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女人只是禮物 第三十章 景春樓

景春樓是御史大夫繁時行所設,起初只是爲了提供諸子、博士、學子們論學談政的聚會場所,後來繁時行覺得大家坐在一起幹聊實在枯燥乏味,便增設了棋館、茶舍、酒樓,近幾年又新增了一項賞花活動。

景春樓不以盈利爲目的,所收的費用比普通酒樓茶社要低許多,而且無論男女均可進入,但是須得答題才行。

“請問是哪位答題?”景春樓門口的小廝謙恭有禮的問道。

嬀芷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白蘇,景春樓的規矩——一行人中,只要有一人答題即可。

“吃個飯而已,要不要這麼坎坷!”白蘇怎麼想怎麼覺得嬀芷在整她,但是自己拍着胸脯說要請她們幾個吃最好的酒樓,總不能亂放炮吧。

小廝極有眼力的將六個竹筒推到白蘇面前,“這位姑娘,此處有六類題,隨意答上一個即可進去,所答類別的花費免除。”

“那若是全對了呢?”十二問道。

小廝白生生的臉上掛着抹溫和的笑,“自然是費用全免,不過,不瞞姑娘,迄今爲止答全者只有連州公子一人。”

白蘇扁扁嘴,這個連州公子還真是無處不在,在白府聽小姐侍女們說到她到耳朵起繭,出門吃頓飯也有人談論。再聰明有什麼用,說到底還不是連自家小老婆都勾不住的倒黴蛋!

“小姐,不如你全答了吧,我們就不用付錢了!”十三慫恿道。

那小廝面上依舊掛着笑,卻透出了幾分輕視,心道:這幾個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景春樓的題你當是喝水吃飯那麼容易呢!

“姑娘,這是詩、棋、茶、酒、花、政議,您是擇一而答呢?還是全答?”小廝若有若無的擠兌白蘇。

白蘇可不是那麼容易被煽動的人,全裝作不知,也沒有回答小廝的問題,便看似的隨意抽了寫着“花”字竹筒裡的一根竹籤。園藝是她的強項,抽這個保準沒錯。

小廝接過竹籤,念道,“請寫下一種其他人不曾答過的茶花花名,並配詩一首。”

小廝指着身後臺階上一塊豎起的大木板,板子的左上角標了一個硃紅的“花”字,上面已有許多人答了此題,“姑娘要寫一種上面無人寫過的。”

“你們這不是耍賴麼,我們後答的豈不是很吃虧,而且我們選的又不是‘詩’,爲何要賦詩?”十二嗆聲道。

小廝皺了皺清秀的眉毛,一副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模樣,淡淡解釋道,“只是配上一首應景的詩詞,又不曾讓賦詩!”

這題其實只是考的修養才情,腹中多裝些墨水,倒是不算難。白蘇看了一下,板上已經寫了許多茶花品種,不過茶花品種繁多,這塊板肯定是寫不完的。

小廝得意的睨了一眼十二,不等十二瞪回來,立刻轉身遞給白蘇一支毛筆,示意她在門口的木板上寫下答案,“姑娘,請寫。”

白蘇爲難的看了看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這塊大板可是要一直放在景春樓門口的啊!她那種狗刨體真的要掛在這塊板上一直展示?

“嬀芷,不如你代我寫吧!”白蘇也不等她同意,硬是將筆塞進她手裡,“爲了大家早點吃上飯,你還是委屈一下,給我代筆吧!”

“姑娘,此事不可,須得姑娘親自寫上去才作數。”小廝見嬀芷沒有反對,忙阻止道。

唉!吃個飯也這麼坎坷曲折!寫就寫吧,反正從字上也看不出是誰寫的。可是白蘇豪氣萬丈的執筆走近那塊大板子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想錯了,因爲每個答案後面還要綴上答題者的名號。

但已經到了這一步,斷沒有退回去的道理。白蘇仔細的看遍板子上的字,玉盤金華、麗春八寶、灑金珠寶、花點雪......這些都有人寫了,不過,十八學士算是茶花中最名貴的品種了,爲何沒有人寫?或許此時茶花品種被發現的還不多,白蘇想了想,提筆寫下:練雀粉紅。

小廝驚訝的盯着白蘇的字,他真是沒想到,這姑娘字寫得如此難看,還敢到景春樓來獻醜!這臉皮之後,絕對是世間僅有!

白蘇不用回頭也知道別人驚詫的表情了,反正丟醜也丟了,索性硬着頭皮寫下一句:美人懶睡起,含笑隔窗紗。

“姑娘請留下名號!”小廝見白蘇要放下筆,立刻提醒道。

名號,只要是名字就行了吧,那現取個“馬甲”行不行。白蘇衝小廝訕訕笑了笑,大筆一揮,在板上寫下一個名字:如花。

這是白蘇小小的惡趣味,不過,在雍國不會有人懂得她的幽默,只有她一人受到個穿着水手服挖鼻又孔鬍子拉碴的大叔洗腦,其實如花二字,在古人看來還是很尋常的。

“姑娘請進。”小廝笑眯眯的接過筆,心裡恨不能立刻進去茶舍宣傳這一奇觀。

白蘇退下階梯才發覺,她寫字的位置委實選的不妙,尤其是左手邊那個氣勢磅礴的筋骨剛勁字,索性像是在嘲笑一般。白蘇咬牙切齒的看了落款——顧徳鈞。

“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個老頭。”白蘇嘀咕道。再看他寫的詩:火色寧妨臘月寒,猩紅高下壓回欄。這句話的大意是,紅色茶花顏色如火能阻止臘月嚴寒的氣勢。柔柔美美的花兒,有必要寫的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嗎?

事實上,這句詩意境甚佳,不過是白蘇心裡找茬讓自己舒服些。

可偏偏有人看不得她如意。隨着幾人邁進店門,嬀芷淡淡道,“據說顧連州,字德鈞。”

又是顧連州!白蘇狠狠剜了她一眼,本想着待會要怎樣算計嬀芷一下才解氣,然而景春樓的設計很快吸引了白蘇的注意力。

景春樓是回形建築,中間空出一塊偌大的場地,廂房沿着四周而建,從樓上任何一個角度都能清楚的觀察到中間空地上的一切。廂房是半密封型的,用竹簾擋上,若需觀看樓下,便將竹簾捲起即可。

一樓有一面牆是圍棋棋盤,前面坐上兩名身穿儒袍的學子正在對弈,侍女依照兩人對弈的情況用叉竿把碗口大的棋子放在牆上,以便整座景春樓中的客人隨意觀賞評鑑。

白蘇深深被這種氣氛震撼了,如此良好的氛圍在她前世是從未見過的。

“四位姑娘,用膳還是喝茶?”一個青衣小廝滿面笑容的迎了上來。

白蘇以打量一圈便喜歡上這個地方了,把方纔顧連州之事拋之腦後,對待小廝的態度也和善許多,“用膳,請給我們一間雅間吧。”

小廝在景春樓呆了兩三年,何曾有人對他說過一個“請”字,一時間受寵若驚,待客更加殷勤周到,“有有,姑娘請隨小的來。現在用飯的人少,小的替姑娘尋一間一等房。”

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這個道理擱在哪裡都好用。白蘇樂呵呵的看着小廝忙前忙後,等在雅間坐定的時候,還賞了他一金。

十三直喚心疼、肉疼,“我的小姐,你賞他幾錢罷了,如何擲金呢?”

白蘇眨巴着漂亮的眼睛,“一金是多少錢?”

嬀芷冷冷道,“一百錢纔可換一銖,二十四銖等於一金。十錢便能買一斗白米,你說一金能買多少?”

白蘇抽了抽嘴角,現在說來,她也開始有點肉疼了。

在一金的驅使下,飯菜上來的奇快。都是些油膩膩魚肉,十三她們不過是來玩個新鮮,真正吃的卻很少。

“這些菜還沒有小姐想的方子好!”十三很中肯的評論一句。

十一十二連連附和,雖然那些菜是十二做的,但主要來源還是白蘇的配方和指導。嬀芷竟然也難得的頷首贊同。

“姑娘如此大的口氣,在下倒是想嘗上一嚐了。”簾外,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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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女人只是禮物 第三十一回 第一筆生意

簾子被小廝捲起,白蘇看清來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長相周正,一襲淺灰色儒袍乾淨利落,舉止帶有幾分書生氣,令人心生好感。

而同時,書生也面露驚詫之色,他沒想到此女竟然這麼小,而他也算是識人無數了,也從未見過如眼前這個女孩的氣質!她不似一般閨閣小姐,溫婉、賢淑、清冷孤高、嬌蠻,這些詞無一個可以形容她。那一雙漂亮的眸子中若有氤氳霧氣,五官玲瓏,藍衣雪膚,墨發隨意揪起,就這麼懶洋洋的靠在桌邊,擡頭瞅着她,對他的不告而來,沒有厭惡,也沒有歡迎。

“在下楚辰,見過白姑娘。”楚辰淡淡笑着做了個揖,他注意到白蘇眸子微微一動,便知自己猜對了,這樣才情斐然又面色蒼白的少女,便是令許多文人騷客爲之震撼的白氏素女。

對於楚辰猜出她的身份確實有些震驚,只是不知是敵是友。白蘇也沒有還禮,只道,“楚公子有何指教?”

楚辰倒也很是客氣,依舊站在門口道,“不知可否請在下進去?”

白蘇道,“楚公子請進。”

雅間內是分階的,白蘇幾人所坐的地方高出地方十寸左右,楚辰沒有上去,在下席地而坐,“在下知道很是冒昧,但姑娘才情實令在下佩服,便想與姑娘做一筆生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生意?”既然人家已經知道身份,白蘇覺得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楚辰轉向十一十二,問道,“不知兩位姑娘可記得雲霧茶舍?”

白蘇眉頭微微一皺,這人竟然跟蹤十一十二?看來不是好糊弄的主,只是不知他是敵是友?

“姑娘莫要誤會,其實在下也是誤打誤撞,實不相瞞,在下素來喜愛收集奇花異草,方纔在門口看見花板上寫的‘練雀粉紅’,便有心詢問.......另外,在下曾看過兩位姑娘手中的‘花草茶使用說明’認得姑娘的筆跡,實在.....實在特別......”楚辰見白蘇似有不悅,忙着解釋道。

提什麼不好,要提字!白蘇臉色一紅,立刻轉移話題,“真真假假我等自會分辨,楚公子且說說要怎樣與我做生意吧?”

“姑娘真是快人快語,那楚某便就直說了。楚某希望姑娘能與在下合作出售花茶,以姑娘的配方和楚某的財力,必能財源滾滾不斷!”楚辰雙眼放光,市儈氣息掩蓋了不少書生氣。

白蘇不願用真實的身份做生意,但她現在的在白府自身難保,也抽不出空來親自發展生意,若是能有一個人代售,應是最好不過。她不瞭解楚辰此人,但是那也妨事,總之是無本的買賣。

“好。”白蘇淡淡答道。

楚辰卻是怔住了,他準備了一堆的說辭,卻僅僅說出合作,她竟然就答應了!看來素女雖有才名,卻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

“不過,你我要立下契約文書,文書內容由我來定。”白蘇又道。見他遲疑,白蘇笑道,“楚老闆不會連這點魄力也沒有吧?素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閨閣女子。”

楚辰也暗笑自己,真是太過緊張了,但他生意上無往不利,與他出謹慎的態度和果決有很大關係,“姑娘見笑了,好,姑娘立下契約,若是在下覺得並無問題便生效。”

白蘇命小廝送寫紙張進來,由嬀芷代筆,事先說明白蘇是甲方,楚辰是乙方。

“一,由甲方每月免費向乙方提供兩份花茶配方,並向乙方提供樣品,時間爲兩年。”

白蘇說出這句話時,整間屋裡的人都坐不住了。雖然有許多甲方、乙方、樣品這些新詞,但他們都聽懂了,本來不是賣方子嗎?怎麼變成免費提供了。

“二,甲方不得向第三方出售方子,也不得向第三方提供花茶樣品。”

“三,甲方不得無故停止向乙方供應配方。”

........

所有人都石化了,楚辰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這般做生意,他穩住自己的聲音問道。“那姑娘所求回報呢?”

“一,乙方在合作期間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甲方身份,否則甲方有權立即停止契約。”

楚辰心中對這一條沒有任何異議,這是不涉及利益的約定,而且就算沒有這一條,他也不會將白蘇的身份透露給任何人知道,畢竟這種賺錢的機會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二,乙方要想甲方提供所售花茶的三分之一利潤,如有違約,甲方有權停止契約,乙方將無權干涉甲方對花茶配方的處置。”

白蘇說完這些,喝了口茶,“楚公子,對這份契約可有不滿意?”

楚辰愣愣的點了點頭,又忙搖了搖頭。這份合約所有內容都是對他有利,所求的三分之一利潤雖然多了點,卻也不算過分,可是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白蘇眯着眼睛笑的慵懶閒適,彷彿根本不在意這樁生意是賺是賠。楚辰一想,她一個閨閣女子,本就對此不甚在意的吧!

“好!在下並無異議!”楚辰笑的十分儒雅,讓人很容易忽略他一絲絲市儈之感。

合約是一式兩份,雙方按了手印,各自拿了一份後,白蘇知會他每月會派人送花茶配方去雲霧茶舍。楚辰便很識時務的告辭了。

“小姐,這契約我們根本不曾佔到便宜啊!”十三不解道。商人談生意不都是不遺餘力的爲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嗎?怎麼她家小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白蘇笑笑,“聖人有云——吃虧就是佔便宜!”

“胡扯!”白蘇冷哼一聲。她博覽羣書,自然知道沒哪個聖人說過這句話。

本來白蘇可以選擇不與楚辰做生意,雖然這個楚辰看起來文質彬彬,不討人厭,可白蘇心中並不喜歡與他打交道。與他做生意,一來他已經知道花草茶是白氏素女所制,與他合作可約束他不透露她的身份,二來,那份合約表面上看來全是對楚辰有利,其實仔細看便可知,所有的主動權全部都握在白蘇手上,而且合約表面上對白蘇約束很多,然而實際上漏洞百出,只要她想,隨時都能反悔。

白蘇能看得出來,楚辰心思細膩,可能是平時他與雍國商人合作久了,便少了許多彎彎腸子,雍國人性格豪爽真誠,連商人也多是如此,縱使有些陰謀詭計,總也騙不到來自現代智商一百八的白蘇。

十三她們因是頭一回來景春樓,白蘇便放她們出了雅間,各處玩玩。

白蘇身體欠佳,今日又被那麼折騰一回,實在累極了,便留在屋裡歇息。

也許嬀芷從前是這裡的常客,倒是和白蘇呆在雅間裡了。

“你如何又受了傷?”嬀芷瞥了一眼白蘇的面色。

“神醫啊!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白蘇震驚無比,中醫果然博大精深!

嬀芷也不理她,從袖中取出一個黑色的陶土小瓶,“將裡面藥丸合水服下。”

白蘇接過藥瓶,一邊往茶碗中化藥,一邊疑惑不解她幾眼,嬀芷可從來沒這麼好聲好氣的跟她說過話,藥化開後,最終忍不住道,“你,你沒事吧?”

“要有事,也是你先有事!”嬀芷沒好氣的道。

果然沒事。白蘇放下心來,她生怕自己這個生命保障腦子壞掉,自己現在體弱,還需多多仰仗她的調理呢。

“你知不知道,進酒樓,奴隸要集中起來關在樓下的棧房裡?”嬀芷眸中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

不止是酒樓,別處也是如此。奴隸本就是和牲口一樣的物品,就如同騎馬住店一樣,馬匹要放到馬廄拴起來,同樣,貴人所帶來的奴隸也要被圈在一個屋子裡,等到主人離開之時再帶走。

白蘇猛的灌下湯藥,並沒有想象中的苦,便也不急着找水,“難道你臉上寫着奴隸二字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

嬀芷垂下眼眸,這不是別人知不知道的問題,而是你是如何看待奴隸的......得到白蘇的回答,嬀芷心中不禁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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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女人只是禮物 第三十二回 賣書郎

大明祭一日雖然多有波折,卻沒有影響白蘇的好心情,只不過一想到陸離毀她衣裳、連累她受傷,還甩了她一個耳光......此仇不報非女子!

回來這兩天,成妝院一直在忙活着準備送去雲霧茶舍的花茶包,白蘇也順便讓嬀芷加了幾味藥,弄出一種藥用的花草茶,對於感冒、咳嗽有輔助療效。十三幾人對配置花茶包已經很是熟悉,大多時間是不需要白蘇親自監工的,於是她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

十三幾人對此很好奇,但是旁敲側擊也沒能問出結果來。

第一次交貨,白蘇親自帶着十三去交貨。十三爲人沉穩,待人處事十分妥當,而且頭腦靈活,很具有一個管事的潛質。

雲霧茶舍和景春樓在一條街上,坐馬車不到一刻便到了。

茶舍門面不大,看起來也不是供人品茶的地方,從外面看起來有點像藥鋪,只不過它用來盛茶葉的格子都距離一米遠左右,金絲楠木造型樸實,低調至極,若不是行家,絕不會知道店內光是這些櫃子的價值都能買下十幾家茶葉店鋪。

“姑娘要些茶葉?”掌櫃見兩名衣着不凡的女子走進,停下撥算盤的手,忙迎了上來。

“楚公子可在?”十三向掌櫃的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掌櫃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什麼,態度立刻又恭敬幾倍,“可是白姑娘?”

十三道,“正是。”

掌櫃諂媚的笑着迎了她們進後院,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納罕,這兩人的關係實在有些奇怪,氣勢上看來,答話的姑娘更像是主子,可是一直不言語的女孩卻也不像僕人。

掌櫃將二人引至後院的茶室,又喚來一名女婢沏茶,便退了出去,“二位請稍候。”

白蘇仔細打量這間茶室,約莫只有三十平左右,地板牆壁均是上等木質,小葉紫檀的案几,四角鏤空雕花,几上擺了一隻圓形青銅鏤花鼎,鼎中正焚着檀香。幾下一張淺褐色的類似於波斯毯似的羊毛織物,上面紋有深褐色的三足烏。

再看正在煮茶的婢女,相貌清秀,煮茶的手法雖不似宋朝時那般優雅美麗,卻也別有一番風韻,對於火候的把握十分精準,可惜......水量的比例用的不好。

雲霧茶舍處處彰顯低調的奢華,所用的婢女必然是極爲出色的,白蘇能想到的解釋是,這個時代泡茶的方法便是這樣。

“姑娘久等了!”楚辰依舊一襲淺灰色儒袍,掛着溫和的笑意。

“楚公子客氣了,素身子不好,請恕失禮。”白蘇實在是懶得爬起來相迎,又要行禮。

楚辰笑着在衝門的主位上跪坐下來,“姑娘不要見外,在下也不在意那些虛禮的。”

這時,煮茶婢女已將斟好的茶端到三人面前,楚辰放在鼻尖輕嗅,從他陶醉的表情看來,顯然是極爲滿意的。

“姑娘可知此茶?”楚辰抿了口清亮的茶湯,問白蘇。

白蘇瞟了杯中茶湯一眼,“瑪玉茶,產於滇南綠春,香高持久,滋味鮮爽濃厚,伴有蜜糖香味,湯色黃綠清澈,葉底嫩黃勻整明亮。”

楚辰一愣,他也就是隨口一問,這種茶葉是前些日子走商的朋友送了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甚瞭解,沒想到白蘇爲聞香,亦不曾仔細觀色,便隨口便道出此茶妙處。

相比於瑪玉茶,白蘇更喜歡白芽奇蘭,她隨意嚐了一口,道,“更有趣的是,常泡瑪玉茶的杯壁不起茶垢。故被稱爲不起茶垢的綠春瑪玉茶。”

說實話,白蘇回答楚辰問題的時候,心想道,日後有兩年的合作時間,不能讓他看輕了,並沒有打算震住他。

“姑娘竟對茶葉研究甚深!那還請姑娘品評一下,我這婢女泡茶如何?”楚辰一下子來了勁,忙又殷勤的請教。

“還不錯。”白蘇道,“只是她僅僅注意火候是不夠的,茶與水相合才能稱之爲茶水,其實水纔是決定茶的香氣高低和滋味濃淡,而不是火候。”

大雍人喜好喝濃茶,一般他們不會在意水放多或放少,而只是一味的把煮茶時間加長,或者火候加大,白蘇這番理論不過是茶道的基礎,可是在茶道還在雛形階段的雍國,簡直是如醍醐灌頂!

“在下受教了!”說着,楚辰竟起身恭恭敬敬的給白蘇行了個大禮,“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姑娘成全!”

“你想讓我煮茶?”白蘇抿脣一笑,她纔不會隨隨便便動手煮茶,前世因學茶道,醉茶三天,那種滋味至今難忘,所以從那以後,她只品茶而不喝茶,更是很少動手了。

楚辰一臉期待的看着白蘇。無奈之下,白蘇只好道,“素久不煮茶,待十三藝成之日必令她常來爲楚公子煮茶。”

十三和十一的茶藝是經過白蘇嚴格考驗的,雖然不如白蘇,可也有模有樣了,否則白蘇怎麼對付白蘇這張叼嘴?但是,白蘇還有事在身,沒時間跟他在這兒耗着,便推脫掉了。

楚辰有些失望,可白蘇已經說了“久不煮茶”,總不好逼迫人家。不過他心中也是疑惑,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說起話來竟如此老成,只是不知這“久”字,到底是多久。

“這是送給楚公子的禮物,”白蘇從袖中掏出一小包白芽奇蘭,遞給十三,“將花茶方子和樣品一併交給楚公子。”

十三應了聲是,便將攜帶來的所有花茶和配方都交給了楚辰,方子上寫的很詳細,包括沖泡方法,沖泡時間,以及乾花的製作方法。

“如今是五六月份,正是採摘鮮花的好時機,楚公子可以將能摘到的鮮花都做成乾花儲存起來,備由以後之需,明日我便派一個會製作乾花的婢女前來。”

白蘇快速的交代完所有事情,便起身告辭,她此次是瞞着白府上下出門,想必也瞞不了多久,若是在外逗留,恐怕會招來災禍。況且,那日與大夫人“商量”的事,還沒有得到答覆,大夫人隨時可能找她。

出了雲霧茶舍,白蘇乘馬車先折道成衣店。在車中服用了使喉結腫大的藥,稍稍裝扮一下,等到達成衣店時,喉結已經微微凸起。白蘇嘆氣,這回無論如何也要在成妝院藏幾套男裝,不然每次來從成衣店換裝,次數多了早晚會出問題。

白蘇在老闆見怪不怪的淡定眼光中,帶着斗笠身着男裝出門,十三則留在巷口的車裡等候。

趙慶好像每次都很閒,每每着裝奇怪的人進門,他總能第一個發現。

“男人帶斗笠......”有這麼害羞的男人嗎?趙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蝦米狀猥瑣的湊上去。

“這位小哥,要書嗎?”趙慶腆着一張皺花的包子臉,衝白蘇及眼睛。

白蘇算是看出來了,這趙慶根本不差錢,卻樂於做這種傳播YI穢書籍之事。

白蘇將斗笠微微擡起,脣角勾起一個邪肆的笑容,湊近他耳邊,“老闆,本公子不買書,卻要賣書。”

趙慶楞了一下,隨即收起他的諂笑,清了清聲音,一本正經的道,“即是如此,請公子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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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女人只是禮物 第三十三回 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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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偏間,趙慶擺出一副正兒八經的儒商的模樣,跪坐在敦實的檀木案几前,“想向我鬆月書館賣書者,可是多不勝數,小兒既敢登門售書,必是不凡了?”

趙慶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言下之意是:你最好不是白浪費我時間,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白蘇接下斗笠,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然五官精巧,一雙眸子淡然若靜水飄渺如霧,氣質高貴清雅,略顯病態的面上平添了幾分文弱氣質。

趙慶一愣,心中暗贊——好一個翩翩佳公子!縱使白蘇年紀看起來不大,他卻也添了幾分重視。

白蘇從懷中掏出貼身藏着的一沓紙推到趙慶面前,“此書名爲《品花寶鑑》........”

趙慶聽此書名,目露疑惑,竟然親自起身上前把一沓紙張抄了起來。

第一頁上的彩色美人圖立刻吸引他的注意,但見那女子面若春桃,雲堆翠髻,如瓣的櫻脣微微張開,齒如含貝。解開羅帶結,衣帶褪放,衣裳滑落至胯部,露出圓潤的肚臍,纖腰楚楚不盈一握,酥胸白如羊脂溫玉,首尖兩點豔若紅櫻......

行筆的線條柔軟流暢,女人的比例與真人無異,而且用色鮮明,種種畫技都是他從前不曾見過的,這種技法用在水墨山水中尚不算佳品,可是用來畫人,尤其是畫這種禁書,簡直是太妙了!

趙慶禁不住嚥了咽口水,連喘氣都粗重了幾分。但他好歹是見多了美人的,強自穩下心神,戀戀不捨的翻到第二頁。

滿紙扭曲的字體如同一盆冷水,頓時將他的慾望澆熄了一半,“這......這個?”

白蘇抽了抽嘴角,難道她苦練兩天的字還是這麼難以入眼?好歹她前世也是學過書法的,雖然那些顏體柳體都排不上大用場,但握筆的穩定性應該還在吧!怎會這麼差......

事實上趙慶現在看見的扭曲體,比前兩天的狗刨體已經進步一大截了,她不過是初寫篆體,不習慣那些彎彎道道,若是再練上個把月,必能工整起來。

有了第一頁的震撼,趙慶倒也沒有鄙視她的字,認真的看了下去。

這本書是古代九大禁書之一,乃中國古代同志小說的最高成就。書中描寫的是貴族和戲子之間的愛情故事。京劇中旦角被呼爲相公,又稱作“花”。雖爲男子,卻被視爲妓/女般的玩物。白蘇因知道雍國沒有京劇,便將其中戲曲的部分改成唱曲,改完之後,此花就非彼花了,由京劇“旦角”直接轉爲身體的某個部位,最後又穿插了許多女性角色。

若是原作者知道自己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變得如此低俗,恐怕也要穿越時空過來掐死白蘇。

不過故事的結構還是使用原來的,第一回便吸引着趙慶讀完,直是拍案叫絕。

自從白蘇遇見花榮那個變態之後,也特別注意過,雍國男風極盛,公卿權貴家少不了要養些男寵,所以選擇這本書完全迎合了時下風氣。

趙慶雙眼放光的盯着白蘇,“小兄弟如此稚齡,竟能妙筆生花!天才!天才啊!”

白蘇訕訕的笑了笑,心道,若真有稚齡孩子能寫出這樣的書,那完全是個禍害!白蘇自然不承認自己是禍害,《品花寶鑑》不過是抄襲。

“只是......怎麼只有第一回?”趙慶不無遺憾的道。

白蘇笑道,“趙先生,此書乃時間倉促而爲,若是先生願意買下此書,晚生定然不日便將第二回書稿送到。客人買了第一本便會買第二本......”

“先生”乃是對諸子、博士的尊稱,趙慶聽的歡喜,又得了如此妙的禁書,不禁撫掌大笑,“大善!我出千金買此書書稿!不過......小兄弟要立下契約,不可將此書賣與別家。”

白蘇自是應承,千金啊!千金能買下好幾處莊院了!

不過,她此次來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趙先生,晚生還有一樁賺錢生意,就不知先生敢不敢做了。”

趙慶賊笑着湊了過來,“只要不是倒賣皇家財物、公卿貴女,在尚京城中倒真是沒有鄙人不敢做的買賣。”

白蘇知道趙慶不是誇口,前幾日雖然見他對陸離諂顏媚笑,可神態之中並沒有卑微之色,可見他也不是空有財富的商人,再說,又有哪個商人沒有些門道後臺?

“聽說衛尉少卿陸離年輕英俊,衆多女子心慕之......”白蘇雖相信自己的判斷,但還是決定要先探探口風,不能太過魯莽。

趙慶鄙夷一笑,“他?他可是尚京女子的噩夢,不知憐香惜玉倒也罷了,竟然將幾個花兒般的美姬送給虎賁衛那幫粗俗野人糟蹋!有哪個女子敢愛慕於他?”

“誒!趙先生也當是遊戲花叢之人,怎麼會不瞭解女人的心思?”白蘇輕輕一笑,聲音如魅,緩緩的勾人心魂,“越是不能接近的毒藥,便越是有致命的吸引,她們固然不會傻到去託付終身,可是......並不代表不會想......”

白蘇人畜無害的面容上浮起一朵猶如曼陀羅般的邪笑,看的趙慶一呆。是的,越是不能接近的毒藥,越是有致命的吸引!至少,眼前這個小公子邪肆的笑容,便證明這點,只引的他一個不好男風的人,也不由得蠢蠢欲動。

“你說的生意是?”趙慶開始有點鄙視自己貧乏的想象力了,難道逼陸離去滿足那些貴女?他好歹是個四品官,一身武功,哪裡是那麼容易逼迫的。還是廢了陸離的武功,然後將販賣他販賣給那些貴女做禁/臠?

白蘇看着趙慶盪漾的表情,便猜到他想些什麼,爲免他覺得自己想法可行,立刻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在案几上攤開,展開之後是一張一米長的畫。

畫中人物便躍入眼簾——是一名男子斜倚在塌,一直手側撐着頭顱,烏黑的長髮從指尖傾瀉,帶幾分疏狂的味道。身材頎長,挺拔如鬆,肩膀強壯健碩,胸腹之間肌肉分明,但並不誇張,胸口點絳,左手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只蜿蜒到左胸那可櫻桃上方三寸處,猙獰而狂野。筆直修長的雙腿交疊,壯而不肥,另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扯着牀單遮住下/體,若隱若現的遮掩羞處,引人無限遐想,從肚臍生長的一道毛髮,性感到無以復加。

極品啊!尤其是那雙幽深如墨的眸子,似乎只要這麼一瞟,便會沉淪。

趙慶只覺得自己鼻子一熱,什麼熱乎乎的東西流淌下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篤定的說自己不好男風了,可是如陸離這般的極品,真是不好找......

白蘇見狀,怔了一下,強忍住笑意道,“趙先生以爲如何?”

如何?這還用問?這兩道鼻血便是最有力的證明,他方纔看那女子的畫像可是沒有如此激動啊!趙慶淡定的將畫放好,坦然的掏出絹帕把鼻血擦乾淨。

那自然的動作,令白蘇不由得心生欽佩。

“絕色,沒想到陸離那小子長相不算極品,脫了衣服卻這般要人命。”趙慶感嘆道。

白蘇倒沒覺得怎樣,她以前上人體課時,也坦然的面對那些裸/體男模特擺的各種姿勢,當做石膏像來畫就成了,沒什麼好激動的。

“陸離做官之前,不過是庶民,身後沒有家族支撐,想來出售他的畫像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白蘇進一步說服趙慶,她又怕趙慶私自收藏這張畫,便又道,“雖是如此,不過先生萬萬不要留有畫稿,萬一陸離發覺,而追查起來,先生怕會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趙慶深以爲然的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又瞟了畫上的陸離一眼,心道,畫算什麼,有機會定要看一回真人。

白蘇見他答應,立刻又從袖袋裡掏出好幾張不同姿勢的畫像交給趙慶。趙慶歡喜的像是得了珍寶一般,立刻要派人送來兩千金。

後來白蘇覺得拿着金子實在不放便,便叫趙慶幫忙把所有錢都折換成莊院的地契,她也不怕他賴賬,畢竟趙慶是個商人,並且是一個比楚辰更資深的商人,他必然不會因爲貪圖兩千金,而做殺雞取卵的蠢事。

第一卷 女人只是禮物 第三十四回 鴆毒

簽下契約後,白蘇便用“白蓮公子”爲號寫禁書、賣禁圖。

白蓮乃是純美雅潔之物,趙慶說,頂着純潔的名號,做邪惡的勾當,實在令人髮指。不過白蘇倒不以爲然,她所出售的書籍在自己那個物慾橫流的時代裡不過算桃色言情,所畫的畫對她來說,也就相當於人體畫之類......應當......或許算不上邪惡吧......

在馬車上,白蘇換回女裝,去成衣店買了幾套男裝,或華貴,或普通。爲免成衣店老闆疑心,又買了許多的女裝,冒充一個有“變裝癖”的男子,若是光買男裝,必然惹人生疑。

馬車行至城門處,越走越慢,最後乾脆走不動了。車外吵吵嚷嚷,議論紛紛,或欷歔或謾罵。

十三問道,“啞叔,何事?”

趕車的老者是十三特地尋的一個啞巴,是良民身份,年輕時做過軍隊的馭手(指駕駛戰車的士兵),駕車技術十分了得,雖然他現在身體尚算硬朗,但畢竟年紀大了,便沒有人僱傭他。

啞叔在車外“啊啊”了幾聲,十三這才反應過來,老人家是個啞巴,怎麼可能回答她。於是便將車簾子撩開一道縫隙向外張望。

“啊!”十三臉色慘白,捂着嘴低叫一聲。

白蘇也好奇的撩開簾子,外面人頭攢動,紛紛翹首張望,白蘇順着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高大的青石堆砌的城樓前有一個二十幾米高的刑架,上面正吊着一名光裸的女子。凌亂的黑髮,半掩着被打的已然辨不出容貌的小臉,嘴脣裂開的口子還在不斷滲出血水。

身體白皙的皮膚上血痕斑然,觸目驚心,有些傷口還在流血,鮮血汩汩匯聚,順着已經殘破不堪的皮膚滾下,滴落。尤其是雙腿之間,暗紅的血貼着大腿內側染成一片,流的最爲兇猛,幾乎將整個下/體都染作紅色。

從她還沒有發育完全的胸部判斷,這個女孩最多隻有十五六歲。

白蘇忽然一陣噁心,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能有什麼十惡不赦的罪名,會被這樣凌虐!

“小姐,莫看了,莫看了!”十三方纔回過神來,麻利的將白蘇手中支起的簾子扯下來。

“下去問問發生了什麼事。”白蘇道。

十三應了一聲,下車去了。

白蘇在車裡,腦海中閃過的全是那個血腥的畫面,女孩身上展開如嬰兒嘴脣的傷口,還有她雙腿之間匯流成河的血。

這個時候,白蘇才真正意識到,這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她這些天的平靜和淡然,在這一刻全部被擊的粉碎。也許行差踏錯一步,便會粉身碎骨啊!

“小姐,你怎麼樣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十三一上車,便看見白蘇面色慘白如紙,額頭上甚至滲出細密的汗水。

白蘇慢慢回過神來,緩緩道,“我沒事,那女孩......是怎麼回事?”

十三嘆了口氣,“她便是少師府逃跑的姬妾,俞姬。”

白蘇心裡一寒,想到前幾日若是陸離不分青紅皁白的將她給抓了,那麼現在吊在上面的很有可能就是她!說起來,她真得慶幸陸離的自負。

“可是一般這種事情,不是直接處置逃妾便好了嗎?”白蘇不解道。

“俞姬是寧國進貢過來的美姬,皇上將她賞給連州公子。這俞姬好似有了相好的,還懷了身孕,在送往少師府的途中私自逃了。”十三也不似方纔那般同情,語氣甚至有些冷漠,“這個寧國女姬,不僅給連州公子抹黑,也令雍國面上無光,現在震怒的不止是政陽王,皇上和公卿們都認爲寧國戲弄大雍,恐怕要起兵了。”

十三這樣的奴隸是沒有多少愛國情結的,奴隸在哪裡都一樣,她只是痛恨打仗,若不是因爲打仗,他們一家也不會淪爲奴隸!

白蘇目光看向窗簾,彷彿能穿過簾子再看到那個俞姬,不可否認,這女子是傻的可以,或許她只想到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心想縱然被抓回去,也不過一死,而從未想到自己的逃跑竟然能挑起兩國紛爭吧。

十三冷冷道,“若是不願,爲何不在半路上逃走,何必能千里迢迢來到雍國。”她實在鄙夷這樣的女子,因一己之私連累國家陷入戰火之中。

千里迢迢?白蘇抓住十三話中的重點,古代交通不便,從寧國來到雍國至少也得好幾個月時間,看俞姬平坦的腹部,估計只有兩三個月的身孕,難道她是在路上與人私通?

這也說不通,寧國明知道這批美姬的重要性,怎麼會不嚴加看守!

白蘇甩甩頭,不想了,越想越亂,看來她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了解一下現在的局勢,以防以後不知道得罪哪位權貴,死無葬身之地。

“啞叔,走小道,快些回到白府。”白蘇吩咐道。

啞叔“啊”了一聲,慢慢倒回馬車,不一會兒又跑了起來。從城樓附近的大道固然快一些,但看情況似乎還要堵上一陣子,要儘快趕回去纔是。

悄悄潛回成妝院,十一還在塌上扮着白蘇,她膽子小,留在外面抖的連話都說不全,便只好讓她埋在被子裡發抖。她見白蘇回來,狼狽的爬出被子,低聲抽泣起來。

十二無奈的扯過被子,“都被汗水浸溼了,看來要重新換過。”

白蘇無語的看着兩眼腫的像核桃似的十一,她真是太膽小了,竟然被嚇成這樣。

因着方纔看見的太過血腥,白蘇心裡犯堵,十二換過牀衾後,她便躺了上去。不一會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小姐...小姐......”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之中聽見十三在輕聲喚她。

白蘇睜開眼,看見十三正一臉焦急的看着她,便問道,“何事?”

“大夫人有請,奴婢斗膽喚醒小姐。”十三道。

白蘇由十三扶着起塌,“沒事,你做的很好。”

得罪大夫人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至少自己現在命運都掌握在她手中,不僅不能得罪,還得好好巴結一下。

穿戴妥當之後,白蘇又特地在臉上抹了一層白白的米粉,米粉是這個時候所用的妝粉之一,它的附着性沒有鉛粉好,但是勝在沒有毒副作用,白蘇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做黃臉婆。

妝粉一塗,這些天來纔有的一些血色立刻被遮掩下去,臉變得慘白,毫無生氣。十三知道自家小姐肯定別有用意,便沒有再問,反而配合的挑了一件淺青色曲裾,顯得白蘇病入膏肓。

爲求安心,白蘇硬是將埋頭研究藥方的嬀芷給拽來出來,也不管她殺死人的眼神。

大夫人的院子距離成妝院甚遠,白蘇便使人擡了轎子過去。在白府,人人都知道幾位小姐是白老爺的心頭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一擲千金也不心疼,縱使大夫人再不待見素女,也沒人敢不聽吩咐。

白蘇這是第一次到正房,正房的院落極大,光是前面一片花草芬芳的花園,便比整個成妝院要大上三倍不止。裡面品種名貴的花更是數不勝數,曲徑道窄,轎伕們怕傷了那些花草,說什麼不肯再向前一步。

白蘇只好自行走過去。

十三道,“這裡的花草都是絮女所種,他們自是不敢損傷分毫。”

十三話音方落,便見遠遠的走過來一個藍衣侍婢,年紀十七八歲,身量高挑,長相普通。正是上回在成妝院用絲絹擦凳子的婢女。她見着白蘇,象徵性的欠了欠身子,也不問安,“大夫人在亭中相候,素女請隨奴婢來。”

白蘇淡淡的應了聲,“有勞。”

那侍婢見白蘇竟然不曾面露不忿,心中略微有些詫異,卻也沒再爲難,直接引着三人去了池塘邊上的小亭子中。

亭中只有大夫人和一個婢女,案几上擺放幾盤點心和一個套白瓷酒具。

大夫人懷中抱着一隻黑色陶鉢,倚在圍欄邊向水中投着魚食,身邊的侍婢見白蘇站在亭外,便輕聲道,“大夫人,素女到了。”

“進來坐吧!”大夫人淡淡的瞥了白蘇一眼,聲音毫無起伏的道。

白蘇恭敬的應了一聲,“謝母親。”

大夫人諷刺的嗤笑一聲。白蘇有如未聞,在側面的案几坐下,嬀芷和十三則是分別坐在她身後的左右兩側。

大夫人拿起桌上的白瓷酒壺,往杯中倒酒,鮮紅色的液體令白蘇想到上午在城門口看見的血。而身後的嬀芷不安的動了幾下。

白蘇心中一凜,以自己對嬀芷的瞭解,能讓她躁動的東西必然是罕見的藥,而大夫人的此時擺出來迎接她的,絕對不是給她進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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