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回程與質對

夜色下的警燈紅藍光彩閃爍不定,無數警察以及防暴隊伍包圍在老舊公寓周圍,偶爾的鳴笛聲伴隨着周圍羣衆隱隱喧鬧,警員們朝對講機講話的聲音時不時飄過。

一輛雪佛蘭黑斑羚正靜靜停在公寓對面馬路邊緣,周圍全是一些看熱鬧的費城民衆,所有人都在注視那棟公寓樓指指點點,聲音透過車體,稍顯沉悶地傳入幾位當事人耳中。

“哥們,你是真的酷。”注視着黑斑羚車窗外那羣后知後覺的警察們,坐在駕駛座位上的迪恩語氣莫名地道,“開車衝進公寓樓,虧你想得出來。和哪部電影主角學的?”

“一時衝動。”夏爾回答,邊說邊用毛巾捂着腦門——那一下受傷的可不只是劫匪。

“但的確很有效。”副駕駛上的薩姆道:“領頭的被你撞昏了過去,也幸虧這樣,不然我們估計得遭殃。”

“沒錯,真希望你們能看到,那幾個上樓追我們的傢伙一臉慌張的糗樣,就像電鋸驚魂裡面那個,那個叫什麼來着……”

薩姆皺眉道:“事實上我覺得他們當時表情有點不大正常。”

“當然不正常了小薩姆,正常人誰會跑到公寓樓來打劫?要我說他們就是一羣狗孃養的白癡……”

兩人說着,也沒察覺到後排座椅上略顯古怪的氣氛。

夏爾靠在車座上,捂着額頭有些心不在焉,其上被磕出的傷口血液正緩慢浸染潔毛巾——他們走的匆忙,也沒時間處理傷口。

一旁的喬則看着他總是欲言又止,彷彿有無數問題想要問,但在對方幽靜的目光下,最終卻並沒有直接問出口。

只是她的表情神態明顯告訴夏爾,這件事情是別想輕易揭過。

後面兩人沒動靜,前頭兄弟二人則一直沒有停下交談,就算在車輛脫離人羣駛向街道時也一樣。

“只是我很納悶,那隻鬼爲什麼會幫助我們?”

“而且它是怎麼逃出那鹽圈的?”

“它怎麼逃出鹽圈的我不清楚,但要說幫助。”迪恩哼哼道:“沒記錯的話,它差點掐死我。”

“但它同樣也有掐別人。”

“沒錯,無差別進攻,我真是謝謝它全家女性了……”

“鬼魂都這樣,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它怎麼逃出來的,而且當時我們在那地牢內所遇到的事情本就蹊蹺……”

眼見兄弟倆在這個話題上越聊越深入,捂着額頭的夏爾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插嘴問道:“那隻鬼在你們遇到的所有鬼魂中算什麼程度?”

“實話實說,我頭一次遇到這麼難纏的鬼,沒辦法燒屍體,打又打不死,還有那該死的隔空襲擊。”把着方向盤的迪恩說着,突然感慨地道:“要是所有的惡靈都像它這麼難纏,那我們還是儘早退休的好。”

“所以它算是比較厲害的?”

一旁薩姆搖了搖頭,解釋道:“要說厲害也不算,其實基本所有鬼魂都差不多,只要查出它們身份,找到它們的墓地,然後挖墳,燒掉它們的屍骨,再厲害的鬼魂也會消失的。”

“這隻鬼這麼難纏,只是因爲它生前把自己的屍體包裹在幾噸水泥裡面,如果沒這事的話……”

聽到這,迪恩突然插嘴道:“沒這事也很厲害,不過鬼魂一般都很蠢。”

“鬼魂蠢是因爲時間太久的緣故。”薩姆道:“新生鬼魂一般和正常人差不多。”

“新生鬼也沒這麼大力氣。”

“一般的新生鬼魂是這樣,不過特殊情況就不一定了,很多特殊的人死後能力很強,而且老爸的筆記裡有記載……”

彷彿很少和人說這些,兩兄弟說的是一臉興致勃勃,也令夏爾大致瞭解其中情況。

這個世界的人類死亡後鬼魂自然離體,然後大多都會被一種能夠預見死亡的,名爲死神的特殊存在接走,少數不肯離去的,則成爲孤魂野鬼,遊蕩在人類世界當中。

孤魂野鬼無法與人交流,很難觸碰任何事物,慢慢時間長了,他們會變得越來越憤怒,也越來越缺少理智。最終完全化作怨靈。

比如這次他們遇到的這隻。生前可能很聰明,甚至有個博士頭銜,但一百多年的時間下來,它已經毫無理智可言了,心中剩下的,只有滿腔憤怒與生前曾紮根於靈魂深處的執念。

鬼魂執念千奇百怪,或貪慾、或復仇、或保護家園、或某種固定行爲。

種種執念不一而足,如果有人觸碰到了這些禁忌,那麼它們就會展開瘋狂的報復。

鬼魂犯罪基本上就是這麼來的。

夏爾覺得這個世界的鬼魂與冰與火之歌當中很不一樣。因爲冰與火中同樣有無數飄蕩在塵世中的靈體,但卻沒有所謂的鬼魂復仇。

“世界層次不同?”

思考着,他突然問道:“能借我那本筆記看一下嗎?”

他所指的,是兄弟倆父親傳下來的一本獵魔筆記,上面記載着各種怪物檔案與其獵魔所見所聞。

這個話實際比較突兀,不過眼前這兩人並沒有那種藏拙當寶貝只留着自己用的心思,或者說,西方人對這種事情普遍心大,所以聞言也沒怎麼猶豫。

從包裹中掏出厚厚的筆記本,薩姆伸手順着座椅空隙遞給夏爾。迪恩則注視着後視鏡隨口說道:“小心別給弄亂了,這可是我們的寶貝。”

“當然。”夏爾點頭,拿過筆記後就開始低頭看了起來。

一旁沉默着的喬視線則始終若有若無的掃視着身旁這位曾經自以爲的“小弟弟”。

……

來時夏爾與喬兩人是在林肯市的一家租車公司租的車,而回去則不需要那麼麻煩。

租車時,填寫的路程表上就已經寫明他們目的地,所以那輛車直接可以停在費城的租車公司分部,而不需要再還回去。

於是眼下他們就可以乘坐着溫徹斯特的黑斑羚返回酒吧。

費城公寓連環案件此行基本告終,那突如其來的怪異搶劫雖說令人納悶,其中危險同樣不少,但所幸他們沒有什麼損失。

雖說因此而造成了幾位劫匪死亡,不過在警察沒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抽身而退,所以也不算是麻煩——公寓內,夏爾弄壞的電線被電工緊急修復了,但劫匪進入公寓後再次把監控給掐斷,所以也沒畫面留下。

當然,租房記錄還是有的,但實際上,獵人在出任務時,沒誰會用真正信息。

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返程路上,前座的兄弟倆偶爾會聊上幾句,後座則一片安靜。

身旁的喬心中有無數問題,但她此次本就是第一次出任務,還來了個一波三折,早已身心俱疲,所以眼下已經睏乏的睡了過去。

夏爾體質很強,倒也算是精力充沛,所以一直低頭翻閱着筆記觀看。

狼人、吸血鬼、變形怪、雪怪、各種宗教邪神……

這本筆記當中充滿了乾貨,有各種怪物的圖解與詳細解釋,還有對付它們的辦法。

也讓夏爾對自身情況有了個基本認知。

“排除正常武器無法殺死外,這個世界的怪物似乎沒什麼可顧慮的……除了惡魔以及天使。”

翻遍筆記的夏爾最終得出結論。

只要找對正確辦法,就連神都可以被一個毛頭小子幹掉。

“和記憶中差不多,但秘密同樣不少……”

思索着,不知不覺間,他內心的顧慮倒是少了一些。

這可能是因爲眼下種種迷霧被解開,但其實更主要的,還是那張紙條。

來到這新世界,夏爾最顧慮的就是這裡的掌控者,他生怕自己還沒怎麼樣呢,一個不甚就落在對方手上。

然而此次來看,對方似乎還挺好客?

夏爾不清楚這到底是因爲脾氣好,還是有其他目的。但此刻來看,那位上帝顯然沒有立即動手清除他這個外來者的打算。

“我也很期待與你見面,但不是現在。”

想到被揣入兜口的那張紙條,夏爾喃喃着合上筆記,隨後擡眼看了看前排坐着的溫徹斯特兩兄弟

儘管那位上帝沒在意他參與“劇情”,但夏爾卻果斷拋棄了曾經的某些想法,他認爲自己還是不要跟在這兩人屁股後的好。

因爲這會時常令他暴露在“上帝”的觀察範圍之內。

這次他沒有被怎麼樣,誰知道下次會不會不小心惹惱人家?

兩兄弟的存在對那位上帝肯定很重要,畢竟能夠令他親自着手的事情,對這個世界一定有很深影響。

貿然摻和誰知道會遭遇到什麼。

……

一路無話。

迴歸的路途比來時要快一些。兩兄弟輪番開車,黑斑羚一直飛速行駛在路上,基本沒有停歇。

於是一天一晚之後,黑色轎車在陽光濃烈的中午時分抵達路邊酒吧。

酒吧靜靜屹立在郊外空曠之地,周圍比較安靜,也讓酒吧在午後暖洋洋的光線下顯得頗爲悠然。

轎車緩緩駛入酒吧前空地,提前被電話通知的老闆娘此刻正站在那裡等候衆人。

令人奇怪的是,眼下不只有她一個,還有另外幾個臉色飽經風霜的資深獵人。

喬對此有些犯怵,畢竟此次出行她本就是偷偷溜掉的,而眼下這種場面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興師問罪”。

幾人下車後,她本以爲迎面而來的會是一通責罵或者訓斥,但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些人卻直接看向了夏爾,隨後,幾條霰彈槍猛地擡起,瞄準正伸懶腰的年輕人。

“媽媽,你幹什麼?”眼見這情況,喬不由驚愕。溫徹斯特兄弟倆也被這突發情況弄得有所緊張。

老闆娘埃倫沒有理會女兒以及溫徹斯特兄弟的愕然,手中槍械黑黝黝的洞口緊緊指着夏爾腦門,面色嚴肅,目光充滿敵意。

“喬曾經說過,你沒來多久時曾和戈登一起出過門。”

“而我打聽過,所有人見到戈登的最後時間,正是那天晚上。”

“也就是說,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戈登的人。”

“那麼,可以給我們解釋一下嗎?夏爾?你到底是一個被捲入超自然事件的普通人,還是一個邪惡的亡靈法師?甚至是撒旦信徒?”

聽到這話的夏爾有點發怔,隨後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某個本以爲不起眼的小事,眼下被發現了?

“先別緊張媽媽,發生了什麼?”一旁喬忙問。

“戈登被人變成了一個怪物,我查過資料,手段非常邪惡!喬,迪恩,你們離他遠點!”

看着眼前略顯激動的老闆娘,夏爾想了想,開口問,“那個戈登在哪?”

“屋內。”

“帶我去。”

審視的掃了幾眼這位面色如常的年輕人,老闆娘最終點了點頭,於是夏爾就這麼被幾條槍指着走入酒吧大門。

來到酒吧內,放眼望去,被五花大綁的黑人中年此刻正掙扎着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對走來的人羣呲牙咧嘴,渾不似正常人。

這很正常,因爲他現在只是個死人。

法術復甦過的死者除非被幹掉,或者施法者復甦了新的目標,否則一直會聽從命令行事。

夏爾曾經給他的命令是跑,具體跑多遠他也沒要求,所以眼下這位儘管被緊緊綁着,但他的模樣也仍舊像是要掙脫逃跑。

其實夏爾原本沒怎麼將這個主動招惹他的獵人當回事,隨便下了個命令後就沒有理會了。誰承想眼下他竟然會被老闆娘給抓了回來,或者說,其他獵人送來這的?

掃了幾眼掙扎的“喪屍”,夏爾轉頭看向用槍指着自己的老闆娘。

“你們確定好他不是活人了?”

“當然,他已經變成了怪物。”老闆娘咬牙道:“而現在我們正追查兇手。”

“那好,你的項鍊借我用一下。”

聞言,老闆娘有所猶豫,但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隨後擡手將脖頸上掛着的十字項鍊遞給夏爾。

於是她就見對方將項鍊纏繞在自己的右手上,並探手前伸,手掌扣在椅子上的戈登腦門。

隨後,在周圍人漸漸驚奇的目光下,威嚴神聖的咒語聲從年輕人口中開闔而出,緊接着就見到,原本兀自掙扎着的戈登突然開始仰頭慘叫,口中則升騰出縷縷怪異煙霧,散發出一種獨特肉香。

中年喪屍掙扎不休,但在年輕人手掌緊緊禁錮下,卻始終無法掙脫此刻遭遇,漸漸的,他穿着灰襯衣的健碩胸膛開始發光發亮,光芒穿透衣衫被所有人見到,其中骨骼同時也隱隱可見。

最終,在周圍人呆呆的目光下,眼前這位渾身冒光的怪物轟的一聲,立即被猛烈火焰所包圍!

火焰燃起,洶涌熱浪撲面而來,周圍人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但卻沒人甘願此刻挪開目光,反而緊緊看着眼下一切。

於是他們就見到了此生罕有的一次場面。

泛白火焰洶涌的構成一道人形火炬,位於酒吧正中央猛烈焚燒着,烘烤着周圍所有人。被火焰包裹之人口中則不斷髮出淒厲慘叫,但沒一會,就變成了無聲哀嚎。

最終,被燒成焦炭的戈登渾身發出噼啪響動,倏地全身塌陷,化作一灘黑色灰燼,與座椅殘肢混合一起堆積於地面,靜靜蒸騰着縷縷熱氣煙霧。

經過太陽之子天賦強化後的淨化魔法,顯然威力更上一層。

一切結束,夏爾轉頭看向老闆娘,以及他身後一衆獵魔人,沒說話。

但眼下其實不需要他再開口辯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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