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風華的高明就在於,讓每個人都看出這是一個陰謀,卻不留下蛛絲馬跡。
他還說五日扳倒雲慶王十分困難,當時白蘇信以爲真,然而他卻在一夜之間使雲慶王被虢王爵,兩朝太后被變相幽禁,曲氏家族幾名掌權者鋃鐺入獄......這份手段和魄力,實在是有一代霸主的風範。
“你往何處去?”寧溫問道。
“姜國。”也無需遮遮掩掩,寧溫若回寧國必是一路向東,然後南下,與她同路,以他的才智,定然一下子便猜到目的地,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寧溫靜了許久,纔開口緩緩道,“姜國,是個避世的好去處。”
這只是對於普通人來說,但以寧溫這等相貌,無論藏身在世上的任何一處,總有癡迷者會尋見他,彼時他該如何自處?現在寧溫雖只是質子,卻有寧國大皇子的身份作保,又有機智手段,縱使受些侮辱,卻不會有人真的把他如何,若是拋卻這層保護,後果不堪設想。
“我若同你一起避世,或許......有一天你會不會愛上我?”寧溫說“愛上”的時候有些生澀,他並不知道什麼是愛,只是那份溫暖,對他的誘惑太大。
陽光下白雪皚皚,刺目的光芒在他溫潤的眼眸中彷彿也柔和下來,盈盈的波光,帶着些許期待,令人怦然心動,禁不住癡迷。
這一刻,白蘇真的很想說“會”,因爲任何女子都無法不淪陷在他的傾城之貌下,更無法抗拒他的溫柔。
然而,白蘇卻很怕,怕有一天真的忘記了那一襲青衣落拓。
她動了動嘴脣,終究沒有能夠說出隻言片語。
寧溫沒有錯過她眼中隱現的掙扎,他伸手撫上白蘇微涼的面頰,用掌心幫她溫暖,久久不曾動。
寧溫閉上眼,感受手心逐漸溫暖起來,以及細膩的觸感。
一個白衣,一個墨色大氅,廣袤雪白的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那靜靜而立的兩人。
一羣劍客呆呆的看着這幅美景,誰也不忍打擾,白蘇是做男裝打扮,可他們竟也都沒發現,那裡是站着兩個男人只顧着沉醉在其中。
“素兒。”寧溫收起手,將那一絲溫暖攥在手心裡,凝視着她隔花掩霧的眸子,“再喚我一聲扶風可好?”
白蘇亦不曾拒絕,輕聲喚道,“扶風。”
她舒緩的聲音猶若松林落葉,輕輕的,帶着沙啞,令人很舒適,卻刺痛了寧溫的心,溫潤的目光中隱含痛楚。
白素的聲音原本並非如此,是他,是他這雙手生生扼住她纖細的脖子,才使得聲帶受損。
“素兒,我會在政陽等你”寧溫道。
他說完這句話,便轉身朝官道上走去,直到他的馬車在視線中變成一個黑點,白蘇這纔回過神來。
“他說,他會在政陽等我......”白蘇怔怔的喃喃自語,轉而問身旁的十三和香蓉,“這是何意?”
十三不敢妄自揣測,只道,“奴婢不知。”
“香蓉,你說。”白蘇傻乎乎的看向香蓉,希望能得到一個答案。
香蓉想了想,道,“寧溫公子也許是想與您一起歸隱,也可能是想等您一起南下......” 得了,這個答案還不如不說。
白蘇衝她翻了個白眼,“繼續說。”
“奴婢以爲,寧溫公子是想同您一起歸隱,若是南下的話,他策馬疾馳返回寧國豈不更快?”香蓉一邊說着,一邊偷眼瞧白蘇的神情。
其實於她們來說,不管是顧連州還是寧溫,均是天上的雲月星辰,但凡能觸到一根髮絲也是平生大幸,若是寧溫公子能陪着自家小姐,幫她忘記連州公子,是最好不過了。
寧溫說出要在政陽等白蘇這句話的時候,十三和香蓉的心底都雀躍了一下,但同時又憂心起來。
政陽啊那裡是政陽王的封地,連州公子此時正在那裡呢,他們一行到達政陽至少也需三五日,那時恰恰逼近年關,若是讓她親眼看着顧連州準備迎娶孝節公主,恐怕更殘忍吧
這一切,白蘇心中自是有數。
衆人紛紛拿出隨車攜帶的乾糧,放在爐火上烤一烤,然後就着熱乎乎的白米粥吃的香甜。白米十分昂貴,一般只有權貴才能頓頓享用,風餐露宿時能吃上一碗白米粥,什麼辛苦怨言也都沒有了。
白蘇卻沒什麼胃口,連十二特地煮的羹湯都只喝了小半碗。
食過之後,再次登上馬車改造的雪爬犁,車隊再次行了起來。
倨帶領車隊繞過隴城,從小道繼續向東走,直到入夜之時才堪堪繞過隴城,再次上了官道。
車中,白蘇百無聊賴的翻出地圖查看,這地圖比一般的圖要詳細許多,也是白蘇從趙慶手中弄過來的,她臨走時,把那本完成的禁書交給了趙慶,恐怕那本《滿城春色》再過幾日便又會在尚京城掀起一番風浪了。
白蘇抿脣一笑,管他呢,縱使天翻地覆,也於她再無干系。
地圖上標註,再往前二十多裡便有一個鎮子,所以沒有必要在隴城補給物資,但是再向前便沒有鎮子了,只有幾個村落。
是夜,月光皎潔明亮,再加之雪地的折光,也能視物,一行人多是武功高強的劍客,夜視能力比一般人要好許多,星夜趕路卻也沒有問題。
只是,白蘇看着地圖,想到越來越接近政陽,心口便不自覺的堵悶起來,所以便一遍又一遍的研究地圖,看看可能尋到繞過政陽的路徑。
逃避就徹底的逃避吧,也沒有人指責她偶爾的懦弱,生存已是不易,又何必強迫自己往自己心口上插刀子?
“小姐,別看了,休息一會兒吧。”十三捧着燈籠勸道。
雪地行路比馬車還要平穩,即便無人掌燈,也不會失火,可十三不放心,非得親手捧着,白蘇這一看就是三四個時辰。
白蘇與顧連州一樣,過目不忘,那地圖只要她看過一遍,便會印在腦海裡,着實沒有必要盯着它看,十三明白,她是心痛、心慌。
“好。”白蘇看了一眼十三僵硬的手,不忍拖着他人一起受累,便也就爽快的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