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槐兒輕聲喚我。
我回眸看她,只見她有些擔憂道:“我們這樣離開古堡,冥尊主是不是心中怪罪?”
我繼續看向車簾外的青山碧水,壓抑着心緒:“爲什麼這麼說?”
“洛爺不是勸您不要回落馬鎮嗎?看洛爺的意思,應該是礙於冥尊主……”槐兒見我神色沉靜,繼續道:“再說啦,咱們出來時,那甄嫄神情多古怪啊?好像看好戲一樣!冥尊主就別說了……”
槐兒說着說着,有些忿忿不平起來:“夫人,那些冥人和古堡的僕人都古怪的緊,還不如鬼莊的人好呢!”
“你都還沒到鬼嶺,怎麼知道鬼莊的人好?”我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輕嘆一聲。
“咱們又不是沒住過鬼莊,又不是沒和鬼爺相處過。”槐兒嘟嘴道:“相比起來,那個洛爺多半是向着冥尊主的,老是替他說話……還有,冥尊主早上說得都是什麼啊?”
我垂目不語,看着馬車前方的洛天……我心裡很清楚,槐兒說得不是沒道理!今早的一幕,清晰在目……
他神情洋溢着不染凡塵的空靈,昨夜的溫情早已不再,那麼淡然的飄忽一笑:‘夫人,執意回鬼嶺麼?’
我不敢看他那沉澱了世情的眼眸,因爲他有着看透我似的凝視,垂目道:‘鬼爺久候西城關,於禮不該拒之不見……’
‘夫人言之有理,日後遠離此地,怕是難有這樣的見面了。’他狀似認同的微微點頭。
我被他不似真切的神情,惹得怔怔不已:‘遠離此地?’
他淡笑如塵:‘莫不是,夫人不願和本尊一起麼?亦或是,本尊昨夜唐突夫人了?’
他那樣的淡笑,那樣直接的問話,似乎周遭的冥人侍衛,奴僕都是空氣……卻讓我臉頰紅熱起來,我帶着慌張:‘……不是,我只是要去一趟鬼嶺……’
‘那就讓洛天陪你前去,再帶上些冥人同去,如何?’
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我無來由的緊張,一時又呆呆的看他……他在我緊張無措間,忽然曖昧不明的俯首,氣息在我耳際盪漾,用只有我能聽到聲音低道:‘桃花……’
那刻的我,心底恍然一震!一聲桃花,讓我對他陌生的感覺消逝了好多,隨之有他那流沙般的低喃:‘等你回來……長相廝守。’
霎那間,我的無措和緊張,延伸到我心底的最深處!悸動,一種介於熟悉與陌生之間的感覺?無戈……你真的將我忘記了嗎?若是遺忘了,你爲何如此出言,如此讓我顫慄?是你變了嗎,還是我對你的記憶出錯了?
“夫人?”槐兒出聲喚我。
我恍然回神,才發現馬車已經到了關卡,只見洛天已經上前出示了令牌,我這才細細查看起西城關的城門:一如當日離開時的冷寂!
我在這古老的時空,也算見過幾個關卡了,只是如西城關這般契合山嶺的關卡,卻是很少!西城關有着渾然天成的氣勢,無怪乎它能成爲諸國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城嶺了!它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利之勢!
馬車繼續前行,只是顛簸了起來,因爲山嶺越加陡峭……
直至山坡上,出現了那個男子,他對我泛起勾魂的笑意,極好看的眉微微向上揚起,狹長的鳳目透露着一絲意料之外!
他身後的鬼嶺暗人,整齊而立,半點不敢出聲!這陡峭的山路,再次印證了落馬鎮的地勢,不徒步絕對上不去!
我沒想到他會在這裡等候我,心中實是有些感動……對他牽扯出一抹莞爾笑意,狐狸笑着朝我伸出手來,似欲牽着我的手上去?
“這路名爲‘鬼門關’,爺只伸這一次手,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啊。”狐狸見我沒伸手,戲謔道。
他自上而下的看我,我見洛天和槐兒都在我身後,微笑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吧。”
狐狸微微訝異,不置可否的往山道上前行,然而只是邁開幾步,我腳下便碎石紛紛滾落……
那一傾身,狐狸似乎早有準備的及時扶住我,我的手也轉而被他牢牢握住,只見他狀似嘆息道:“不聽話的下場……早聽爺的話,不就好了?”
我不知道剛剛那些碎石紛落,是他故意踢下來的,還真是我踩空了?反正是又好笑又好氣……不過自從他牽着我的手後,我再沒失足過,很快就走過了那道‘鬼門關’,放眼已經看到了落馬鎮的寧靜祥和!
我們一行走在落馬鎮上,此刻的我,亦是面紗覆着……然而街道上‘行注目禮’的人卻多不勝數!竊竊私語的聲音絡繹不絕……
我不禁訝異至極,我回落馬鎮,狐狸也是剛剛知曉不久,難道這裡的人都得到消息了?不禁輕聲道:“狐狸,他們怎麼都知道我回來了?”
狐狸與我並肩而行,槐兒和洛天略後一些,但聽狐狸邊走邊戲謔道:“夫人豔名傾天下,若能得仰夫人姿容,是他們幾世修來的福分,這些人自然來瞻仰了!”
“我是問你,是你放出消息的?”就算落馬鎮都是族親關係,也沒這麼快啊!
狐狸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有何不好嗎?”
我心下了然,輕聲道:“看來,真是你在爲我造勢……那些,也都是你做的吧?”
“西名山亦是功不可沒!”狐狸並未側首看我,只是似笑非笑道:“青竹最近才知曉,原來夫人和空名交情很深?”
我心中一怔,這隻狐狸又開始試探我了!我以前不知道昭牧是空名,離開鬼嶺前,也說過與西名山主人不熟識……如今西名山如此幫我,狐狸怕是匪夷所思的緊吧?
世人都不知昭牧的真實身份,我自然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回眸道:“聽說,鬼爺已經將我要的人抓回來了?”
狐狸似乎沒想到我說變就變,無奈的看我:“不就是個女人……”
我見他輕描淡寫的一句,不由的一笑,深知:狐狸雖然表面淡然,但事實上要抓到南宮妖嬈,也是很艱難的!西岑國何嘗沒讓人抓她?南音國會無人保護她嗎?何況,她在明爺的羽翼下……
我思緒收回:“是啊,女人而已!不過,女人可不好得罪啊!卻不知鬼爺曾經讓多少女人嫉恨過呢?”
狐狸輕嗤一聲:“夫人莫不是在嫉恨青竹?”
我失笑了:“你別油嘴滑舌,你的近鄰,古堡的甄姑娘可是你的舊相識?”
我竟看到了狐狸腳步微頓,他面容泛起沉凝之色,但並沒有看我,只是很快回復了前行的腳步,淡道:“她有爲難你嗎?”
我被他反常的沉靜,惹的一怔:“爲何要爲難我?你們有過節嗎?”
狐狸忽然笑了,他此刻的神情竟和甄嫄有那麼一絲相像,再次讓我泛起那種感覺:一絲心痛的感覺,孤寂的感覺,甚至要以絢麗表象來掩飾的感覺!
“我怎會和她有仇?該是有恩纔是!”狐狸淡淡說道,卻和甄嫄的話那麼相像?相像到令我驚愕的程度!
只見狐狸腳步慢慢快了起來,也不再說什麼!我心中卻是難解了起來……不過,他既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停留,我也不再詢問,只輕聲道:“狐狸,我們幹嘛一定要順着街道走?”
因爲這樣走下去,酒樓客棧裡,都不斷有人涌出來……我實在不習慣被人如此‘瞻仰’,竟讓我想起了我代替歲無生時的九皇誕?
“你不是爲了那個南音國女人回來嗎?”狐狸看了我一眼。
我一愣:“這和……你帶我上街有關?”
“就知道你是沒心沒肺的女人!”狐狸輕嗤道:“能夠從北真祭族那裡得手,梅清功不可沒,夫人可要好好感謝她纔是。”
我語塞,妖嬈是梅清抓回來的?“你是說,南宮妖嬈如今在梅莊?我們現在是去梅莊的路上?”
“怎麼,不想去見仇人?還是覺得太快了?”狐狸優哉遊哉道。
我怔愣着:“我還以爲……她已經在你鬼莊裡了!”
“我鬼莊豈能隨隨便便讓外人進入?”狐狸帶着一些失望道:“夫人可真是健忘,亦或是夫人心中除了冥無戈,對任何事都不放心中的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狐狸,你幹嘛說的這麼嚴重?”我聽他這麼一說,還真有點理虧!想起我畢竟是他全力維護的人,對於鬼莊的規矩確實瞭解甚少!
“看在你有悔改之意,爺就饒你一次!”狐狸泛起得逞的笑意,我一愣,隨即意識到他剛剛又是在戲耍我,在戲謔我!
我不由得無語了,收斂了笑意,也沒有生氣,心緒慢慢飄向我接下去即將要面對的事!
狐狸戲謔不減:“還以爲你見過了冥無戈,該是心花怒放,有情人終成眷屬……卻未想,還要我鬼嶺操這麼多心的?”
我被他的話,撩起了心底的落寞:“狐狸,你的暗人勢力非同一般,你是否也探聽到什麼了?”
狐狸面色微凝:“他真將你忘記的一乾二淨?就算你和他單獨相處,他也沒半分熟衿?”
我看向他的面容,看着他有些冷凝的神情,輕道:“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分不清了,如果無戈真對我無一絲熟悉,他怎麼會對我做出那樣親暱的動作呢?想當年,景莊那樣的處境下,他對於他不想要的女子,寧可死也不要啊!
“這種事情,你竟看不出端倪來?”狐狸看我一眼,卻礙於我們都還在街道上,只是輕聲嘆息一聲!
我看了一眼那些‘熱情’的落馬鎮鎮民們,幸好那些人雖然圍觀,但是離我們都有一段距離,若是鬼爺一個眼神過去,他們又會往後退離幾步!只是,狐狸似乎沒有讓他們退離的意圖!
“狐狸,你是江湖中人,你可有聽過什麼《龍吟訣》?”我終是問了出來,這個問題藏在我心裡幾天了,我實在無處可問。
只見狐狸面色一白,眸光豁然看向我,良久才以極低的聲音道:“你從哪裡聽來的?”
我被他的神情震懾,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冥無戈練了《龍吟訣》之事?“怎麼了?”
狐狸定定的看我,忽然冷笑了一下:“夫人,你可別和我說,他練了這神魔一體的功夫……”
我心中一寒:“什麼意思?”
狐狸瞬間瞭然,看我的眼眸帶起一絲難言的感覺……只聽前方有恭敬而齊聲的聲音傳來:“屬下等,恭候鬼爺駕臨。”
狐狸看向前方,已經斂了神情,我壓抑着心念,也回眸看向那些聲音來源!只見梅莊前站立着一衆落馬鎮望族,爲首的便是鎮上的三大家!
那花白短鬚的老者,壽紗錦袍,正是當日善緣客棧的何爺;中間豔若桃李的女子,便是半夜給我驚嚇過的‘梅二爺’了;最右邊的焦三公,我只是在鬼莊的時候匆匆見過一面,他年紀比何爺還小上那麼十餘歲!
狐狸冷看他們:“都來此了?”
何爺當先道:“回爺的話,您難得來鎮子裡,今日又偕同桃花夫人一起來,屬下等特來恭候,不知爺……有吩咐沒?屬下等靜候差遣!”
狐狸笑道:“桃花夫人,聽到了嗎?他們是來迎接您的!”
狐狸在他們面前一向給足我面子,我笑了一下:“桃花一切聽從鬼爺的安排,各位不必多禮。”
那些恭候的人,忙連聲稱是!只見狐狸揮了揮手,那些侍從和族親們,便讓開了一條華麗麗的大道,這架勢讓我歎服,或許沒有帝王的奢華和排場,但是這默契是我不敢想象的!當然,狐狸若真要擺出帝王架勢,以落馬鎮的財勢完全沒問題,只是人口少了點!
狐狸示意我入內,邊和我同行,邊頭也未回道:“梅清隨行,其餘都退了!”
身後齊聲稱是!我微微偏首,再一次驚憾……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我們身後竟然人影盡消?連帶着那些一路圍觀的鎮民們,也不知怎麼消失的!若不是我真切的看到,我真以爲見鬼了!
暗暗虛榮一下,這些也算是我的人吧?怪不得,連梅清的那個瘋子妹妹都有武功!原來我的手下們,個個都身懷武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