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不出,這石門機關到底在哪裡?只記得,在鳳兒開啓石門離去時,我能感到震耳欲聾的響動,以及地板的些微搖晃……北真國常有鮎魚之禍,難道地震震到皇宮來了?
此刻,我仍是不死心的繞着石門敲打摸索,卻遍尋不着機關;石門闔上後,也再沒響動傳來……若這石門的隔音能力如此厲害,我想要撼動它談何容易?酉時……總覺得一個時辰的間隔如此漫長!
緊張難安的感覺,讓我再度看向迷迭留下的暗道路線:黑色和紅色的線條相應……隱約有迷迭的聲音‘九妹,你也是我愛的人……’
一個寒戰襲來,我就背脊發涼!不,那只是她自以爲的‘愛’……我不要!然而在我否認時,內心已開始恐懼:從未像這一刻的相信她,從未像這一刻的恐懼未知!不管我信不信,她對白櫻的愛始終是十餘年的積壓……一個爲愛瘋狂的人,到底會怎樣?
我內心的氣血涌動,找尋暗格機關的雙手早已拍打的紅熱起來……不知是自己性子太急,還是身子真的不舒服?突然間,似有針刺般的感覺縈繞我心間?
過不多久,這疼痛便越演越烈,直至變成了心碎欲裂的痛……我邊捂住心口,邊蹲坐於地,急劇的喘息後,我終是低呼出聲:“好……疼……”
如果地板不是石頭製成的,我想它真會被我摳出洞來了!這如疾風暴雨般的疼痛,讓我渾身發冷打顫,甚至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終是一個重心不穩,我無力支撐的躺臥於地?
疼痛和堅忍,讓我視線也模糊起來……不知這樣的折磨究竟過了多久,連帶着我的意識也漸漸不清!
直至,耳邊響起石頭摩擦的聲音,一陣涼風灌入,才讓我意識回籠了些?我勉力睜眸:石門開了……外面的通道,是如此的漆黑幽暗!酉時了嗎?我掙扎着,卻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
寒冷的冬夜,冷汗滲透了我的背;細密的汗珠,順着我的額際滑落……我緩緩閉上雙眸,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緩?在以爲自己會疼死過去的時候,忽覺眸中有一道閃耀的紫光流過……
似驚慌,似悠遠的感覺讓我意識不清……一種顫動縈過,竟有一絲絲溫熱的氣流自我脣際,涌入丹田?慢慢的,我渾身又近乎夢幻般的炙熱了起來,只覺得眉心隱痛,指尖也帶起燙熱!
‘當你的眼眸泛起光芒,你的指尖也會泛起光芒,那是我的靈力在隨着你的心而動……’男子的聲音,似在我耳邊響起?
在我恍恍惚惚甦醒時,似有那悠遠的佛號在心底吟誦?
在我懵懵然然睜眸時,只覺有一道銀紫色的光芒掠過暗道?
在我受驚坐起身的時候,才發現那心碎心裂的折磨竟已消逝不見?
而那似有若無的風勢和氣息,讓我一陣熟悉!我此刻的眸光,還有着淡紫色的光澤……慌忙奔至門口,唯見暗道漆黑一片?忙回身找尋照明之物,卻不見一燈一燭……亮光?夜明珠!
看着高高鑲嵌在石柱上的夜明珠,我權衡着用什麼辦法取下它!而隱約可聞的地面聲音,也讓我籌算的心愈發焦急起來……一陣意念滑過心間,只聽石柱發出嘎裂之聲?隨之我右手一沉:掌心裡,竟躺着散發清輝的夜明珠?
撫着這真實觸感,我愕然到顫抖……而這種感覺,又隱約熟悉?那年的桃花峪裡,我的清麗容貌初現,也有過這樣的力量!那時的聲音,也在我耳邊說:那是我的靈力在隨着你的心而動……
突然的一聲巨響,讓地板都有些晃動,我的耳膜更是嗡嗡作響……這聲響到底是地面上,還是暗道中的?爲何連這石室也開始有粉末下落?
驚魂未定時,我忙順着窸窣聲擡眸,這才發現:那原本放置夜明珠的柱子已經開始劇烈搖晃!難道這響聲,是源於我取走這裡的夜明珠嗎?可我,只是找不到火把……借它去照亮暗道而已啊!
“你這笨女人……想葬身於此麼?”在我不知所措時,似有那醇如美酒的男子嗓音,環繞在我身旁?
這一刻,我方纔那熟悉莫名的感覺越深……無法剋制的喊叫出聲:“拓跋離?”
然而紛紛揚揚的灰末,讓我險些睜不開眼睛!唯有一邊躲避紛落的灰塵,一邊追向那熟悉至極的聲音……等我置身暗道再次呼喚時,眼眶已經溫熱起來:“是你嗎?”
暗道中,我藉着手中夜明珠的清輝,急急奔走着……總是險險摔倒,卻再無聲音出現!到底是他嗎?如果是他,怎會這樣的悄聲無息?
不斷的轟鳴聲,讓暗道裡的碎石下落?莫說讓我看清迷迭給的路線圖,就是這暗道也是東一個窟窿,西一個小洞的……我所呼吸的空氣,也到處是粉塵的氣味!我咳嗽着告訴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早已回了靈鷲山……既是靈山弟子,豈能擅自離開呢?
“啊呀……”在一塊石頭砸在我背上時,我痛呼出聲的趴伏在地!夜明珠也自我手中滾落了出去……
我緊咬下脣,一邊護着自己的頭,一邊爬向夜明珠……卻聽身後傳來轟塌的巨響,掉落在我身上的碎石越來越多!背部那些火辣辣的撞擊,讓我一陣一陣抽疼!
我害怕不已的蜷縮身子,直至覺得動靜慢慢小了起來,纔回首看那倒塌的方向:只見原本漆黑狹窄的暗道,竟變亮了許多?原來,經過塌方,暗道已經多了一人高的大洞?我到底置身何處……是在地下,還是在地上?爲何透過那不見半壁的甬道,能看到銀亮皎潔的月光?
“哎呀……真是得罪了呢!”女子的聲音帶着冷笑傳來!我的角度,看不到她正面,卻能看到她被月光下拖長的身影……
“歲無生,老夫小瞧了你……”蒼老的聲音重喘很久,才穩住了氣息道:“你身後的冥靈……到底是何方神聖?”
歲無生……我爲這二人的聲音,身形僵了一下!不知哪裡的力氣,讓我小心翼翼的爬過石堆,很快便來到了石壁後:卻見一片枝椏光禿的櫻花林裡,滿頭華髮,滿臉疤痕的老者背靠樹身,他臉上的疤痕因爲憤怒顯得猙獰張狂……明爺?!他眼睛直直盯着歲無生,雖然面色可怖,但眼睛很是有神!難道,他已經復明了嗎?
幾步開外,是那一襲銀鼠皮裘,纖腰不盈而握的絕世美人……她的裝束,便是聖靈女纔有的簡約裝扮!而讓我驚愕難解的是,她身旁有一把豎立於地的兵器!這兵器直插入土,高度足足到了她的腰際……刀鞘更是鏽跡斑斑,與無瑕嬌柔的歲無生反差太大!
“大祭司,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多好奇心呢?”歲無生明眸灩灩的俯首,一邊在手上纏繞棉布套子?她纏好了手,纔去撫那獸骨般的劍柄:“你不如告訴我,《龍吟訣》和《七生訣》都在何處?如此,你或許可免受十八層地獄的苦?”
歲無生腳步輕盈的踱步,明爺卻是怒火中燒的惱喝道:“仗着冥靈撐腰……威脅老夫麼?”
“看來,大祭司很不相信無生呢?那就讓來我算算,你來這密谷做什麼,”歲無生輕輕笑了,明眸環視了一眼幽谷,嘖嘖兩聲:“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可你老人家呢?生死攸關之際,放棄了親孫兒……倒是記得帶出龍吟劍?此番又趁亂來此,除了北真國《七生訣》,還有什麼?”
七生訣?我思緒未定……明爺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到後來便是重咳,脣上還有些乾涸的血跡:“歲無生,你以爲你能漁翁得利?哼哼,就算你拿到了《龍吟訣》和《七生訣》……你以爲能開啓龍吟?你以爲明昭玄能全身而退?”
見歲無生面色冷凝,明爺再度哼笑:“沒有足夠的天資,沒有與生俱來的天賦……莫說三月,就是三年,三十年又能怎樣?”
‘噌’的一聲,歲無生裹着厚厚套子的手拔起了長劍!她力薄,幾乎是拖着龍吟劍走近明爺,輕靈的聲音慢慢吟道:“你並沒見過我的夫君,如何知曉冥無戈能練,龍浪能練……他就不行?”
明爺三分悲涼,七分張狂的一笑:“老夫何須去見?老夫的孫兒,自是集合了天地靈氣;北真龍族,能有龍浪這九月初九誕辰的後嗣,自然也是天賦異稟……身爲聖靈女,你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麼?明昭玄想憑一己之力……掌控龍吟,只怕是癡人說夢吧!”
歲無生緊緊盯着明爺,在他話落後咯咯一聲嬌笑:“或許你說的沒錯,冥無戈和龍浪都有些斤兩!可你如何這般肯定,明昭玄便沒這份能力?明大祭司,你老人家可知東昭國的皇帝……前生如何麼?”
我一怔:前生?聽着她自豪的語氣,心下難掩驚顫……
“你還能覬透元神不成?”明爺眸光有着萬分的震驚,急道:“不可能……想糊弄老夫?”
“不信?”歲無生冷冷一笑:“那大祭司可要聽好了!本宮的夫君,東昭國的當今天子……前生便是那天庭的歲星君!說什麼冥無戈,說什麼龍浪,終不過凡夫俗子罷了!所以這天下霸主,捨去明昭玄……還有誰能勝任?有本事,你讓冥無戈從地底下爬出來啊?”
她說什麼……無戈?我怔怔發冷:歲星君,明昭玄是歲星君?我總是夢中清醒,醒後又一直無法清晰自省……她是如何知曉前世的?她既然能看透前世,爲何又說無戈和龍浪是凡胎?
只見明爺面色緊繃,歲無生已將連着劍鞘的龍吟劍直指他胸口!不知爲何,明爺從始至終半躺於樹下,除了口舌之爭……似乎根本沒力氣對付她?
“你不是想知曉……本宮身後是何方神聖麼?”歲無生的眸中閃爍出晶瑩光芒,輕吟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大祭司可聽過冥界長公主?”
明爺雙眼大瞪,猙獰的容顏如僵住了一般!只聽歲無生含嬌細語着:“你應該不陌生纔是啊!你敢動槐花婆婆,敢動我昭山……還不知那是誰的地盤麼?”
“原來是她……也是她讓你收槐花妖的?”明爺面容難掩驚色,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你有這般強大的符咒,也是她施給你的了?”
歲無生冷哼一聲:“老匹夫,你道冥界長公主是何人?她正是本宮的生母……你說,到底是誰不自量力?到底是誰癡人說夢?”
我怔怔不明:看明爺驚變的面色,難道他真不知歲姬……是歲無生的生母嗎?可這些槐兒一清二楚,爲何他反而不知道?
“神有神道,鬼有鬼道,妖亦有妖道……身爲冥界長公主,竟然私通凡人?”明爺怔愕過後,哈哈大笑起來:“難怪難怪……難怪那丫頭天性妖孽,卻原來是歲姬之功?”
歲無生‘呸’了一聲,絕美的臉龐泛起冷意:“道?何爲道?你身爲凡人,用遊魂做絲羅瓶,助生靈爲妖……這也是道麼?”
“老夫所爲,自然順應天理!”明爺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龍吟劍:“遊魂擅擾人,老夫收用它們,倒還替人間減去了惡事……冥帝應當感激老夫纔是!說起助生靈爲妖,那也是歲姬留下的種,若非歲桃花有陰血,老夫豈能做到!她長公主能養個百年老妖精在昭山,老夫助個小妖成人……就不行麼?”
“老匹夫果然能說!那小妖吸食人血……這帳,你也要推到旁人頭上麼?”
歲無生將龍吟劍推近一下,明爺便是眉頭一蹙,嘴角多了幾縷血絲!他似被龍吟壓得喘不過起來,重咳道:“槐花小妖淪落到吸食人血……那也是爲了求生!人能爲飽口福屠殺生靈,妖爲求生喝人血也不稀奇!說到底,還不是歲姬造的孽?”
“老匹夫胡說八道!”歲無生氣惱的躥了他一腳,明爺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關我母親何事?”
“哼!雖說那槐花小妖愚笨……但若非爲了你那胞妹,她能淪落到妖不成妖?能命喪你手?” 明爺雙目血紅,怒極道:“歲桃花又豈能在一日之間雙目復明?你們都是歲姬的孽種……比之這花妖精,又多了幾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