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嬴皓番外——雪兮鑑之

母后說,我有另一個女孩的名字,雪兮。

雪兮,雪兮,我很喜歡。

可是,母后變了一個人,微笑不再燦爛,面色不再紅潤,明眸不再晶亮,她眨眸的瞬間,有一種孤寂的況味,她緩步的時候,步履輕飄、從容不再。母后愈見清瘦,鬱鬱寡歡,每次我到雍城上善宮探望她,她只是輕緩地笑一下,便不再笑了,就像許久未逢甘露的樹木,毫無生機。

母后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從父王駕崩,她就搬到雍城一人獨居,侍衛宮人很少,只有千夙陪着。其實,早在母后救出父王和我之後,就性情大變。

我沒料到的是,是母后害死了父王。

母后爲什麼要這麼做?

雖然我知道母后喜歡趙叔叔,可是父王對母后多有寵愛,即使母后不喜歡父王,也不至於殺他呀。我從小沒有父親,母后不告訴我父王是一個什麼樣的男子,我只能自己想象,是否俊美,是否威武,是否睿智。若有一日,我見到父王,一定好好表現自己。

師父疼我,教我劍術,趙叔叔也疼我,就像母后一樣寵我。我看得出來,趙叔叔喜歡母后,母后也喜歡趙叔叔,我曾想,如果俊美睿智的趙叔叔變成我的父親,我做夢也會笑醒的。

後來,我終於回到秦國,見到了父王。父王待我很好,就像師父和趙叔叔一樣,教我治國平天下的道理,教我讀書、瞭解各地民俗風情。嬴蛟將我和父王囚在日月殿,幾乎每日都折磨我們,嬴蛟兇狠可惡,欺負我,也欺負父王。當嬴蛟命人打我時,父王以身撲在我身上,護着我,不讓我受傷。

父王待我這麼好,我不希望真是母后害死了父王。可是,母后承認了,而且說起十幾年前的往事。我靜靜地聽着母后平淡的聲音,心疼、感嘆母后的遭遇,雖然不知母后爲什麼選擇成爲父王的寐姬,但是我知道母后的選擇一定有不得已的緣由。

母后沒有說害死父王的原因,不過我亦猜到,應該與師父的死有關。

我秘密派人查探師父的下落,毫無消息,當我將這個結果告訴母后,母后眸光一顫,淡然如水的臉上漸漸瀰漫開傷痛。

我所料不差,因爲師父死了,母后纔要殺死父王,可是,師父的死,真的與父王有關嗎?

父王已死,這個世間只剩下母后一個親人,且母后心情鬱結,我不忍心再責怪母后。

我完全沒料到,母后早已存了必死之心。

當我看到母后安然躺着、毫無聲息的身子,怎麼也不相信母后就這麼離開了我……母后只是睡着了,瞧,還是和往常一樣,宛然如生,面容明豔,母后怎麼會死呢?母后只是和我玩呢。

然而,千夙說,母后喝了一碗湯藥,已死去多時,應儘快安葬。

我死死地抱着母后,母后會醒來的,母后只是貪睡罷了。

但是,所有人都對我說,母后已經死了。

萬念俱灰,我昏厥過去。

醒來後,我恍然大悟,母后昨日那些奇怪的話,是臨終之言。

母后,爲什麼離開我?爲什麼輕生?

人世間,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舉目四望,每個人都很陌生,每個人都不會待我真心,我孑然一身,絲絲恐懼攫住了我。

公孫玄趕到雍城,我看着他慢慢地走向牀榻,緊緊皺眉,面容悲痛。之後,他扶起母后,摟抱在懷,抽泣不已。

我驚訝,立即揮退所有宮人。

原來,公孫大人對母后懷有如此情意,難怪全力輔佐我。

之後,我病了一場,纏綿病榻半月才慢慢好起來。

在我的記憶中,這個寒冬寒氣逼人,那麼漫長,永無止境。

我無法從喪母的悲痛中振作起來,任何事都提不起一點兒興致,在宮中待得憋悶,悄悄溜出宮,恢復女兒家的裝扮,來到咸陽城中最大的酒家飲酒解悶。

有宵小之輩上前搭訕,甚至動手動腳,我大聲喝令他們,沒想到這三名惡棍不知好歹,污言穢語地要抓我回去。我正想出手教訓他們,卻有人爲我出頭。

臂膀如鐵,一招一式皆有千鈞之重似的,三名惡棍被打得屁滾尿流,倉皇逃竄。

我含笑致謝,邀仗義相助的好漢一道飲酒。

這位好漢是朝中大將王鑑,在此巧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王鑑武將出身,渾身上下洋溢着一股硬朗之氣,劍眉朗目,耿介正直,穩重內斂,正是我所欣賞的男子,與師父的脾性頗爲相似。

“你爲何一人在此飲酒?王某在酒館沒有遇見過女子飲酒……”他對我的身份似乎沒有懷疑。

“這不是遇見了嗎?”我眨眼一笑。

“想飲酒可以在家裡,這種地方,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

“有你這種身手高強的好漢出手相助,我不擔心。”

王鑑朗笑,我亦笑。

自從師父離世之後,再沒有人陪我練劍,王鑑回朝述職,我便請他陪我練劍,大約兩三次。雖然他的武藝比不上我的劍術,不過自從那次在比劍場上見過他一面,我便欣賞他的英勇氣概。

一見難忘懷。

許是心中煩悶,許是遇見欣賞的男子,我一連飲酒,直到頭暈目眩才停歇。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牀榻上,屋中的侍女見我醒來,立即出去稟報。片刻,王鑑進屋,坐在牀沿,關切地問:“好些了嗎?”

原來,我喝醉了,他扶我回府歇息。

我尷尬地致謝,臉頰一燙,整個身子燒起來。

“府上何處?我送你回去。”王鑑溫和道。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必麻煩了。”我心慌地拒絕。

“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他爽朗一笑。

“我……我叫雪兮。”迎着他溫熱的目光,我羞窘地垂眸。

王鑑又道:“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雪兮姑娘似乎在哪裡見過,你我曾見過嗎?”

果然,他瞧出來了。我穩定心神,擡眸迎上他的目光,寧和一笑,“人有相似罷了,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

此後,他在我這個秦王面前,從未說過試探的話,只是時常入宮陪我練劍。

春暖花開,宮中的桃花開了,絢爛如雲霞。

忽有一日,幽禁的綠透公主讓宮人向我稟報,她想見我一面。

母后已離世,前塵往事就煙消雲散了吧。我在奏疏房接見了綠透公主,丞相與公孫玄也在。

一道王命,令綠透公主幽居兩三載。她眉目如畫,膚如白雪,行止飄逸,女兒之態十足,當真我見猶憐。如果,我可以像她如此裝扮,不知她美麗,還是我美麗?

想想罷了,我是秦王,這輩子都不可能率性而爲。

綠透公主跪地行禮,柔柔道:“王上寬厚仁愛,還請王上爲我賜婚。”

房中三人皆是驚訝,想不到幽居的綠透公主不想老死宮中,要以婚嫁之名走出這個巍峨的牢籠。不過,她這樣的想法與籌謀,也屬人之常情。

公孫玄略驚,問:“公主有屬意的男子嗎?”

“請王上爲我與王鑑將軍賜婚。”淡淡的一句話,是請求,卻是大方坦蕩的請求。

公孫玄與丞相更是驚訝,而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我這個姐姐,爲什麼屬意王鑑?何時心儀王鑑?我應該怎麼辦?

公孫玄吩咐宮人傳召王鑑來此,道:“公主,此事還需徵求王鑑將軍的意思,若王鑑將軍應允,王上自當賜婚。”

言中之意,我明白,王鑑手握重兵,婚娶必須慎重。綠透公主雖無犯錯,但其母露初夫人乃楚國奸細,公孫玄慎重對待,理所當然。

“大人,王上,王鑑不會拒絕。”綠透公主清冷道。

“公主莫急,待王鑑將軍來了再說不遲。”丞相道。

王鑑步入奏疏房,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綠透公主,神色間有些不自然。

他行禮後,公孫大人道:“綠透公主心儀王將軍,求王上爲你們賜婚,不知王將軍意下如何?”

王鑑立即跪地,抱拳道:“稟王上,得公主錯愛,末將大幸。然而,末將已有意中人,只能辜負公主的一番情意,還望王上恕罪。”

綠透公主震驚地望着他,“王鑑,你……”

王鑑抱歉道:“公主厚愛,末將汗顏。”

我想不到王鑑會如此坦率地拒婚,而且直接拒絕了綠透公主的情意。爲了心中所愛拒絕公主求婚,王鑑也算癡情。

他的意中人,是誰?

公孫玄爲綠透公主安排了一門婚事,將她嫁給一個郡縣小吏。

雖然不情不願,但能夠離開王宮,綠透公主還是嫁了。

我想知道王鑑的意中人到底是誰,於是,我又偷偷地溜出宮,在王府門前走來走去,走了一個時辰也不敢進門找人。

只是見過一面,他又怎會記得我?他年紀不小,應該早已成親纔是,爲什麼還未娶妻生子?莫非就是爲了意中人?

我越想越喪氣,越想越覺得心虛。即使知道了他的意中人又如何?還不是一樣難過?還不是要掐滅心中已經萌生的情愫?我這樣上門找人,算什麼?

最後,所有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當我決定離開王府回宮,府中走出一人,正是王鑑。照面之下,我慌得掉頭就跑。

“雪兮姑娘……雪兮姑娘……”他一邊喊着一邊追我。

不多遠,王鑑追上我,拉住我的手,不讓我跑掉。他掌心的溫熱,燙得我立即抽出手,羞紅了臉,不敢看他。

氣喘稍定,他問:“爲什麼跑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看看他,又低下了頭。

王鑑拉着我來到街角,嗓音裡不掩笑意,“雪兮姑娘,我不知府上何處,一直等你再來,今日終於盼到了。”

“王將軍在等我?”我有些詫異,卻忽然發覺自己說錯話了,他沒說過自己是將軍,身爲女子的我,又怎會知道他是將軍?

“你怎知我是將軍?”果然,他發現了破綻。

王鑑以研判的目光看着我,我更加慌亂,口不擇言道:“我打聽過你……”

他逼視着我,“既是打聽過我,爲何不早些來找我?”

我駭然,莫非他對我……可是,他已有意中人,怎麼可能?

我輕聲道:“我不方便出府。”

王鑑道:“雪兮姑娘府上何處,可以告訴我嗎?若姑娘對王某並無心意,就當王某從未說過。”

什麼?他說什麼?他的意思是,他喜歡我?

我震驚於今日的王鑑不同於往日,直截了當,卻無輕浮之氣,只見誠懇。不過身爲武將,向來直來直去,他會說出這番話,也不出奇。

“半月後,我必須回北疆,假若雪兮姑娘不願告知,我也不強求。”他有些失望。

“不是……我只是不知該怎麼說。”我看着他,猶豫着要不要說出真相。

我知道他即將回北疆抵禦匈奴,若要相見,還需等他回來,甚至不知等到什麼時候。母后說,他是耿介忠心的國家良將,可以委以大任。若我對他說出我的真實身份,他應該不會泄露半分。

王鑑道:“那麼,我問,你答,好不好?”

我頷首,只見他一笑,“府上雙親皆已離世,是不是?”

“是。”

“姑娘從小受盡欺凌,長大後纔有父親寵愛,是不是?”

“是。”

“姑娘身居高位,至高無上,手握生殺大權,是不是?”

我驀然瞪大眼睛,他竟然猜到我的身份!他竟然早已看透了我!

王鑑目光深深,“王上不敢回答,還是不想回答?”

事已至此,我無須再隱瞞。我直視着他,淡淡道:“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身份,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我的處境,往後,將軍會如何對待我?”

他微微笑開,“在宮中,你是君,我是臣,在宮外,你是雪兮,我是王鑑。王某不才,只想護心愛的女子周全。”

“你……你喜歡我?你的意中人,是我?”我顫聲問道。

“自從在酒館相遇,我便無法自拔。”王鑑凝視着我,目光漸熱。

“可是,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我無法爲你……”

“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已足夠。”

四目相對,深深凝視。他握着我的手,微笑明朗。

半月來,他每日進宮,陪我練劍,或者在內殿閒話家常。我屏退所有宮人,只有他陪着我,下棋、閱書,或者聊起他在北疆抵禦匈奴的戰役。離別在即,我們如膠似漆,難分難捨。

他起程前日,我再次溜出宮,來到他的府上。

我不想他離開我去北疆,可是,我們都無能爲力。

“我會盡快回來。”房中,王鑑第一次攬着我。

“我等你。”第一次與男子如此親近,強烈的男子氣息縈繞在周身,我窘得低下頭。

他擡起我的下巴,熱切地看着我,以眼神詢問我。我緩緩閉上眼睛,心中有所期待。須臾,他柔軟的脣碰觸着我的脣,接着以舌尖描繪着我的脣線,輕柔婉轉。

我悄悄睜開眼睛,卻見他微閉着眼,一臉的沉醉,心中甜蜜。

他似乎看見我在笑,驟然抱緊我,脣上加重力度,吮吸着我的脣。接着,舌尖滑入我口中,肆意勾挑,加深了這個吻。

男女之間的事,我第一次經歷,只覺得又甜蜜又羞人,好幾次想避開,皆沒有成功。

熱吻越來越激烈纏綿,他的鼻息越來越火熱急促,我感覺到一種酥麻不斷地衝擊着我,令我綿軟無力,依在他懷中。當我覺得腦子暈眩、喘息不過來時,他才鬆開我,笑望着我。

我再次窘得伏在他的肩頭。

王鑑離開咸陽,我站在王宮最高的城頭,眺望北行將士和他的身影。

雪兮,等我回來。

王鑑,我會等你。

國政繁雜,雖然天下無戰事,然而作爲一國大王,需要處理的政事並不少,學習與國政耗費了我大部分的時間,只有臥牀歇息的時候,才能想念母后與王鑑。

他在北疆,過得好嗎?可有想我?

又到一年落雪時,王鑑回來了。相思熬人心腸,我們緊緊相擁。

過了幾日,他帶了一人進宮見我。

奏疏房,我坐在案几後,高高的書簡奏疏擋住我的視線。當我擡眸望向那人,我愣了一下,隨即迅捷起身,奔向他,握着他的手臂,激動道:“師父?你真的是師父?師父,你沒有死嗎?”

師父淡淡地笑,不掩重逢的喜悅之情,“我沒死,皓兒,你長高了,很有大王威儀。”

我太開心了,一把抱住師父,“師父,這兩三年,你在哪裡?爲什麼不早點回來?”

師父任由我抱着,拍拍我的肩,“王將軍看着呢。”

“王上,末將先行告退。”王鑑朝我一笑,自行離去,讓我與師父好好敘舊。

“師父,母后不在了。”我鬆開他,眉目間滾熱無比。

“我聽聞了。”師父低聲道,暗沉的臉竭力忍着悲傷,“你母后是怎麼死的?”

“母后殺了父王,之後獨居雍城上善宮,因爲太過思念師父,一年前,母后飲毒自盡。”

淚水不可抑制地落下,爲什麼母后要輕生?如果母后沒有死,現在就能見到師父了。可是,母后以爲他死了,我也以爲師父死了,所有人都以爲師父死了,母后無法承受,追隨而去。

老天爺,爲什麼這樣作弄人?

師父轉開身子,眉宇微皺,淚水緩緩滑落,眼中痛苦令人動容。

回來了,思念的人卻已不在,他來晚了,整整晚了一年。我知道他有多麼心痛,正如當初我無法接受母后離世,他極力剋制着,不想在我面前失態。

我熬了數月才振作起來,不知師父需要多久?

師父並無多大變化,只是面色有些蒼白,也不像以前那麼強健結實,清瘦幾許。

嬴蛟宮變後,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卻爲什麼沒死?這兩三年他究竟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不早點回來?我問出心中的疑問,他一一告訴我。

被嬴蛟打成重傷,本以爲必死無疑,沒想到一戶農家發現了他,見他還有一口氣,便救了他。可是,身上重傷雖然好了,卻總也醒不來,他足足昏迷了一年半。一年前,他終於醒來,卻忘記了所有,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的過往。

半年後,他的腦中出現了一些零星的記憶,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在這些零星的記憶裡,有一個女子讓他覺得熟悉,好像認識了很久。漸漸地,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關於這個女子的記憶也愈加清晰。他離開農家,找了一個大夫給他瞧病症。

大夫說,他的後腦被重擊過,可能這就是導致失憶的原因。

他連續喝了半年的湯藥,終於痊癒,也想起了所有的事。

可是,終於找到他的無淚叔叔對他說,母后已經死了。

他不相信,回到咸陽,找到王鑑,進宮見我。

得到我的親口證實,師父的心也快死了吧,正如當初母后心死了一樣。

假若母后堅強一點兒,再堅持一年,就能夠與師父重續前緣,可惜,母后萬念俱灰,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我很明白母后當時的心境,如果王鑑有什麼不測,我也會心死,也會追隨他而去。

哀莫大於心死。

秦王宮,是動情之地,也是傷心之地,母后不在了,師父也不想留在此處。

師父向我告辭,我苦苦地求他留下來陪我。我自私地留下唯一一個親近的人,自私地不讓他離去。因爲,在我心中,師父就像父王一樣,在他面前,我是皓兒,而不是秦王,可以撒嬌,可以任性,可以無所顧忌。

然而,師父也像當初的母后一樣,鬱鬱寡歡,不苟言笑,只有在我面前,纔會偶爾笑一下。

我終究留不住師父。

半年後,師父辭官離去。

離別前,師父告訴我,他居無定所,走到哪裡便是哪裡,也許會回到山上他師父春秋老人的木屋住一陣子。

“師父,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會回來嗎?”

“會,你派人找我,我便會回來。”

“師父,母后去了,只有你和王將軍待我最好,你答應我,待我老了才離開我,好不好?”

“好。”

“師父要說話算話。”我擔心師父會步母后的後塵,以此讓他明白,不要輕生。

我緊緊地抱着師父,眼眸酸澀,淚水潸然,“師父,保重。”

師父拍着我的肩,“皓兒,你要勤練劍術,我會回來看你有沒有長進。”

我重重地點頭,目送他策馬衝出宮門,及至一人一馬消失不見。

離別,總是傷感。

母后與師父刻骨相愛,卻落得如此結局,而我與王鑑呢?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我,我不敢想象,若有一日王鑑離開我,我會如何。

母后與師父不能攜手到老,想必也不願看到我不能與所愛之人長相廝守吧,倘若我想與王鑑在一起,必須有所決定。

王鑑,又要回北疆了,我對他道:“若我捨棄一切,你是否願意隨我遠去?”

他有些驚訝,隨即釋然,“倘若你願意爲我捨棄,我自然拋下一切隨你遠走四方。”

我笑了,“待我安排好一切,我們便離開這裡,尋一個隱秘之所,避世隱居。”

王鑑攬着我,“還需等待多久?”

我笑而不語。

這一等,便是一年,因爲我不想辜負母后的期望,盡力做一個英明有爲的秦王,然後,飄然遠去,從此,秦國的一切,與我無關。

我傳公孫玄到奏疏房,告訴他我的想法,他聞言,激烈地反對。

“王上雖然尚幼,但是假以時日,王上必定成爲一個英明睿智的王。”公孫玄高聲勸道,聲音裡隱約有氣。

彼時,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顯喜怒,除了母后離世的那日,他悲痛得痛哭流涕,整整兩個時辰沒有緩過勁兒來。今日聽到我要退位,他激動得提高了嗓音。

他又道:“王上退位,何人即位?王上即位不久,若是退位,朝野必有動盪,請王上三思。”

我知道他不會同意我退位,早已備好應對之策,“寡人三思過了,大人,寡人無法成爲你心目中的大王,無法爲我秦嬴氏誕育子嗣。”

“爲何不能?莫非王上有隱疾?”公孫玄疑惑地問。

“不是,大人無須再問,寡人心意已決,大人無須再說。”

“王上,太后一再囑咐下臣全力輔佐王上,下臣自當竭盡全力,而王上也應當遵行太后遺願,勿有它念。”公孫玄略有着急之色,不得已擡出母后說服我。

我站起身,行至他面前,“母后臨終前對寡人說:你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不必強求自己。如果你在這裡覺得不開心,可以去一個讓你開心的地方。大人,母后說這番話,就是讓寡人不必強求自己,只須做回自己。”

聞言,他知道我去意已決,無奈地問:“王上欲傳位於王子戰?”

我笑,“或許王子戰比寡人更適合成爲萬民敬仰的秦王。”

最後,公孫玄不死心地問:“王上可否告知下臣,爲何會有如此決定?”

他對母后的情懷,絕非一時意氣,自母后與我回到秦宮,他對我們多有照拂,也許我應該告知他真相。我心一定,道:“大人,試問一介女流,如何爲我秦開創萬世基業?”

公孫玄瞠目結舌,眼睛睜大,之後慢慢縮小,明白了。

他輕輕嘆息,搖頭道:“想不到太后對我秦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太后臨終,也不願告訴下臣真相……”

“大人待母后的情意,寡人明白,大人可以告知寡人你與母后之間……”我想知道,公孫玄爲何爲了母后孤獨一生。

“王上真想知道?”公孫玄滿目悵然,憐惜、沉痛一齊涌上眉宇。見我點頭,他沉聲道:“假如下臣沒有拒婚,也許你母后就不會受那麼多苦……”

他緩緩道來,聲調抑揚頓挫,朗朗動聽。

我知道了,原來母后是衛國公主,年僅十五便國破家亡,遭受了滅族亡親之痛。之後,母后懷着滿腔仇恨前往邯鄲,成爲趙成侯府上的一名舞姬,纔會成爲父王的寐姬,纔會去吳爲質,纔會遇見師父與趙叔叔,纔會回到秦國……纔會與師父陰陽相隔。

我理解了母后所做的一切,心疼母后肩上的重任、心中的沉痛,理解了母后在凌辱、坎坷面前的才智與豁達,心疼母后最終帶着遺憾離開人世。

當年,如果公孫玄沒有拒婚,也許母后會成爲一個幸福的妻子,可是,在母后的一生中,國破家亡是註定的,無法避免的。即使母后是公孫玄的妻子,也會有另一條坎坷之路等着母后。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天命,誰也無法預料,母后能做的,就是忠於自己的心,我能做的,也只有忠於自己的心。

母后,你的辛苦不會白費,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活出最真的自己、最幸福的自己。

王子戰奉召回咸陽,對於我的傳位,大爲震驚。我知道他不解我的做法,便對他說:當秦王太累,我的脾性不合,因爲我只想四處周遊,與所愛的人過着最簡單、最舒心的日子。

嬴戰,我同父異母的二哥,相較於嬴蛟,深謀遠慮,滿懷抱負,懂得收斂鋒芒,在形勢不利的時候,避禍他方。假若給他一個機會,我相信他會做得比我更好。

我卸下重擔,兩袖清風地離開咸陽,與王鑑一同雲遊四海。

大將軍王鑑,一旦離去,便是朝中一大損失,不過,新任秦王已重用他的族弟爲大將軍。

策馬奔騰,紅塵滾滾,快意瀟灑。

夕陽西下,長空紅錦,雲海翻涌。

我們共騎一馬,他摟着我的腰,“雪兮,在酒館相遇,我就認出你了,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我笑問。

“我一直覺得,無論是太子皓還是秦王嬴皓,容貌太過俊美,女子之秀六分,男子之概四分。我在想,如果你有一個姊妹,應該是個大美人。”

“原來你對我早已不敬。”我哼道,撇撇嘴。

“沒有不敬,我注意到你,是因爲你的劍術,之後才覺得,作爲一個男兒,你長得太秀美了。”王鑑笑呵呵道,“我在酒館飲酒,一見到你,我便斷定,你就是王宮中的秦王。”

我回頭瞪他,“因此你才仗義出手?”

王鑑在我耳畔道:“別的女子,我也會出手。你嘛,我就直接抱回家了。”

我睨他一眼,滿臉通紅。

他在我的腮上落下一吻,然後,轉過我的臉,吻下來。

秦王嬴戰,比我這個秦王,果然好得多,勤政愛民,富國強兵,國勢愈發強大。

十五年後,嬴戰以天劍爲號令,分別發兵伐趙、楚,戰事再起,烽火連天。

趙、楚滅亡,秦國統一天下,是爲“大秦”,開創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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