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還保持着端茶杯的動作,可茶杯卻在地上開花,臉上的表情地十分僵硬,眸子裡面充滿了恐懼。
此時此刻,再也看不到以往面臨強敵依然從容自若,千軍萬馬眼前過而色不改的陌桑,有的只是一名對未知充滿恐懼的少婦。
蔡大人第一次看到陌桑這麼失態,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生怕這丫頭一生氣便不幫自己辦事,面露疑惑之色看向上官老神醫。
上官老神醫笑呵呵道:“老蔡,想不到吧。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就害怕這種滑溜溜的長蟲。”
蔡大人黝黑的臉上一怔,憨憨笑道:“郡主,這樣說不是要故意嚇唬你,而是昨天你走後那東西突然暴動,想來是感應到郡主體內的奪魄氣息。”
陌桑的面色瞬間雪白,昨天她不過小坐一會兒,赤煉蛇便感覺到奪魄的存在,今天過來豈不是主動送入蛇口,小臉瞬間皺成一團。
看到陌桑害怕,蔡大人生怕她跑掉,馬上安慰道:“郡主莫怕,那東西如今已經生出靈性,待我去跟它說明情況,說到底它的主人是因奪魄而亡,或許它會主動幫你一把也未定。”
“你老有幾成的把握?”
陌桑緊張得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如果是五五的話她就馬上回陌府。
“放心,老頭子出馬,它一定會答應的。”
蔡大人也沒想到陌桑害怕蛇到如此地步,馬上給了陌桑一粒定心丸。
強忍着想笑的衝動道:“郡主、老神醫路上辛苦請先回房休息,現在我就去跟那東西聊聊,晚上我命人擺下酒宴,讓你們嘗一點新鮮玩兒。”
上官老神醫起身笑道:“我本想見識見識赤煉蛇,看來今天還不是時候,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親眼看看這東西纔不枉此生。”
蔡大人爽快地笑起來:“放心,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對旁邊伺候的丫頭道:“你們倆,送郡主和上官老神醫回房休息。”
“郡主、上官老神醫,你們住在這裡不要外道,就當在自己家裡一樣,需要什麼儘管吩咐他們。”
蔡大人親自送陌桑和上官老神醫走出客廳,目送兩人離開後就徑直往後院走,他現在就能感覺到那東西在躁動。
回到老蔡爲她安排的房舍。
陌桑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淡淡道:“倪裳,陪我回房換身衣服,我想睡一會兒。”
“是。”
倪裳應一聲,扶陌桑走上樓。
陌桑也大概打量一下自己的住的地方:“環境倒也清靜別緻,視線也開闊。”
倪裳笑着道:“剛纔奴婢都看過,兩層高的竹樓,樓下樓下共有十多個房間,雖是在竹林裡面,不過光照很好,白天也暖和。”
陌桑便住在樓上最大的朝南的房間,裡面的一應傢俱皆以竹子爲主材料,倒跟陌府有異曲同工,只鋪蓋用的是從家裡帶來的。
倪裳服侍陌桑躺下。
陌桑摸一下被子道:“這不是冬天才用的鋪蓋嗎?”
倪裳掖着被子道:“蔡府裡沒有溫泉提供熱源,奴婢特意就把冬天才用的獸絨鋪蓋帶來,再加上炭爐,房間夠暖和,郡主夜裡也不會冷得睡不着,再多住上幾天也無妨。”
陌桑閉上眼睛,就想到那條百多歲的赤煉蛇,在附近搜索自己身上的奪魄,就無法安心入睡。
“倪裳,點一盤安睡香。”趁着倪裳尚未離開,陌桑閉着眼睛吩咐一聲,不由自主捲縮起身體。
“郡主不用怕,奴婢去跟白芷說一聲,再回來職着你。”
倪裳點好香,想放下帳子時,就看到陌桑在被子下縮成一團的輪廓,就知道她剛纔嚇得不輕。
陌桑鼻子裡輕輕應一聲,用鼻子裹緊自己,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
想是第一次看到陌桑如此軟弱的模樣,倪裳有些不習慣,放下帳子就趕緊去白芷。
倪裳果然很快就回來,坐在旁邊做針線活。
聽着針線穿行的聲音,陌桑不知不覺睡着。
偶爾會有沙沙的聲音響起,那是風過竹林的聲音像是安眠曲,陌桑睡得越發沉穩。
醒來時,房間裡已經點起燈。
陌桑擁着被子出了一會兒神。
看到倪裳還坐在燈下做針線,本想喚問她現在是什麼時辰,掀開簾子後卻把聲音卡在喉嚨裡面。
這個丫頭居然一邊針線一邊練功,莫非她所學的功法有關,再細看她的神情——安靜怡然、空靈平和。
本體依然鮮活,靈魂卻獨自沉浸在另一世界。
想來是進入到武學修爲的某一個境界。
陌桑不敢亂動,生怕會驚攏倪裳突破,安安靜靜地躺在牀上,在旁邊默默關注着她的情況。
看着倪裳不停地穿針引線,重複着相同的動作,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陌桑突然聽到外面一陣異樣的響動,隨即便傳來了一陣打鬥的聲音。
陌桑感覺到兩道氣息,而且是自己熟悉的……
是彌生和贏戈,他們怎會無緣無故打起來?
陌桑生怕他們這樣鬧下去會打擾倪裳的修行,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迅速從窗口跳出外面,站立在屋頂上面。
竹影在風中搖曳,竹林中不時傳來打鬥的聲音。
陌桑正想出聲喝止,驀然察覺到第三道氣息,本能轉動龍鐲,把黑玄鐵劍握在手裡。
找準第三個人的氣息後,陌桑手中劍虛空一劃,一劍出去看似無聲無息,卻傳來一聲衣衫被劃破的聲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循着血腥味找準對方的位,陌桑手上的劍再對着虛空一刺。
這一次對方忍不住發一聲悶哼,想來是傷得不輕。
空氣中的血味越來越濃郁,不過可以肯定對方不在自己所認識的人中。
察覺到對方想逃跑,陌桑毫不猶豫地飛身撲上前,攔在那人前面廣袖一拂,就把那人掃得摔到在地上。
那人倒在地上,口中悶哼幾聲後噴出一口鮮血,趴在地上再爬不起來。
彌生和贏戈很快便來到陌桑面前,看到陌桑拿下那人不由鬆一口氣,把人架起來帶到竹樓裡面。
客廳內瞬間燈火通明,陌桑坐在主座上。
白芷把一碗熬得十分香甜的粥:“郡主,您一個不小心就睡過了晚飯時間,這是特意爲你熬的山藥粥,還有幾樣新鮮菜蔬。”
陌桑看一眼粥還有菜,面帶笑容淡淡道:“這晚了,以後儘量別勞動蔡府的人到了飯點儘管叫醒我。”
“郡主,小樓有廚房,這些都是奴婢做的,沒有麻煩蔡府的人。”白芷笑着解釋,挾菜到陌桑的碟子裡:“郡主,嚐嚐奴婢的手藝。”
“你做的?”陌桑面上閃過一絲驚訝,面上露出一線懷疑道:“你嘗過了嗎?”
“郡主懷疑奴婢下毒?”白芷頓時一臉委屈。
“我懷疑你的廚藝。”陌桑十分冷靜地回答。
贏戈和彌生正審問捉到的人,氣氛本來十分嚴肅的,硬是被主僕二人的對話打破,兩人尷尬地咳嗽一聲。
白芷氣得跺跺腳,一臉委屈道:“奴婢以前爲了拜師,苦練了三年的廚藝,師傅就是吃了奴婢的煮的菜才破格收奴婢爲徒,奴婢的廚藝可是大師級別,除了我師傅,郡主是第二個奴婢願意做菜的人。”
看着白芷委屈的小臉,陌桑二話沒說,趕緊埋頭吃粥。
粥剛到口,陌桑馬上就吐出來道:“白芷,你確定你有苦練三年廚藝嗎?”
白芷臉上一陣驚愕。
陌桑把粥推到一邊:“你自己嚐嚐吧。”
看着陌桑嫌棄的表情,白芷不信邪,把粥端起來嘗一口。
粥剛入口就忍不住粥吐出來,比陌桑吐得還快,一臉驚訝道:“這粥爲什麼是苦的?不可能呀!”
“問你自己。”
陌桑拋下一句話,走到那個人面前。
彌生一拉那人的頭髮,那個人的臉便暴露陌桑眼底下。
這張臉……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裡見過,可是一時間又說不上在哪裡見過。
大約是見陌桑沒有認出自己,男人終於出聲道:“容華郡主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忘記元氏一門是如何被你斬盡殺絕。”
元氏一門。
提到這個姓氏,陌桑終於想起來,原來是中洲元氏一族。
看着對方那張佈滿累累傷痕的臉,冷笑一聲道:“想不到元氏一門,還有一條漏網之魚。竟然僥倖活下來,就應該好好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而不是自不量力地送上門,真想元氏一族斷子絕孫不成。”
“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只是不甘心,元氏一族就這樣被人利用完後一腳踢開,還擔上不光彩有罪名。”男人衝着陌桑大聲怒吼。
“你說什麼?”陌桑從男人的話中,聽出一絲意料這外的信息。
“我說什麼,我說元氏一門是替罪羊,你會信嗎?”男人一雙眼眸裡充滿了憤怒和怨恨。
陌桑心裡怔一下道:“你把詳細過程說出來,信不信本郡主自有定奪,別浪費了你用命換的,接近本郡主的機會。”
男人眼瞳一縮,佈滿刀疤的臉抽了抽,猶豫再三才緩緩出聲道:“元家只有我叔祖在聖殿辦事,還是十大長老之一,可是我們都清楚以叔祖的能力不可能位居長老席,可是大家都被榮譽衝昏頭……”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陌桑就感覺到一陣危險的氣息在籠罩着自己,還有一雙危險的眼睛像看獵物一樣盯着自己。
“郡主,怎麼了?”
陌桑突然露出驚恐的神情,彌生馬上出聲問。
贏戈看看四周,沉着臉道:“能讓郡主感到害怕的東西出現了。”
彌生手中的長劍刷一下指向自稱姓元的男人:“一定是你,你潛入這裡肯定動了什麼手腳。”
男人佈滿疤痕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解恨的快感:“陌桑,聖殿固然利用我們,可誅盡我們元氏一族的人卻是你,我同樣不會放過你——陌桑。”
陌桑的名字從男人口中咆哮而出。
陌桑壓抑着內心對那東西的恐懼,冷笑一聲道:“自欺欺人的懦夫,活着也沒用,扔大門外面。”
突然伸手點了他幾處穴位,男人面上頓時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睛快要突出眼眶,口中還斷斷續續道:“我能指……證聖的罪行……給我機會。”
“不需要。”
陌桑口中飄出三個字。
彌生伸手把那人提起來,毫不猶豫地扔到竹樓外面。
“郡主……”
“我沒事,該來的總會來。”
只是想不明白她剛入住第一天,就有人準確找到她的住處,就好像是有人特特告訴他。
面對着赤煉蛇帶來的恐懼,陌桑努力保持面上的冷靜,她知道它就在竹樓裡面,潛伏在某個地方像守候獵物一樣默默地監視着自己。
只等待一個攻擊的機會。
“郡主,我去把粥倒掉。”白芷突然想到是哪裡不對,是她的粥被人動了手腳。
“沒用了,它就在竹樓裡面,你們都離開客廳……”
“郡主。”
三人異口同聲打斷陌桑的話。
陌桑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放心,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再說你們不離開,誰去找蔡大人來阻止赤煉蛇,誰到來樓上保護正在突破的倪裳。”
見三人都不肯離開,陌桑十分冷靜道:“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
看到陌桑堅定的眼神,三人猶豫了一下了迅速離開。
他們只要能快一點把蔡大人找來,郡主獲救的機會就會更大一些。
“我去守着倪裳。”
贏戈出聲道,彌生和白芷一點頭,馬上往外面走。
贏戈最後看一眼陌桑,也迅速走到樓上。
偌大的客廳內,只有陌桑一人獨自站立在其中。
陌桑沉默了一會兒後,廣袖一拂滅掉客廳裡面所有人燈。
客廳裡面霎時間一片漆黑,即便面前站着一個人,只要隱藏好氣息也不會輕易被發現。
雖然蛇並不依靠眼睛發現獵物,可是黑暗卻可以封閉她的視感,讓她忘記那東西猙獰恐怕的長相。
這樣能減少她對蛇的恐懼。
黑暗中響起了嘶嘶的聲音,那是毒蛇吐信的聲音。
陌桑想到倪裳的忘我狀態,迅速封閉自己的耳感。
這樣她就聽不到任何聲音,體內再暗暗運轉太極功法,儘量把自己跟客廳融合爲一體。
黑暗中一個龐然大物,從客廳的頂部緩緩攀沿而下,扭動旁邊大的軀體遊走在客廳地板上,緩緩靠近盤坐在地板上陌桑。
陌桑聞到一股灼熱、腥臭的味道,知道赤煉蛇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原本可以封閉自己的嗅覺,可是她想知道到底是誰,暗中透露自己在蔡府內的行蹤。
因爲她有種預感,那個人一定會在附近看着自己。
無論一個人的修爲有多高,他可以隱藏好自己的氣息,卻無法隱藏自身所攜帶的氣味。
這種氣味來源一個人的生活習慣。
陌桑努力讓自己忽略赤煉蛇的味道,而是去尋找那個人的味道。
只要記住那個味道,只要今晚她能活下來,一定會盡自己所能把此人誅殺掉,無論對方是誰。
驀然一陣陰冷的氣息襲來,陌桑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一動不動地,儼然把自己當成是客廳中的某個擺設。
此時天下月光正好,一個屬於男人的身影被映照在窗戶上。
那個影子一動不動立於窗前,彷彿在默默注視着客廳裡面的情況,眸子在黑暗中閃耀着光芒。
白芷和彌生匆匆趕到蔡府人居住的宅院。
裡裡外外的燈火依然亮着,卻沒有聽到一點聲音。
兩人面上露出一絲疑惑,馬上推門走入內,看到裡面的畫面時心裡一驚。
正廳裡面,蔡大人和上官老神醫都趴在桌子,再加上空中飄浮的酒氣,兩人看起來像是喝醉。
可是爲什麼連旁邊侍立的下人也倒在地上。
白芷馬上伸手探其中一人的脈息,翻開眼皮看了看,回頭對彌生道:“他們是被人點了穴位。”
彌生聽到,毫不猶豫擡手就往那人身上一拍。
本以爲那個人會馬上醒來,然而那個人卻完全沒有反應。
彌生愣一下,再試着給旁邊人解開穴位,結果卻是一樣,面上露出一絲驚訝:“白芷,我解不開他們身上的穴位。”
白芷思索了一會兒淡淡道:“出現這樣的情況,通常有兩種原因:一種是點穴手法奇特,普通手法無法解可;另一種是出手的人武學修爲比你高出幾個層次。”
“從目前來看應該是後者。”白芷肯定地回答。
“是剛纔那個人嗎?”彌生皺着眉頭問。
“不是。”
白芷走到裡面,檢查上官老神醫和蔡大人:“他們也被點了穴,看來今晚的事情是對方早有預謀的,發信號吧。”
彌生走到外面,從懷裡取出一枚黑色的珠子,用力一捏,再往天空上用力一拋。
就聽到啪的一聲響,一朵美麗的銀花在高空中盛放,卻在一瞬間後消失,不過很多人應該已經看到。
銀花消失後不久,陸總管匆匆跑到風陵渡。
拍着門大聲道:“三爺,彌生髮出的求救信號,應該是郡主陷入險境,不然他不會冒然發出求救信號。”
“三爺、三爺、三爺……”
“清風,清風、清風……”
然而,無論他怎麼拍門、叫喊,裡面也全然沒有反應。
陸總管拍了一會兒門後,終於感到事情不對勁,馬上用力把門踹開,看到書房的燈還亮着,趕緊跑過去推開書房的門。
陌三爺趴在書桌上一動不動,而清風卻是直接躺在地上,看到這一幕陸總管頓覺大事不妙,沒有多想就馬上大聲道:“快來人呀,三爺出事了,三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