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平城,異常順利。
平城駐軍三萬,副將叛變,守將被殺。聽聞睿侯趙慕短短數日內連續收復五城,副將嚇得寢食難安,畏懼之色難以掩藏。他召集幾位小將商議抵禦之策,各小將消極怠工,提不出什麼良策,甚至有人勸他儘早投降,向睿侯負荊請罪,以免一死。
副將雖然懼於趙慕的軍威與素日的凌厲手段,但也不想就此投降、望風而逃。
而三萬駐軍,早已衆志成城,準備在趙慕攻城當日打開城門、重歸睿侯旗下。
這些情況,都是趙慕的密探上報的。
孫淮率三萬將士攻城,王小備領兩萬騎兵作爲後盾,不費一兵一卒、一槍一戟便收復平城,斬殺副將,梟首示衆,威懾整個北疆。
至此,趙慕旗下兵力已達十八萬,收復雁門郡城池六座。
緊接着,三日內,再收復二城,如此,只剩下匈奴呼衍部盤踞的雁門郡治所善無。
攻城這夜,我、皓兒和趙盼兮駐馬遠處眺望。
仍然是夜襲,不過匈奴呼衍部好像作了充分的抵禦準備。
黑魆魆的北疆濃夜,蒼穹高曠,涼月懸掛於廣袤的夜空,彷彿一枚狂風一吹便會碎裂的脆玉。
下半夜,狂風大作,狂肆掃蕩,呼嘯聲聲,吹得衣袍烈烈飛揚如旗幡。
善無城門前,靜謐得詭異,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城門上,守軍堅守陣地,異常戒備。
突然間,呼嘯的狂風中,一批步兵撲向城門,光亮驟然而起,喧囂聲沖天涌起。
很快的,火勢迭起,藉着風勢扶搖直上,濃煙升騰,龍飛鳳舞似的籠罩了整個城門上空。
黑暗被騰騰的火光驅散,喊殺聲,刀劍聲,哀號聲,層層涌盪開來,混在一起,無法分辨,只覺得萬分悲壯、激盪人心。
將士們強行撞門、登城,守軍們奮力抵禦,廝殺慘烈。
攻勢越來越猛,守軍難以抵擋,有人像飛鳥中箭似的墜落城門,任人踐踏。
血光,火海,熱血飛濺,生命萎落。
遠遠地眺望,那殺伐的景象、血色的城門在我的眼底交織成一幕殘酷的真實殺戮。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如此慘烈的戰爭場面,平城之夜的勝者與敗寇分別在城門上劃開一道生命的印記,城門下,鮮血淋漓,斷臂殘肢,卻無人知道它們屬於誰。
破曉時分,城門終於被攻破,守軍丟盔棄甲,舉手投降。
突然,大地微震,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出,驚天動地。
我們驅馬馳近,才知道是呼衍哈別領三萬騎兵出城,決意與趙慕的三萬騎兵決一死戰。
這,纔是善無之役最關鍵、最血腥、最殘酷的廝殺與爭鋒。
騎術與騎術的速度較量,鐵弓與鐵弓的勁道較量,槍戟與槍戟的鋒棱較量。
勝與敗,考驗的是馬上功夫。
王者與弱者,考驗的是謀略與軍威。
呼衍哈別爲我所擄,不過趙慕放他回去,要與他在戰場上見真章。
趙慕親自壓陣,與呼衍哈別隔軍相望。
兩個鐵甲方陣,黑壓壓的一大片,潮水一般鋪展、涌蕩。
此時,墨青色的長空漸漸放亮,晨曦鋪灑四野,照在一望無際的鐵甲上,反射出耀人眼目的鋒芒。晨風凜冽,帥旗飄揚,在天光晨曦中愈發清晰。
千里北疆,蒼茫莽原,遠處的峰巒山脈依稀可見,天穹高曠,雲海翻涌。
戰鼓擂響,號角長鳴,震天撼地,我等三人爲眼前氣象雄渾的場面震懾,目不轉睛地遠望。
趙國騎兵的四周,是連綿無盡的北疆,匈奴騎兵的四周,亦是茫茫無際的漠原。他們爭奪的,是腳下這片綿延千萬裡的大地。
眨眼間,敵我雙方的騎兵先鋒同時策馬飆出,就像離弦的利箭,風馳電掣地射向對方,更像癲狂的豺狼餓虎,瘋狂地撲向對方。
四蹄如飛,縱橫無忌,誰更神速、更勇猛,誰就是強者。
利箭勁射,有人中箭落馬,有人側身閃過,有人連發數箭,有人衝鋒陷陣。
當敵我雙方咬合一處,長戟揮舞,誰能夠刺中對方的胸膛,便是九死一生的勇士。
一輪紅日躍出高峰,破雲而出,光芒萬丈,與飛濺而起的熱血交相輝映。
朝陽下,利鐵相擊,鮮血橫流,戰馬嘶鳴,鐵甲鏗鏘,交織成一幕悲壯雄渾、令人熱血翻騰的戰場殺戮圖景,在朝霞鋪展的天地間演繹成一出淋漓盡致的殘酷廝殺。
呼衍哈別勇猛無敵,旗下騎兵就像沙漠中的狂沙,縱橫殺掠,意氣高昂。
趙慕坐鎮中樞,淡定從容地揮舞着令旗,衝鋒與列陣相結合,半個多時辰內陣勢變化數度,變幻莫測,殲敵無數。
圍合,展開,包抄,如翼展翅,如卦相詭異,按令變陣,攻守兼備。
朝陽愈發耀目,廝殺越加慘烈,勝負漸分,匈奴呼衍部損失慘重。
忽的,匈奴帥旗掉頭北行,旗下呼衍哈別馳騁如狂風,似乎回頭望了一眼。未及戰死的匈奴騎兵追隨而去,黃沙漫天,轉眼間消失於蒼茫的大地盡處。
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趙叔叔太棒了。”皓兒高聲喊道,興奮異常。
“那是自然,慕哥哥神勇無敵。”趙盼兮自豪地笑,燦爛日光下,純真的笑臉上滿是激動。
睿侯揮軍北疆,短短半月便平叛雁門郡,斬殺所有叛亂逆賊,誅逆賊三族。緊接着,兩日內肅清整個北疆駐軍,抓獲一批匈奴內應與見風使舵之輩。
這日,秋高氣爽,豔陽高照。
草原無際,三騎並肩縱橫,歡笑聲聲,冷風從臉頰耳際呼呼掠過,帶走憂愁。
長空蔚藍如海,輕雲飄動如絮,原來北疆也有翠綠飄逸的柔美一面。
“趙叔叔,你要帶我們去哪裡?”皓兒揚聲問。
“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趙慕笑應。
“還沒到嗎?很遠嗎?”馳騁在廣闊的草原上,我的心境豁然開闊。
“快到了。”
趙慕抽鞭,一馬當先地飛馳而去。皓兒催馬緊緊跟上,我落在最後,甩鞭馳騁。
不多時,我們勒繮駐馬,擡首仰望,不禁心馳神蕩。原來,他帶我們來的地方,便是趙國所築的防禦匈奴南下擄掠的城牆。
趙慕下馬,拉着皓兒登上城牆,我亦快步跟上。
登臨一座烽火臺,眼界倏然開闊。
漠北草原漠漠無際,漠南長空遙遙無邊,遠處高峰山脈連綿起伏,更遠處的沙漠浩瀚無垠,氣勢蒼茫,雄渾壯麗。秋風翻涌不絕,日光投射而下,光轉盈亮,湛藍長空宛如一汪透亮清澈的湖泊,惹人慾墜。
趙慕佇立,不動聲色地遠眺大漠南北。
我側眸望着他,墨黑長袍迎風蕩起,獵獵飄揚,黑髮在風中肆意地凌亂。他的倨傲神態,他的舉手投足,他俯瞰大漠南北,就像俯瞰整個天下蒼生,似乎整個天下就在他的掌控之中,又好像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天下究竟有多廣、有多大。他只是一介凡人,卻又是統領趙國北疆的睿侯,他的胸膛並不是最寬厚的,但是彷彿能夠容納整個浩瀚的天地。
皓兒四處觀望,眼中有着不可思議,更有驚喜與沉迷。
他一會兒叫我看這邊,一會兒叫我望那邊,一驚一乍的,興奮得忘乎所以。
“趙叔叔,那邊是哪裡?”皓兒指向東方的遠處。
“那邊是古燕國所築的城牆。”趙慕極目遠望。
“那邊呢?”皓兒指向西方。
“秦國所築的城牆。”趙慕遠眺隨山勢綿延的城牆,深藍天穹下,城牆彷彿一條假寐的長龍,蟄伏在大漠南北,以巍峨之姿展示於世間。
“三國城牆綿延萬里,如此一來,匈奴人就不敢南下擄掠了。”皓兒若有所思道,“可是,爲什麼此次匈奴呼衍部能夠奪得雁門郡?”
“因爲缺口。”趙慕淡淡道,目光延展於天高地廣的漠南。
“缺口?”
“秦趙燕三國所築的城牆,並沒有連接起來,有缺口,匈奴人便從缺口南下。”趙慕手指胸口諄諄教導,“更重要的是這裡的缺口,人心思變,鋼鐵意志般的將士若有人棄明投暗,匈奴人南下不足爲奇。”
皓兒深深點頭,“我懂了,趙叔叔,要防禦匈奴南下,要將秦趙燕三國的城牆連接起來,補上缺口,要防止人心思變,在將士們的心中築起一道沒有缺口的城牆。”
趙慕笑贊,“孺子可教也。”
皓兒繼續遠眺,一會兒跑到這邊,一會兒跑到那邊,揚聲呼嘯。尚嫌稚氣的嘯聲迴盪在崇山峻嶺間,久久不絕。
我不知道,趙慕此番教導,將會成就皓兒日後的功過是非。
我含笑看着皓兒跑這兒跑那兒,提醒他小心一點兒。趙慕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寐兮,知道我爲什麼帶你來烽火臺嗎?”
我搖搖頭,他道:“十餘年來,我一直駐守北疆,熟悉北疆的一切,我喜歡凜冽的漠風,喜歡一望無際的草原,喜歡湛藍的天宇,喜歡茫茫無盡的莽原,我想讓你看看我常年守衛的北疆大地,讓你感受一下北疆不同於中原的獨特與美麗。”
“初到北疆,我確實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廣闊,蒼茫,粗糲,我感覺到一種磅礴的氣勢,一種鐵與血的力量。”
“氣勢,力量,這便是北有的。”
“我喜歡。”
“真的?”他欣喜地問。
“真的。”我笑如浮雲。
趙慕攬着我的肩,目光延伸向無邊無際的八荒。
打馬縱風,回到善無行轅,暮色微降。
小廝牽馬走了,一名將領迎上前來,面色微重,“侯爺,邯鄲有密報。”
趙慕眸光一動,與我對視一眼便走向內堂。
我思忖着,邯鄲有什麼密報?邯鄲是否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是朝堂之事,還是軍方之事?
皓兒拉拉我的衣袖,“母親,我乏了,我們回去吧。”
正要舉步,卻傳來一道嬌蠻的聲音。皓兒與我回首望去,但見一黑袍男子揹着一女子,女子喋喋不休地說着,男子偶爾插上一句,卻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譏諷、損人之語,女子被氣得腮幫子鼓鼓的。
“是公主。”皓兒興奮道,“揹着公主的人好像是無淚叔叔。”
“嗯。”無淚怎麼會在北疆?又如何與趙盼兮相識的?
“我告訴你,你害本公主崴了腳,揹我回來是理所當然。”趙盼兮俏臉薄紅,氣呼呼道,“你還要背本公主到寢房,本公主確定無礙後,你才能走。”
“公主,是你自己不小心崴腳的,根本不關我的事。”無淚辯解道。
“要不是你礙着我,我怎麼會崴腳?”趙盼兮氣得拍打着他的肩膀,“放我下來。”
一聲命令,要多嬌蠻有多嬌蠻。
無淚得令,立即將她放下來。由於他舉止太過粗魯,她跌坐在地,怒吼道:“你竟敢摔我?”
無淚挑眉,輕鬆地反駁,“我只是遵公主之命放你下來,這也有錯?”
趙盼兮賴在地上,秀眉糾結,“你這是放我下來嗎?你這是摔!我起不來了,還不快來扶我?”
“公主,我已經將您安全送回來,就此告辭,後會無期。”無淚的眼風忽地掃過來,終於看見皓兒和我,滿目驚訝。
“混賬!公主受傷了,你怎能就此離去?”我朝他搖頭,使眼色。
“扶疏,不能讓他走,快叫人抓住他。”趙盼兮着急地命令我。
“罷了罷了,無須叫人,我送你到寢房。”無淚勉爲其難地抱起她,將她抱到寢房。
我命人去請大夫過來爲公主診治,無淚聲稱要出去喝茶便火速開溜,我亦帶着皓兒離開,剩下趙盼兮大呼小叫、跺腳捶牀。
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我正要開口詢問,皓兒迫不及待地問:“無淚叔叔,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師父呢?跟你在一起嗎?”
無淚彎下腰,摸摸他的頭,笑問:“許久未見,你有沒有想我?”
皓兒搖晃着他的胳膊,“當然想啦。無淚叔叔,快告訴我,師父在哪裡?”
無淚故意逗他,“就知道記掛你師父,我就不告訴你。”
“壞人,以後不跟無淚叔叔玩了。”皓兒生氣地拉長了臉。
“皓兒,不許這樣,他是你無淚叔叔。”我輕聲叱道。
“好好好,我告訴你,你師父也在雁門郡,不過現下在哪裡,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無情也在北疆,可是,他們爲什麼會在北疆?
無淚的衣服很怪異,融合了匈奴人與趙國人的衣袍款式,另創出一種獨特的樣式,粗粗看來很普通,卻很實用,可禦寒,又便於騎馬縱橫。如此奇裝異服的無淚,別有一種冷厲的灑脫。
我柔聲道:“皓兒,先去那邊玩兒,我和無淚叔叔說說話。”
皓兒懂事地去了。上次無淚與無情一起奪劍,後遭受多方人馬的追殺,我未及向他道謝,很是過意不去,因此,我壓低聲音向他說了聲謝謝。
無淚滿不在乎地一笑,將前事揭過。他打量着我,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目光別具意味。
“你看什麼?”我心生訝異。
“你變了。”他的兩指摸着下頜,目光仍然逡巡在我身上,以一種令人討厭的調侃語氣說我。
“瞎說,哪裡變了?”我瞪他。
“你身上有殺氣,平常人很難感覺到的殺氣。”
“殺氣?”
“只有劍客才能感應到的殺氣。”
“別瞎說,我要殺誰啊?”
“殺氣並不一定要殺人,而是從體內、心中自然散發出來的感覺,可以是眨眼間的眼神,也可以是隨性的舉止。”他說得頗爲正經,不似說笑。
可是,我身上怎麼可能有殺氣?這也太無稽了。
見我不信,無淚繼續解釋道:“簡單地說,你來到北疆,心態變了,而且你已殺過人。”
我哪有殺過人?
念頭一起,我立即反駁自己,數日前的沃陽戰事,雖然我沒有親手殺人,但也因我而死了不少人。無淚的意思,難道就是我殺過人因而心態變了、因而身上帶有戾氣?
似乎有點兒道理,但又覺得有點兒勉強。
“無情看見你,也會這麼說。”無淚詭秘一笑。
“你們爲什麼來北疆?來多久了?”這纔是我最想知道的,“還有人追殺你們嗎?”
“我們喬裝來到北疆,無人知曉,如何追殺?”他笑嘻嘻道,頗爲得意,“你與趙慕到處遊玩的時候,我們正在北上。”
“連累你們……真不好意思。”我愧疚道。
“小心隔牆有耳。”無淚警示我,“你要見無情一面嗎?”
既然在此相遇,我應該與無情見一面,可是,見面又如何,只是徒增他的煩惱罷了。
不見也罷。
無淚輕嘆一聲,“可憐無情爲你茶飯不思,愁得不成人形了。”
我避開他探究的目光,囑咐道:“你不要跟他提起在這裡見過我,我不想他……對我有所牽掛。”
他眨眨眼,笑呵呵道:“昨晚我們還在說,那位生擒呼衍哈別、妙計奪城的扶疏美人究竟是誰,想不到是我們的師妹,趙慕是否更加珍惜你?”
我沒好氣地怒視他,“快走吧,否則待會兒公主來了,你就走不掉了。”
夜涼如水,北疆的夜晚寒氣迫人。
玩了一整日,皓兒又困又乏,早早地歇下。我靜靜呆坐,侍女敲門,說是侯爺請我過去一趟。
長身黑袍,趙慕於窗前負手而立,那濃黑的背影別有一種沉肅之感。
聽聞我的腳步聲,他轉身行來,眉宇間似有緊迫之色。
邯鄲有大事發生?
他執着我的手,黑目閃爍,“寐兮,邯鄲危矣,我必須立即趕回去。”
“究竟是什麼事?”他的面色如此沉重,邯鄲的危情必是十萬火急。
“密探上報,秦國發兵三十萬,這兩日便逼近長平。倘若長平失陷,邯鄲便成爲待宰羔羊。”趙慕的語氣雖是不緊不慢,我卻知道他此刻心急如焚。
長平與邯鄲相距甚近,長平一旦失陷,秦軍直入邯鄲,趙國便陷入生死存亡的危境。
我心潮翻涌,“秦國怎麼會突然發兵攻趙?”
他攢緊眉心,“秦國此次發兵,絕非偶然。”他眸光切切,似有歉意,“寐兮,我必須連夜趕回邯鄲,你稍後起程,我命十八精騎保護你和皓兒南返。”
“不行,你必須帶走十八精騎,我和皓兒很安全,你無須擔心。”
“不妥,如果十八精騎跟我走,我怎能放心離去?”趙慕面色如鐵。
“慕,我能保護自己的,而且皓兒也有武藝防身,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我含笑寬慰他,盡力讓他放鬆下來,“若你不放心,讓孫將軍派數位勇士保護我和皓兒。”
“也好。”
趙慕握緊我的手,像要捏碎似的,有點兒疼,但我不願掙開,不願他有任何不安,我感覺得到他的不捨,以及竭力掩飾的對邯鄲之危的擔憂。
我伸手撫平他蹙起的眉頭,“我一直相信,只要有你在,長平和邯鄲必定無虞。你是叱吒北疆的睿侯,區區一座長平,區區秦國,何須畏懼?”
他笑了,劍眉微揚,“秦國素有‘虎狼之師’之美譽,不過我當然不怕秦兵,趙國有我一日,趙國的天便不會塌下來。只是,秦國此次來襲,必是傾舉國之力,不達目的不罷休。我可以退兵,但我們會元氣大傷。”
我點頭,問:“立即起程嗎?”
趙慕頷首,我囑咐道:“萬事小心。”
“臨別之際,你有什麼要送給我的嗎?”他忽而笑得詭異。
“什麼?”剛剛還是面呈憂色,現下卻是微笑如魅,這人怎麼變化如此神速?
“提醒你,此次日夜兼程地趕回邯鄲,你是否應該鼓勵我?”
我恍然了悟,斜眼睨他。他熱切地望着我,滿目期待,我心軟了,在他頰上落下輕輕一吻。沒想到,他順勢擁住我,吮吻我的脣,雖然短促,卻也沉迷醉心。
趙慕放開我,目光深凝,“寐兮,保重。”
我淡笑,“你也保重。”
他轉身離去,墨黑長袍浸入濃夜,與夜色融爲一體,瞬間消失。
南下途中,遇到從長平逃出來的百姓,有的說秦軍攻城兩次,長平軍民頑強抵禦,損失慘重,長平即將失守;有的說長平守將卞一無德無才,若不是睿侯趙慕日夜兼程趕回邯鄲,秦將懾於睿侯軍威,秦軍早已攻下長平;有的說,長平守軍只有五萬,趙王急調大軍馳援,然而也不過十五萬,面對秦國三十萬虎狼之師,長平失陷是早晚的事。
各種說法與傳聞,不一而足。
據我所知,秦趙兵力相差無幾,趙國兵力共約六十萬,四十萬兵權握於趙慕之手,餘下二十萬握於趙笙之手。駐守北疆抵禦匈奴南下的二十萬將士萬萬不可南調,趙楚邊境的十五萬駐軍也不能抽調,如此說來,趙國只有二十五萬兵力抵禦秦國強攻。
戰場上,以少勝多並非不可能,但也需一位精通行軍佈陣、調兵遣將的將領統轄全軍。
趙王會任命趙慕爲將嗎?趙慕已到長平了嗎?
我日思夜想,卻苦於無法得到確切的消息。
孫將軍安排四位勇士護送我們南下,趙盼兮也一道上路。自上次北上途中偶遇後,她對我們不再端着公主架子,而是像對待她的慕哥哥那般待我,有一說一,言辭從不拐彎抹角,舉止大大咧咧,率性而爲。我看得出來,雖然她驕縱蠻橫,卻也很好相處,本性純良。
我們追星趕月地趕路,一路上,她時常呼喝四位勇士做這做那,將他們當做奴僕使喚。他們是駐守北疆的粗野漢子,血氣方剛,見不慣公主蠻橫、刁蠻的脾性,引發數次衝突,幸而我從中調解,纔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我萬萬沒有料到,某日竟與無情、無淚不期而遇。
我問他們爲什麼南下,無淚笑呵呵道:“趙慕在北疆,我們自然南下避開,不過現下趙慕趕回邯鄲,忙於戰事,一時半會兒不會派人追殺我們。”
趙盼兮遇見無淚,樂得合不攏嘴,將四位勇士趕回雁門郡。無須再伺候趙公主,他們樂得返回北疆。於是,無淚便可憐兮兮地被這位刁蠻公主纏上了。
許久未見師父,皓兒自然也纏着無情,問個不停。
這晚,我們在一戶農家夜宿,皓兒問完了所有問題,終於沉沉睡去,無情這才擡眼看我。
無情仍然是無情,純黑的長袍,堅毅的面龐,冷峻的神采,只是那雙黑眼中,深藏着欣喜。
他目光沉邃,漸趨溫熱,我有點兒無所適從,便道:“不早了,早點兒歇着吧。”
“我知道你在雁門郡。”他淡聲道,不動聲色。
“無淚告訴你的?”
“不是。”無情目光一凝,不可思議地問,“你見過無淚?”
我一怔,這不是不打自招嗎?於是,只能據實以告,“無淚送公主回行轅,碰巧遇見。”
他愣愣的,凝目失神。
我知道,他一定在想,無淚爲什麼不告訴他我也在雁門郡。他能否想到,之所以無淚不告訴他我的行蹤,是我讓無淚不要說的?
片刻,他回神,淡然一笑,“原來如此。”
昏黃的燭火映得他的臉龐散發出一種微紅的、影影綽綽的光影,我看見他眼中的自傷與苦澀,深覺無奈與苦楚,有那麼一瞬間,我心軟了,想對他的滿腔情意有所回報,可是那也僅僅是想想罷了。我輕聲嘆氣,無言以對。
“你知道長平戰況嗎?”無情轉移話題。
“你知道?”他不在長平,怎麼會知道?
“我自有法子獲取消息。”
無情緩緩道來,趙慕回到邯鄲,進宮面君,趙王當即命他領軍十萬急援長平。此時,秦軍已攻破長平,重兵據守長平,對邯鄲虎視眈眈。然而,趙慕率軍出邯鄲城僅僅三十里,便下令紮營駐兵,十萬大軍停滯不前。秦軍聞訊,嘲笑趙慕畏懼秦國虎狼之師,乃昏庸無能之輩,浪得虛名。邯鄲城老少聞知,羞愧得擡不起頭,對趙慕大爲失望。而趙王和公卿諸臣,無不震駭。
我不相信趙慕畏懼秦軍,停滯於邯鄲城外三十里,必有什麼奇謀。
無情繼續說下去,果不其然,我所料不差。
趙慕下令衆將士就地紮營,架鍋燒火做飯,待夜幕降臨,命一萬精銳之士卸甲,僅帶乾糧與水袋,輕裝疾行,晝夜不休。當盤踞長平北部的秦軍半夜發現敵襲,倉促迎戰,遠遠望見趙慕帥旗,震驚之下陣腳大亂,潰不成軍。趙慕親率一萬將士猛攻,退守長平城外二十里地的趙軍配合攻城,三個時辰後,趙慕攻下長平北部。
緊接着,邯鄲城外三十里的九萬大軍,趕至長平助陣。
經此一戰,趙軍士氣大振。
兩日後,趙慕遣先鋒軍三萬攻打長平西部,副將繆中賢領軍。這一戰尤爲慘烈,繆中賢勇猛有餘、謀略不足,與秦軍激戰一日,全軍覆沒,副將領着十餘人突圍而出。
自趙慕駕臨長平,初戰一勝一負,於是率趙軍主力據守長平北部,與秦軍成對峙之勢。
聽無情平靜道來,我亦能感受到長平戰況的激烈與殘酷。
此次是趙慕首次與秦軍正面交鋒,以他縱橫沙場十餘年的軍旅生涯與作戰經驗,即便是虎狼之師,他應當也是絲毫不懼甚至是遊刃有餘,只是不知他爲何讓繆中賢領軍三萬攻打長平西部,還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我忽然想起一事,“秦軍大將是誰?”
“秦公子嬴蛟。”無情道。
“他?”我微驚,公子嬴蛟並無行軍佈陣、調兵遣將之能,爲何此次攻趙如此厲害?除非,他的身旁有傑出的謀士爲他出謀劃策。
“你和皓兒要去長平?”他的問話驚醒了我。
我微微一笑,頷首,“現下正是長平最艱難的時刻,也許我能幫得上趙慕。”
無情黑眸一轉,“也是,師父的平生絕學應當好好應用。”
我問:“你和無淚要去哪裡?”
他眼神悠遠,“未定。”
趙盼兮憂心長平戰況,急着回邯鄲,要無淚護送一程。無淚本是不願,我從旁勸說,他勉爲其難地答應了,於是,趙盼兮樂不可支地與無淚一同上路。
無情執意護送我和皓兒到長平,皓兒樂得歡呼,我本想婉言拒絕,眼見如此,便打住不說。
一路上,皓兒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就像一隻聒噪的小鳥,不過也緩解了無情與我之間冷凝的氣氛。
我可以感覺到,無情總是偷偷地望着我,我猛然回頭,他便急忙轉開那癡迷的目光;他竭力掩飾眼角眉梢無意間流露的縷縷情意,卻無法逃過我的雙眼。
我不知如何讓他不再記掛我、或者將我忘了,除了假裝糊塗,我別無選擇。
不日,抵達長平。
無情抱着皓兒下馬,蹲下來諄諄教誨道:“好好練劍,下次再見時,你若沒有長進,我就不再承認你是我的徒弟。”
皓兒發誓道:“師父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練劍。”
無情摸着他的頭,抿脣一笑,“乖,你有武藝防身,要保護母親,知道嗎?”
皓兒努力地點頭,忽然皺起眉頭,“師父,你要去哪裡?爲什麼你不跟我們一起?”
無情眉心平展,笑道:“師父有要事在身,下次若有可能,我便與你們一起,好不好?”
皓兒開心道:“師父要說話算話哦。”
話落,皓兒湊在無情耳畔低聲說了片刻,而後獨自走開,似是有意讓無情與我單獨談談。
無情起身,看着我,輕輕一笑。
我問:“皓兒說了什麼?”
“皓兒才智過人,日後必定有所作爲。”他答非所問,冷風蕩起他的衣袂,翻飛如幟。
“你要去邯鄲和無淚匯合嗎?”我不知此時此刻該與他說什麼。
“應該是。”無情微牽脣角,眸光飄忽不定。
“保重。”
“寐兮,若有需要我之處,可以找我。”他眸似墨夜,暗沉如淵。
“我如何找你?”我脫口而出,立即又覺得不妥,尷尬道,“我想……我沒什麼事的。”
無情的黑眸彷彿淡月初升,興起一抹微薄的光亮,“若你需要我,便吹奏一曲師父喜歡的《揚之水》,我自會曉得。”
師父時常一人坐在竹林吹奏那曲《揚之水》,當時我尚年幼,不知師父爲何每日都要吹奏半個時辰,學藝兩年後,我纔有所了悟。也許,師父在悼念他的意中人,或者,師父只是懷念生命中曾經遇到的、相知相親的友人,懷念前半生的點點滴滴。
可是,我吹《揚之水》,無情爲什麼就會知道我要找他?若他不在我身邊,又怎會聽得到笛聲?我恍然明白,他是在暗示我,他會守護在我身旁。
如此情深,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心意堅定,鼓起勇氣,我直視他,“無情,我會好好保護皓兒和自己,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無情邁步上前,站定在我跟前,面目沉靜,“這是我自願的,你不必感到內疚。”
我想對他說,不要對我這麼好,我無法回報你什麼,我的心只能給一個人,一旦付出,就再也收不回來。
可是,我終究什麼都沒說,只道:“既是如此,我不會吹《揚之水》。”
面色暗冷,無情低沉了嗓音,“寐兮,我從未想過祈求你什麼,我只是做我想做的,做我心甘情願做的,這與你無關。倘若有朝一日,你轉回目光凝視着我,那便是我的幸運,也是我所期待的,但我永遠不會強人所難。”
我在心裡嘆道:這是何苦呢?
我女扮男裝來到趙軍大營,士兵並沒有爲難我,自去通報,不多久,士兵領我們來到帥帳。
帥帳前站着兩位衛兵,旁邊站着一位身形高挺的甲冑男子,正是左越。
“侯爺正與數位將軍商議要事,您可先至帳中歇息,待商議結束之後,侯爺自會去找您。”左越冷聲道,面上卻無半分不敬。
“趙叔叔要商議多久呢?”皓兒見是熟人,連忙發問。
“我也不知,許是半個時辰,許是兩個時辰。”左越道。
“皓兒,我們先去營帳瞧瞧,你趙叔叔空了自會來看你的。”我拉起皓兒的手,“勞煩左勇士帶路。”
左越面無表情地轉身前行,我卻知道,如此面色,是他慣常如此。
營帳距離帥帳並不遠,左越將我們讓進營帳,“若有什麼需要,命人轉達給我便是,我會盡力滿足您。對了,待會兒有士兵會送來午食。”
我笑道:“左勇士客氣了,您忙。”
左越點點頭,退出營帳。
這營帳窄小簡易,自然比不得城中宅院廂房。既來之則安之,我和皓兒用過午食,趙慕仍是不見人影,便躺在木板牀上歇息片刻,想不到一覺醒來已是天黑,若不是皓兒叫醒我,我還做着美夢呢。
多日來只睡過一夜,不困不乏纔怪,歇了一下午,神清氣爽多了。
用過晚食,我與皓兒出帳,走到一處高地,仰望夜空。
月朗星稀,皎潔的孤月懸掛天邊,清輝稀薄,月光蒼白。
夜風激盪,掀起衣袂,袍角翻飛,整個人似要臨風飛去。
夜幕下,整個軍營靜如荒野,只餘呼嘯而過的淒厲風聲在耳邊轟鳴,一切井然有序。放眼望去,營帳連綿無際,錯落有致;崗哨萬分戒備,巡視兵頻繁走動,每張冷硬的臉孔都散發出冷鐵的剛硬與熱血的激昂。
我知道,趙慕麾下,沒有毫無章法、毫無鬥志的懶散將士,只有軍紀嚴明、士氣昂揚、熱血沸騰的勇士、將士。如此精銳強兵,即使不及秦國三十萬虎狼之師,也有勝算。
回到營帳,皓兒寬衣就寢,我繼續等候趙慕,不過連日奔波以至於太過疲乏,不多時便昏昏然地睡去。
朦朧間,我彷彿聽見輕微的腳步聲,緩緩睜眼,暗黃的光影中,帳壁上映着一抹人影。
人影坐在牀沿,握着我的手,這一刻,營帳靜謐,暖意自他的掌心匯入我的掌心,即便是雪,也能融化。
我翻身坐起,望着他,淺笑吟吟。
甲冑光寒,遇上昏暖燭光,泛着流彩的紅光。
“我吵醒你了?”趙慕笑道,俊顏難掩倦意。
“你不來,我睡得不沉。”
“寐兮。”
“嗯。”我看得出來,他有話要說。
“讓你奔波勞碌,我很過意不去。”夜光流轉的黑眸,流動着歉疚與愛意。
“你我之間,還需要說這種話嗎?”我給他一抹明瞭的微笑,靠在他胸前。
趙慕緊緊地抱着我,甲冑的冷硬與寒意讓人覺得不太舒服,但是我寧願相擁再久一點兒,只要他在我身旁,我怎樣都可以。
他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背,惹得我絲絲戰慄。我問:“這一戰,是不是很難打?”
他放開我,撫觸着我的臉,“這一戰蓄謀已久,自公孫玄出使邯鄲,便已開始。”
我極爲震驚,想不到公孫玄來趙竟是別有企圖。
無論秦王是否知道我與皓兒的行蹤,更無論公孫玄能否將我和皓兒接回秦國,長平之戰早已謀劃在案,且秦軍早已備戰。公孫玄自請在邯鄲遊玩,是爲了令趙國放鬆戒備之心,更爲秦國密使在北疆的策反贏得更充裕的時間。秦國以重金籠絡匈奴呼衍部與雁門郡數城守將或副將,引發雁門郡叛亂,身在邯鄲的趙慕必定揮軍北疆平叛。
趙慕治軍嚴謹,在趙國極有威望,秦國唯一忌憚的便是趙慕。因此,秦國使計引發北疆之亂,調離趙慕,秦國攻趙便有利多了。事實也是如此,當趙慕忙於北疆平叛時,三十萬秦軍越過秦趙邊境,直入長平,贏得開戰最佳時機。
雁門郡叛亂的消息傳回邯鄲,公孫玄早已秘密離開。
原來,我只不過是秦國攻趙一顆微小的棋子。
即便趙慕知道秦攻趙,他身陷北疆無法抽身,秦軍行進便如狂風過境,攻入邯鄲並非難事。萬萬想不到的是,趙慕會在短短時日內平定北疆叛亂,且這麼快獲悉長平戰況,連夜趕回邯鄲。
趙慕領軍十萬支援長平,統率全軍,秦軍必定如臨大敵、當頭棒喝。
十餘年前,趙國滅衛,衛國王室被屠戮殆盡,一夕之間,衛國覆滅,生靈塗炭。如今秦國攻趙,亦是如此,關乎趙國生死存亡,趙慕必須謹慎再謹慎。
一念至此,我忽然想起我的使命與責任。自尋劍後回邯鄲,再到北疆,我從未想起過亡國滅家的仇敵就是眼前的男子,也從未想起過提醒自己不能太沉迷於情愛,此時此刻,似有馬蹄從心上踏過,悲痛流遍全身,寒意自腳底升起。
自與趙慕袒露心扉,我一直將那沉重的使命與責任壓入心底,一直逃避,不想作出抉擇。
我知道,我應該放棄趙慕,應該選擇家國使命,可是,我不想做出對不起趙慕的事,更不想與他爲敵,更何況,我根本沒有與他爲敵的智謀。
然而,今時今日,秦國攻趙,正是滅趙的好時機,也許,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絕佳時機了。
我應該怎麼做?
“寐兮,你怎麼了?”有人輕輕地搖晃着我。
“我在想,如何令秦軍退兵。”我猛然回神,他正擔憂地望着我,“秦軍不會輕易退兵,你有退敵良策嗎?”
“暫未想到。”趙慕苦笑。
“秦趙大戰,如果楚國與秦國聯手,兩面夾擊,趙國必無勝算。”我憂心忡忡道。
“放心,我已遣使前往楚國,楚國不會屈服於秦國淫威,更不會出兵幫秦國攻趙。”他從容道。
“爲何?”
“趙國一滅,楚國滅亡也不遠了,此乃脣亡齒寒也。”
如此局勢,我自然明白,三國鼎足是最安全、最堅固的,然而楚王向來懦弱膽小,如果秦國施壓,楚惠王說不定會屈服呢。他爲什麼如此肯定楚國不會出兵幫秦國?
趙慕瞧出我的疑惑,笑道:“天下之局,三足鼎立,秦爲強,趙與楚實力相當。楚惠王和楚公子翼都很清楚,一旦趙國被秦所滅,接下來便是他們滅國之時。對於楚國來說,坐山觀虎鬥、坐收漁人之利是最好的選擇。”
我點頭稱是,“世事瞬息萬變,還是謹慎爲要。”
他擁緊我,昏暖燭光下的眼眸光澤明滅,“我已在楚都郢城佈下密探,一有風吹草動,我自然就會知曉。”
我溫柔一笑,撫上他的臉龐,心疼道:“短短數日,你清減了。”
趙慕溫和道:“那是因爲相思之苦,你在我身旁,任何打擊都擊不倒我。”
我忽然想起,無淚出現在雁門郡,與公主吵吵鬧鬧地回到行轅,趙慕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不知道無情也在北疆。以他遍佈天下的密探,也許早就知道是無情護送我和皓兒來到長平的。
也許我應該向他坦白,可是,我又不想讓他覺得我有意炫耀什麼似的。
“慕,你知道我在南下途中遇見誰了嗎?”終究,我不想欺瞞他。
“我自然知道,是無情和無淚護送你和盼兮南下的。”他以瞭然的口吻道。
我所料不差,他早已心中有數。可是,他真的不想得到天劍了嗎?
趙慕鬆開我,雲淡風輕地說道:“無情救你數次,也救過我,我不會再派人追殺他、追尋天劍的下落,你大可放心。”
我的心思,他摸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