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經酉時了,我今日還要不要去看看?”槐兒頗爲有趣的說道。
“不用了,他若不在寢殿,便是去了那裡吧。”我站在窗櫺前,不由自主的看向遠處的園林。
槐兒靠近桌上的那盞燭火,嘆息道:“我們回來這麼多天了……就回來那天,冥尊主抽身與您相見,這些天真的是人影都不見啊?”
我聞言有些落寞:“有太多的事,太多的人……需要他。”
槐兒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又俯身挑起燈火來。我卻心緒飄揚着,從鬼嶺回來已經有些時日了,可我自從那日與冥無戈相處後,他就再也沒來找我!
我知道他一向忙碌,何況如今的黯冥宮早已牽動了無數人……每當想到這裡,我就會想他一開始對我那麼在意,那麼親暱,可是爲了讓我降低戒備?
當日,我告訴他我們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他是否因此,而鬆了一口氣?是否會因爲不用再演戲了,而慶幸呢?所以,他可以一連數日,將我棄之一旁?
我不禁有些悲涼,分不清自己這樣決然的回到他身邊,是爲了誓言,還是爲了那已經物是人非的廝守?
我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我真的很想知道,絕情絕愛的無戈,你內心快樂嗎,還會有羈絆嗎?
所以,在日日無法見他的時候,我終是讓槐兒化爲夏夜的清風,去他的寢宮一探!我想知道,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不會有着思念?有着我一樣的失控和失神?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在這多事時節,希望他能對月凝思,也是我的一種奢望罷了!因爲,對於如今的他來說,會見謀士,招攬賢能,審時度勢纔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
槐兒聽不懂他們的密談內容,可她初略的描述情形,我竟也能猜曉一些……我竟能想到,爲何他當日初見我,亦是在深夜?因爲他太忙了!在這暗潮洶涌的時節裡,他和他的門客們除了運籌帷幄,除了爭霸天下的謀略和算計,似乎再無其他?
在我回來的十餘天裡,我共讓槐兒去探了三次!其中有兩次是他在議事,不知道是因爲古堡隱秘,還是古道在各國的中心?夜間密會的人,都頗爲神秘……我想這些人,或許就是洛天所說的,黯冥宮經營多年,隱藏在各國朝裡朝外的盤根錯節勢力吧!
另一次,他議事的寢殿空無一人,槐兒遍尋不着之後,我纔想起那個巧奪天工的‘古木洞天’!槐兒一探,他果真在那裡,那真是他修身練功的地方!
槐兒自看到那古木中的洞天福地後,便是欣喜不已,似乎勾起了她對槐樹洞的記憶?總是問我要不要再讓她前去窺視……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讓她去了!
明知道槐兒不會驚擾他,但是我讓槐兒去窺視的時候,總是心中難掩愧疚……好像是我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夫人,我又將燭火挑得很亮了!”槐兒欣喜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我回眸看她,笑了一下:“嗯,你的功夫越來越好了!”
“那您,真的不需要我去看看冥尊主嗎?”槐兒試探道。
我搖了搖頭:“大概知道就行了,這事……不許再提。”
“可您心中很想他……不是嗎?”槐兒緊緊看我:“他怎麼可以,連着半月不來找您呢?再這樣,咱們回鬼嶺得了!鬼爺才捨不得這樣冷落您呢……”
“槐兒!”我正色的喚她,直到槐兒止住了聲音,我才道:“以後,不許這樣說!”
“爲什麼不行?本來就鬼爺待您好……”
“你這樣說,會讓人誤會的!”我看了看她。
槐兒很是不甘道:“夫人,您是怕冥尊主誤會吧?可你對他好,他根本沒放心上啊!他哪裡知道你在鬼嶺多受歡迎?哪裡知道七王爺對你有多好……”
我心中怔怔,槐兒終是放緩了語調,抓住我的衣袖道:“夫人,您真生氣啦?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爲您不值而已!好了,我不說了!”
我回握她放在我臂上的手,卻不由自主的看向遠處的暗夜:“槐兒,你不知道的……真正的無戈是對我很好的!”
“他真對你好嗎?可爲何他記得所有人,卻獨獨不記得你呢?”槐兒不解道。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除了狐狸,我再不會提起他是因爲練功而忘記我!就如狐狸所說,這神魔一體的至高秘籍,天下覬覦的人何其多?何況它還和傳說中爭霸天下的神器有關……只是,我不明白的是,白櫻當年明明對我說,她已經盜取了《龍吟訣》,爲何無戈又練了?難道,這神功秘籍那時就被找尋回來了?
“他是爲了我,才變成現在這樣的……所以,我怎能離開他呢?”我心中酸澀道。
槐兒越加不解,嘟囔道:“我不是很明白,不過夫人不願意離開,槐兒自然也是隨着夫人的!只是,聽這堡中僕婦說,仲秋之日冥尊主就要與芙韻公主喜結連理了……”
我愕然擡眸:“仲秋?八月十五?”
槐兒點頭道:“是啊……”
“你聽誰說的?”我心中很是驚奇,怎麼會是中秋?
“夫人,您怎麼了?他們成親是必然的啊……您不是早就聽說了嗎?”槐兒小心的看我一眼:“不過婚期,是淳太后這幾日才公佈的!”
我很是不明白:“你確定沒聽錯嗎?”
“肯定不會錯的!中秋月圓,月圓人團圓,哪裡會錯呢?這幾日,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我早想和您說的,就怕您傷心……”槐兒喏喏道。
我正有些怔愣,卻聽寢宮的門環聲響起,槐兒看了我一眼,上前去開門,門開處窈窕身姿顯現,女子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着淡藍色的牡丹,正半倚靠在宮門邊上!女子嬌俏道:“近日,嫄兒忙着諸事,一直沒來看望夫人,請夫人莫怪。”
她是甄嫄?今日的她,一改往日的僕婢裝扮?只見她風髻露鬢,淡掃娥眉,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那靈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着,幾分調皮,幾分淘氣,一身淡綠長裙,襯得身姿如楊柳扶風般嬌柔?“甄姑娘太客氣了!”
槐兒似乎也被她的姿容震撼,呆了一下才邀請她進來,甄嫄卻未動!我看着她,知道她定然不會無緣無故來找我,還如此美豔的裝扮?只見甄嫄掃視了一眼槐兒,卻對我悠悠一笑?
我會意,笑道:“槐兒,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
槐兒應聲,看了眼甄嫄,點頭退了下去。甄嫄這才施施然來到我身前,我也越加清晰的看到她的容貌……難怪槐兒會看得呆怔了,這一刻,我竟然想不起甄嫄半個月前見我的相貌?
如果說芙韻公主的美,是高貴的;我的容貌是清麗的,那麼甄嫄的美,可算是美如蘭花了,只是她的面色依然難掩蒼白,依然有着一種荏弱的美!
甄嫄見我看她,終是先出聲道:“嫄兒素聞夫人易容之術高明,想來前些日子,嫄兒的伎倆也已被夫人識破了?”
我愣一下,易容術?卻是鎮定道:“甄姑娘,爲什麼這麼說?”
甄嫄眸光帶着俏皮:“連尊主都無法識破夫人之術,可見夫人技藝高明,夫人又何必謙虛呢?”
冥無戈?我心中忐忑着,她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只聽甄嫄又道:“夫人只見嫄兒一面,便看透了嫄兒面下的真容,不是麼?”
呃?不會吧,那天我問她是不是這裡的主人,難道她是因爲這樣才以爲我識破她的?我哪裡懂什麼易容術啊?我有些汗顏的看她:“甄姑娘,你找我有事嗎?”
“夫人可知道,自打你在古堡出現,和尊主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便見過你了?”我一愣,她微微一笑:“當然,我在暗處,你見不到我。”
我不知道她想說什麼,輕輕道:“原來如此,卻不知甄姑娘想說什麼?”
“嫄兒想和夫人說,當日是尊主讓我這麼做的……”甄嫄拖長了聲音,巧笑倩兮道:“你也知道,尊主忘記了你,又聽聞你是個千面女子,所以……請夫人莫怪。”
我愣一下,她的意思是冥無戈不信我,所以讓擅長易容術的甄嫄,替他辨別我如今是真是假嗎?思及此,我心中澀澀,原來他一直在防範我的?我忙告訴自己,這是人之常情!當日昭牧,不也是讓山老試探我嗎?這也只能怪我自己太過離奇詭異了!可是,爲什麼他試探我,我心裡就是酸澀呢……
“甄姑娘,此事,你可以不告訴我的。”
“夫人莫要誤會,嫄兒絕對沒有挑撥你和尊主的意思!”甄嫄緊接道:“嫄兒此番說明,也是尊主的意思……”
“什麼?”我愈加不明白甄嫄的話意:“甄姑娘既然來了,能不能說明白些?”
甄嫄笑了笑:“聽聞桃花夫人行事喜歡清明,所以尊主不想對夫人有所瞞騙……尊主誠心,可見一斑!”
他爲了不想對我欺瞞,所以讓甄嫄告訴我這些,爲了讓我心無芥蒂的和他在一起嗎?莫名的,我心中一暖,無戈……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禁道:“爲什麼……是你來告訴我?”
“尊主近日運功,連門客都很少見了,或許不能常來看夫人,但他對你確是非同一般的,所以請夫人體諒!”甄嫄細細看我,似怕遺漏了我的表情一般?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很忙,謝謝你!”
甄嫄淺笑了一下:“還有,中秋月圓,南音國會舉行大婚,你的丫鬟肯定也告訴你了,是不是?”
我一愣,甄嫄探道:“怎麼?都這麼些天了,她還沒告訴你嗎?”
我搖了搖頭:“我已經知道了,甄姑娘今日是爲此而來嗎?”
甄嫄並沒有回答,只是將眼眸看向了遠處暗夜:“桃花夫人,你心中難過……是不是?”
我一頓,沒有說話,這個答案還重要嗎?
“尊主和芙韻公主的婚期公開不過幾日,今日堡中便收到了兩封信箋,一封是給尊主的,一封是給你的,卻都是爲了夫人您而來!”甄嫄淺笑道。
“爲我?”這麼短的時間,誰爲我寫信?我不禁不解道。
“夫人很驚奇嗎?那您,不如猜猜看?”甄嫄笑睨我:“或許,夫人一猜就中呢!”
我心中暗忖:那定然是離古堡很近,又知道冥無戈身在古堡的人吧!是……昭牧嗎?他說要有多堅強,纔敢默默看着別人做他的新娘?我心驟然疼痛!
只聽甄嫄瞭然的笑了笑:“夫人已經猜到了?沒錯,便是那長情的七王爺了!不過,他的信箋是寫給尊主的……”
我一愣,回眸看她,卻見她慢慢隱沒了笑意:“而你的這封信箋,是寫信之人,親自送來的……剛剛被我攔下了。”
寫信,又親自送?我怔怔的:“誰?”
甄嫄靜默了一會兒,身形微側靠近了窗櫺,幽幽道:“你猜不出來嗎?”
我看着她忽然幽然的眼眸,心中一怔!也似乎聞到了一縷醉人的幽香?呃……甄嫄喝過酒嗎?我細細朝她看去,果真,她面頰染上了反常的紅暈,若非在月光下,是極難看清的!
“那年,他答應過我娘,再也不會踏足古堡的……”只見甄嫄眼眸慢慢看向我,卻是流露出無盡的寂寞:“那年,他也決然的對我說,再也不要看見我……”
她聲音竟然流露出心傷?我隨即明白過來:“甄姑娘,你說的是鬼青竹吧,你們認識很久了?”
甄嫄聞言,卻是那麼幽深的看我一眼,復又漾動着眼眸,她微微笑了,我忽然發現,原來只要是絕色的美人,笑起來都是讓人心醉神馳的?她以前也常笑,我卻沒有這種感覺!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眼神,又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啊!很久了……久到他都說忘記我了!”今夜的甄嫄,提起狐狸沒有半點的憎恨?我分不清,是她的容貌讓我轉移了注意力,還是喝過酒的她,卸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