種對手,沒過幾招便被銀絲穿透胸腹,立刻斃命。

解決了兩人之後,刁洛順手撿起地上的刀砍斷鎖住邱先生的鏈條,邱先生立刻無意識地癱倒在地,刁洛蹲下身子瞧着呼吸微弱的邱先生,手按住他的背部,將真氣輸入他的體內。

“邱先生,邱先生!”有人在耳邊喚着。

誰在叫喚?菲菲嗎?對了,菲菲,財富在......不能就這麼死了,一定要告訴菲菲財產放在什麼地方了。

正在這時候,有一股真氣涌入體內帶來了一絲氣力,邱先生勉強睜開眼睛,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仔細的辨認着才發現那人並不是菲菲,而是刁洛,他的神色頓時黯然下來。

原來是刁洛呵,他怎麼會在這裡,他能靠得住嗎?邱先生模模糊糊地想着,當初刁洛負了菲菲,如今怎麼又出現了,不對,不對,刁洛前段時間就出現了......

邱先生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但是他總覺得刁洛信不過,一定要等到菲菲,可是他似乎撐不住了......

邱先生微微動了動脣,還沒說出話來,血水便從嘴邊涌出,一股真氣及時支撐住他。

“邱先生,你撐一會兒,我帶你去找菲菲。”刁洛雖然對邱先生並無感情,但是瞧見他這幅摸樣也有些不忍,這畢竟是飛飛的家人呵。

邱先生卻似乎並沒有聽見,他勉強喘了口氣,手死死地拉住刁洛的衣服,半晌才說出兩個字:“菲菲......”

菲菲在哪裡......

“邱先生,你別急,我和飛飛是分頭尋找的,你撐一會兒,我這就帶你就見她。”刁洛瞧出了他的意思,安慰道。

邱先生沒有再說話,他緩緩地閉着眼睛,神色灰敗。

身體似乎逐漸離他而去,邱先生心頭明明晃晃,恍惚中很有多畫面劃過。

“邱先生!” 是,是誰的聲音?邱先生竭力睜開一線眼睛,正見着一個女子逆着着光走過來,那一襲素衣似曾相識。

當年梨花凋零,風聲四起,管虹一襲素衣站在前面,笑容明麗。如今光影變換,時光流轉,我已經老了,你卻依然年輕如昨......

他的淚忽然流出來了,管虹,管虹,多少年了,我們又見面了......

這次,沒有別人,只有你我.....邱先生安然地垂下手,眼角有淚,臉上卻帶着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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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先生最後的意識中只剩下那一襲素衣的女子,他想着那些明媚的往事安然地離開了。

可是彌留時刻他見到的人並不是管虹,而是趙菲。

趙菲匆忙趕過來的時候,正好見着邱先生滿身傷痕的樣子,那些殷紅的血讓她的腳步一頓,心中忽然驚慌起來。

這是邱先生?他怎麼會被折磨成這樣......

刁洛擡眼見到趙菲,趕緊放下邱先生,說道:“飛飛,你快來看看!我尋到邱先生的時候他還有些意識,只是氣息很微弱,現在他......”現在他似乎已經死了......

餘下的話刁洛沒有說出來,生離死別最是斷人心腸。邱先生一直支撐着要見飛飛,可是最終還是沒撐得過去,那些想說的話想交代的事情都隨着他的死成爲了秘密。

趙菲定住有些慌亂的心神,急急地伸出手去,手指搭在邱先生的脈上那一瞬間她的臉色刷地白了。

她不敢置信地再三複診,卻依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脈象。沒有脈象的只有死人!

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春日晌午,趙菲卻覺得通體寒冷,雖然想過邱先生會受苦,但是決計沒有料到會是這般結果。

邱先生身上的傷看起來很猙獰,這是在受了多少苦之後才慢慢地死去的啊!

李昭,你做得可真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