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依然那麼寧靜的凋落飄揚着,襯得月光迷離緋紅。
“這一切,都不會變……”孤傲冷寂的人伸手撫上櫻花樹身,他靜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俊美的容顏有着不可直視的落寞和傷意,卻是一閃而過!
天地間,彷彿只有他一人!眉目間有着傷絕的難忍,面色有些蒼白。
良久,一聲石頭移開的沉重聲音傳來,細看之下,原來這櫻花林是在一個極小型的幽谷,也算是一個石室中,只是這是一個生於天地間的人工石室罷了!
但見一個年輕人從那龍形巨門處走過來,出現在絕美少年的身前,年輕人瞥了一眼櫻花林中的十餘具骸骨和屍身,躬身斂神道:“國主,所有人都已經處置了,至今北真國絕少人知曉夫人失蹤之事。”
“可有消息?”
“暫無,那洛天似乎有高人相助。”
龍浪冷眸朝來人看去,卻是袍袖揚起,一道掌風凌厲而出,櫻花林霎時如花雨紛紛,那年輕男子忙跪倒在地:“國主息怒,非濂已經有些眉目了。”
“說。”幽冷的聲音,輕輕吐出一個字。
非濂忙恭敬道:“當日有神秘人阻截,夫人失蹤後,近日西名山暗人卻往西邊退去了,非濂已經讓探子去查探,夫人定和洛天一起,相信很快便會有眉目!”
龍浪劍眉冷凝:“有跡象是明昭牧,帶走她?”
“探子回報,夫人曾去過四海樓,明昭牧也出現過四海樓,只是非濂奇怪明昭牧如今沒回東昭國,雖是往西去,卻也沒去西名山,而去了西漠方向,”非濂字字清晰道:“偏偏他又繞過了西漠,似是去那雲來國。”
龍浪靜默不語,忽然揚起冷笑,非濂心中有些懼意:“其中關聯,屬下不明,請國主明示。”
“雲來國與唯境國本是世交之國,明昭牧此刻去雲來國?”龍浪深不可測道。
非濂當即俯首道:“國主的意思是,那唯境帝裔多半會入了雲來國?而那明昭牧也想得到‘心明子’?”
“孤王倒想知道,究竟是東昭國要‘心明子’,還是西名山要‘心明子’?”龍浪幽幽道,卻是一個重心不穩,扶住櫻花樹身,面色略白。
“非濂誓死爲國主取得‘心明子’,請國主息怒,一定要保重龍體!”非濂略有緊張的看着龍浪,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屍身,揣測道:“明日,非濂是否再爲國主送個活人來?”
“有該死之人嗎?”龍浪那麼沉靜道。
非濂垂目道:“那些看不住夫人的,都已經帶來爲國主所用了,還有一個……朗梨。”
龍浪盤腿靜息片刻,緩緩睜眸:“她?”
“是,國主不想讓天下人知曉夫人被劫走一事,她也一直被屬下囚禁在宮裡。”
龍浪似笑非笑:“把王叔的親生女兒拿來練‘七生訣’,倒是有趣……”
非濂面色一驚:“國主,您說什麼?”
龍浪微微閉目:“帶她過來。”
非濂帶着震驚出去了,龍浪盤坐於這鋪在空谷中的華麗毛氈,閉目凝神,微微揚起臉龐,月光穿過紛飛的櫻花瓣,灑在他俊美純淨如天使的容顏,他慢慢調息着元氣,心中血氣翻騰,腥甜的味道涌上喉間。
龍浪灌注渾身內力,終於壓制了躥騰的真氣,過了一刻寧靜後,卻無法抑制心念的動漾:
‘國主,桃花不姓歲。’不知哪裡來的倔強輕靈聲音,讓凝神調息的緊閉眼眸微顫。
‘……我愛他一萬年!歲桃花愛冥無戈一萬年!’龍浪心胸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氣,依然遏制着思緒。
‘龍浪,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求你放了我!’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慘白了小臉……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活着。’她那樣悲涼的笑了,那恨意不斷充斥着他此刻的耳膜。
越是凝神療傷,腦海中越是閃現關於她的一幕幕,她掌心的血順着劍刃滴落於地,絢麗如血紅的櫻花般飄落,如墨的青絲在月夜下被清風浮動,他的心復又痛了開來……
他終於抑制不住一口鮮血噴出,一手本能的支撐着身子,眼眸緩緩睜開,龍浪俯視着華麗地氈上凋落的櫻花瓣,似乎回到了那一夜……
他眼眸流露出無盡的傷痕,彷彿又看到了她平日裡那靈動的眼眸?她總是那麼認命的跪倒在自己身前,看似恭敬卻是心口不一:“桃花不敢,國主明鑑……”
他伸手欲抓住眼前輕靈的身影,卻發現空空如也!帶着悲傷的莞爾,情不自禁的癡癡道:“是不是我真的錯了?如果沒有強要你,你就不會……”
忽然又搖頭,恨道:“不,我是至尊的帝王,不需要什麼愛情,你不過是孤王的一個女人罷了!歲桃花,你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北真國的探子,也只是在找唯境國至寶‘心明子’,而不是桃花夫人,不是……
石門再次響起,那形狀如飛龍的石門,緩緩升起,進來一男一女,女子雙手被綁縛身後,雙眸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櫻花,屍骸,俊美少年,月光,還有周遭說不清的石雕……
龍浪微微側首,看向來人,非濂恭敬回稟後,便已經將女子推到了龍浪近處。
龍浪凝住思緒,淡淡看着眼前的人,女子眼眸泛起複雜的目光,跪倒在地:“朗梨見過國主。”
“龍梨郡主,不必多禮。”
朗梨豁然擡眸,帶着驚懼的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龍浪,良久纔回神鎮定道:“奴婢不明白,國主說什麼?”
龍浪以指尖拭去自己脣際的血,似笑非笑:“龍梨郡主,你此刻看到的這一切,應該不陌生吧?孤王在想,若是以堂妹你的命來修煉‘七生訣’,是否會讓孤王事半功倍呢?你我有着血緣關係,然否?”
朗梨倒吸一口冷氣,終於掩飾不住道:“龍浪,你何時知曉的?龍躍都不知道我還活在人世……”
龍浪睥睨的看她一眼:“不早不晚,王叔有個好女兒啊?”
“我不是他女兒,他不配!”朗梨眼中恨意泛起。
“確實有趣,王叔收了這麼多的義子義女,卻不知親生女兒活在眼皮底下。”龍浪狀似點了點頭,看她道:“龍梨郡主,你爲何這麼做?”
朗梨冷冷道:“國主既然能查龍躍所不能查到的事,難道還不知朗梨爲何這麼做?”
龍浪依然似笑非笑,朗梨咬牙恨道:“我要親眼看着他怎麼死!”
“這可難了。”龍浪嘆息一聲。
朗梨一愣:“什麼?”
龍浪看着她:“因爲,你就要死了。”
“你要……殺了我?”朗梨面露懼意看向龍浪,復又慢慢嗤笑道:“龍族的秘密,我自小便知道,你現在殺我不嫌太晚了嗎?”
龍浪依然看着她,幽深難測。
朗梨心底寒意已起,卻又鎮靜道:“你其實並不想殺我?要殺我,你也不會留到現在!龍浪,你到底想怎樣?”
見他不說話,朗梨忽然含恨嗤笑道:“我偉大的國主哥哥,龍族裡你可是第一個因爲女人而走火入魔的!你可真了不起呢?”
一旁靜立的非濂面色一白,他想這個女人真是膽大包天,以前裝得可真好啊,竟是如此牙尖嘴利!?非濂覷一眼龍浪,但見他劍眉一動,眼眸一貫的冷鶩,輕輕啓脣:“誰許你提她了?”
朗梨哈哈大笑了起來,她雙手被綁縛在身後,卻是盤腿坐了下來,非常不怕死道:“歲桃花,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啊!國主哥哥,龍族不是無情無愛的嗎?被‘七生訣’反噬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可不要落得和龍躍一樣,斷子絕孫纔好呢!”
龍浪狹長鳳目微眯,冷洌的凝視她。
“哦,我差點忘了,國主哥哥可是龍族百年來最尊貴的帝王呢!就算是走火入魔,斷不會落得和龍躍一般慘的,是吧?”朗梨似乎想起什麼道:“卻不知,如今被七生訣反噬的你,要用多少人的命來修復元氣呢?”
“你知道的,可真多。”龍浪冷冷嗤道。
朗梨豁出去道:“過獎了,國主哥哥。須知龍躍在意的事,我都會去掌握!泱泱北真大國,費盡心機得到唯境小國,只有無知的人才會相信,你龍浪是爲得到唯境國那彈丸之地!”
“那你倒是說說,孤王爲了什麼?”
“得到唯境國,龍躍比你更在意!我想,必是爲了那傳說中的‘心明子’,拓跋王朝戰神太子的元嬰,傳說千年前戰場魔君生來有佛光,佛光舍利是爲‘心明子’,而唯境國就是那千年前拓跋王朝的帝都!”朗梨秀眉揚起,眉目晶亮定定道。
龍浪正色的看她:“你果真是處心積慮的待在龍躍身邊!你的心機,真是不一般!”
朗梨輕輕冷哼:“是嗎?比起歲桃花來,又如何?”
“孤王說過,不許提她。”
朗梨‘哈’了一聲:“國主哥哥啊,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不許旁人提,你自己心中可有一刻放下她?按照你的生辰,七生訣功成本是指日可待,可你呢?你的父皇,我的伯父……怕是要從地底下跳出來罵你這個不肖子了!”
龍浪冷冷看她,朗梨卻顧自道:“反正你說遲早要殺我,我有說錯麼?你可是唯一一個九月初九生辰的龍族子孫,雖不是所謂的軒轅命魂轉世,但是練成七生訣,你便可去蒼生塔取得龍吟劍!一統天下,是你身爲龍族帝王的使命!我說錯了嗎?”
“這一切,你算計了多久?龍梨郡主?”龍浪冷聲道。
“呆在龍躍身邊是很久了!但是有機會接近你,也是不久呢,從歲桃花來北真國開始,我便有了機會,接近你是遲早之事。”朗梨輕笑道。
“你想得到什麼?你背後的人又是誰?”龍浪眼眸幽深不已的看她。
朗梨一怔,眼眸一閃:“我想讓龍躍死,而我成爲龍族的郡王,國主哥哥,這個交易可行嗎?”
見龍浪不爲所動的看着自己,朗梨定了定道:“我背後的人麼?天下亂,他自會出現,國主靜待便是,否則就算你現下殺了我,也無濟於事!他是我師父。”
龍浪良久才淡淡一笑,卻是牽動了竄動的體內真氣,朗梨此刻靜了下來,看着他的面色,第一次這麼近的看清這個絕美少年,這個神魔一體的帝王,忽然撞上他也擡起的目光,卻是一怔!
朗梨看着他的俊顏,復又輕嘆一聲:“龍浪,你不該愛人,更不該愛上她,因爲,你太不瞭解她了!”
龍浪神色一頓,緊抿薄脣,輕輕吐出三個字:“你瞭解?”
“放眼北真國,自然我算是瞭解一些的了……”朗梨瞥開目光,不敢看他太久:“她那樣的女子,愛得決絕,也可以恨的決絕,她有着野草一般的性格啊。”
“野草?”龍浪怔愣着,復又低喃。
朗梨輕輕笑了:“是的,野草!我自小過着非人的生活,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歲桃花,她算是我見過最無法猜透的女子了!她是那種隨時會枯死,也隨時會有生機的人……如今的她,定是恨極了你!你或許得到了她的人,但你可知曉,她的心離你越來越遠了!龍浪,你的心不該愛,傷了她,也傷了你自己!”
“閉嘴!”龍浪吼道,帶着一絲狂亂的揪住朗梨的衣襟,復又一把扔開她:“你懂什麼?孤王從來沒有愛過她!但除了孤王,誰都得不到她……”
朗梨被他的怒氣震懾了,斜斜摔倒在地,無奈雙手依然被綁縛在身後,她回神過來,咬牙切齒道:“你敢說你不傷心?你不後悔?你不逃避?龍浪,你封鎖她被劫持的消息做什麼?你對世人說她只是受了傷不見人,又是爲了什麼?你連龍躍都欺瞞,連後宮妃嬪都欺瞞,你爲了誰?沒錯,你是至尊的王,可你在自欺欺人!”
看着龍浪的冷怒,朗梨譏諷道:“你打開她的寢居看看,她在嗎?在嗎?若不是爲了她,你會走火入魔嗎?”
龍浪幽冷的怒氣散發出來:“滾!”
非濂忙拉扯起朗梨退下,朗梨後怕的看他一眼,鎮龍石放下,周遭復又寧靜!
龍浪深深呼吸,腦海不可遏止的回溯初見的她,倔強輕靈聲音‘國主,桃花不姓歲’…… 終是無法抑制的大吼一聲,震得花雨分撒。
伴着櫻花紛紛灑落,他心中無盡的自警:從我生下帝王家開始,就無人敢對我倔強,對我淡漠!從我記事起,父皇就告訴我,我是北真國的主人,將來更要成爲這個天下的主宰!當我一如父皇以‘孤王’自稱時,就註定了要俯視所有人!女人,算什麼?歲桃花,孤王更沒有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