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去食堂吃飯的路上,想着曹建國剛纔的話,任衛東心裡嘀咕起來。
許俊生家要去,這是確定無疑的,因爲按照規劃自己要去技術科實習,給他溫居也算自己有個表示,不管作用大小,畢竟態度在那裡,他不會因此對自己有什麼壞印象。如果不去,肯定不會起到什麼好作用,只會讓自己在他心裡留下一個不識時務的印記,肯定會埋下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引爆的隱形炸彈,罔論什麼提拔不提拔了。
步詩韌那裡也要去,雖然只是分管接續的掘進副總。現在不分管掘進二區,自己也和他沒有打過什麼交道,只是見面打聲招呼,如果別的工區實習生都去了,只自己沒去,那就顯得既不合羣也不合理。不合羣,說的是自己不和一塊參加實習的人員溝通,只死板地自己幹自己的,與他人畫地爲牢。不合理,那就是誰也不知道這個步詩韌,以後會不會成爲分管掘進的副礦長或礦總工程師,如果由此讓他在心裡記住自己,真是得不償失。
掘進一區、四區,這兩個區長年齡都五十多歲,根據礦上慣例,眼看就要退居二線,況且自己也不在他們工區實習,去不去都可以。只是自己實習期只有一年,期滿後不知道,他們幹不幹也不知道,如果還繼續當區長,一旦做了他們工區的技術員,談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會很尷尬的。
掘進三區區長,年齡三十多歲,也是職工大學畢業,年輕有爲,很有張力,做人雖然強勢,據在他工區的實習生講,他卻對實習生關心備至,不管工作上還是生活上甚是照顧,而不像有些區長那樣頤指氣使。聽人講,這人深得領導器重,有上升空間。
許俊生、步詩任和這三個區長那裡都要去,加上趙興旺那裡就是六家,如果都按趙興旺的標準,那這筆費用就是自己半個月的工資,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當下時興炒股,咬咬牙,就作一次投資,有沒有彙報只有天知道。
趙興旺果然沒有食言。這天下午,工區碰頭會很快開完。
即將散會時,趙興旺突然道:“前幾天,大家很辛苦,軌道下山進尺上來了,在現場說了請大家,今天晚上礦上也沒有什麼事情,會後去老地方。劉忻康,你現在就去那裡聯繫聯繫,隨後我們都去。醜話在先,在座的誰也不能不去。章區長今天晚上下夜班,那也要去,去了只吃菜不喝酒。”
開完會,曹建國和任衛東回到技術室裡稍坐,鎖上門去了礦東門以外南邊那家“來都順”飯店。這裡是掘進二區的根據地,聚餐大多都在這裡。
來到二樓靠裡的一個大房間,裡面裝飾的優雅別緻,一幅頗大的旭日東昇風景畫掛在東牆,一個可以容納十幾個人就坐的圓桌,擺在房間中央。西牆放着一張電視廚,上面有一部康佳大彩電,電視櫃下面是VCD,供人們酒後一展歌喉,釋放壓力。
已經有人來到,有的在窗前看外面的風景,有的三三兩兩聊天。陸續人員到齊,只差趙興旺和杜文禮。任衛東不解,當然也不語,坐在一張木沙發上,閒無聊賴地看着風景畫上的旭日和美雲。
只聽一陣腳步聲,趙興旺陪着副礦長季唯冉、技術科科長許俊生進來,杜文禮跟在身後。
聽人說過,礦長袁韌旺來到梅莊煤礦一年多,即對礦領導班子進行調整,季唯冉從礦務局調來擔任掘進副礦長,調度室主任許星成晉升爲採煤副礦長。
進得室內,趙興旺指着中央上座,笑嘻嘻地道:“季礦長,您請坐。”
季唯冉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下。
趙興旺讓許俊生坐在季唯冉右側,許俊生不應,直接坐在了季唯冉左側位置,趙興旺說什麼也不同意,見二人僵持,季唯冉笑呵呵:“許科長,不要拿捏了,今天掘進二區是主場,你就坐下吧。”隨手指了指自己右邊椅子,許俊生一看領導發話,就恭敬不如從命的坐下。
季唯冉、許俊生既然坐下,其他人無異議地依序就坐。
趙興旺看着季唯冉的臉道:“季礦長,上菜吧。”
季唯冉點點頭。
趙興旺給劉忻康一個眼神,劉忻康出門而去。
不一會兒,色味俱佳的各種菜品陸續上桌。劉忻康拆開幾瓶“聞州特曲”,依次爲人們身前杯子倒上。
事後,任衛東才知道,季唯冉就喜歡喝這個“聞州特曲”,其他酒從來不喝。當地產的“聞州特曲”是礦工們的最愛之物,除了口感綿柔之外,主要是這酒的度數不算高,老少皆宜,酒量淺的人也可以喝上幾口。
酒已倒上,季唯冉端起杯子,對衆人道:“今天參加掘進二區的這個場,有兩層意思。一來呢,算是慶功酒,前段時間大家齊心協力闖過硬巖地段,進尺沒有掉,安全有保障。趙興旺一說你們要慶賀,我就來助助興,湊一下熱鬧。二來呢,你們趙區長喬遷新居,應該祝賀祝賀。來,大家端起杯,開始吧。”
就要端起酒杯,季唯冉突然轉過頭來對趙興旺道:“哎,我說興旺區長,你說是實習生,那個叫任衛東的方案解決了大難題,應該介紹介紹啊。”
聽季唯冉點他的名字,任衛東心道,其實我早就認識你,可惜是你不認識我。哈哈,也對自己只是一個實習生,領導沒有必要認識啊。
不等趙興旺介紹,任衛東自覺站起來,道:“季礦長,好。許科長,好。我是任衛東。”
季唯冉很有風度地站起來伸出右手,任衛東趕緊離開位置,走上前去,伸出雙手去握季唯冉的大手。
趙興旺站起來,道:“季礦長,這就是任衛東,您來礦時間不短了,只是他去上職大了,他可是前幾年大名鼎鼎的救人英雄啊!”
季唯冉鬆開手,坐下來稍加思索,道:“衛東,坐過去吧。想起來了,我當時在局技術處是掘進科長,礦工報登過他的事蹟。”
許俊生笑着起身,伸出手和任衛東握過,任衛東回到位置,卻立而不坐。
看任衛東依然站着,季唯冉擺擺手,道:“坐下,坐下。當年見義勇爲,現在做技術也是很不錯啊。跟着興旺區長好好幹,年輕人前途無量。我們開始吧。”端起酒杯,繼續道:“來,弟兄們。爲了掘進二區安全通過硬巖,爲工作芝麻開花節節高,也爲梅莊煤礦美好的未來,我們乾一杯。”說完端起酒杯,向地上一偏,一滴酒在地上,然後杯中酒一飲而盡,衆人一看領導端起,立即響應。
十杯酒下去,季唯冉、許俊生說是礦上晚上有事,提前離席而去。
領導一走,區長書記和大夥兒就不那麼拘束了。
杜文禮站起來,笑呵呵地道:“剛纔領導實心實意地來了,也心滿意足地走了,在座的就可以放開了。今天聚餐,剛纔季礦長已經把意義說的清清楚楚。我就不再多說,兩件事,一塊辦,效率高,我就不多說了,希望弟兄們緊密團結在區長周圍,繼續發揚掘進二區的優良傳統,一如既往地做好本職工作,爲工區再添光彩。剛纔喝了十個酒,也端起一杯。這樣,咱們十二個酒,端起第二杯。人生就是年年過,年年有。”
今天這個特殊場合,趙興旺自然是勸弟兄們多喝酒。
十二個酒,也就是一年酒,趙興旺指着曹建國和任衛東對大家道:“今天喝的是慶功酒,這兩個才真正的功臣,更是今天這場酒的重點對象,夥計們,上啊。”
大家明白趙興旺的意思,知道要對準曹建國、任衛東這兩個目標攻擊,紛紛摩拳擦掌,準備上陣。在座的人也知道曹建國酒量有限,趙興旺不會難爲他,都一齊看向任衛東,看他如何應對。
在座的都是掘進二區有頭有臉的人物,最差的也是文書、材料員,任衛東自然不能上這個當,當衆人的靶子。
任衛東起身,來到趙興旺和杜文禮跟前,雙手給他們倒上酒,道:“區長,書記,在您們面前,我就是一個小輩。這酒,我敬您們。”說完,端起酒杯就喝,杯中酒去掉四分之一。
一看如此,趙興旺故作不悅,道:“衛東,看你不該是這樣啊。你的酒風應該和工作作風一樣大氣,不行,再喝點。”杜文禮也在一旁附和。
任衛東一看逃不掉,心想在單位不能領導和對着幹,更不能讓當面領導下不來臺,否則就是不想混了,又端掉四分之一,杯中酒只剩一半。
“吆喝,衛東,了不得。能喝半斤喝八兩,這樣員工要培養。能喝八兩喝一斤,這樣員工我放心。杜書記,衛東這樣的年輕人是可造之才,一定讓他入黨。”趙興旺高興地道:“年輕就是好啊,讓人羨慕,我和書記年齡大了,拼不過你。你看這樣可以嗎?四個酒,你喝一杯,我們喝半杯。”
杜文禮道:“區長,如果衛東在咱們區裡固定了,第一個先讓他入黨。”
任衛東心道,這兩個領導是在開空頭支票,讓我變相地多喝酒,除了你們兩個,還有七個人,和你們這樣喝了,與別人也不能不喝啊?如此下來,你們沒事,自己卻要喝三四杯酒。趙興旺這是想對自己搞破壞性試驗啊。既然如此,又不能推脫,否則二位直接領導會很沒有面子的,只得硬着頭皮答應。
“區長,書記。這,這難度可真是有點大了啊!”任衛東表情有些誇張地道。
“在你眼裡,硬巖都不在話下,這點酒應該不是什麼事吧。”杜文禮添油加醋地道。
喝就喝,喝死散夥!任衛東雙手端起酒杯,分別與趙興旺、杜文禮手裡的酒杯碰一下,道:“我端起,領導請便。”說完,兩口端盡杯中酒。
“好,年輕人就是痛快。”趙興旺高興地道。
有車就有轍。任衛東只好向在座的碰杯,借酒表達致意,四杯酒下肚,一斤二兩啊,任衛東有了酒意。在座的暗自一驚,這小子酒量可以啊,就沒人敢與他單獨博弈——加深酒了。
區長趙興旺和副區長寧方覃,酒場上可不是善茬,看到任衛東如此樣子,爭勝好奇心自然涌上心來,欲和他較較勁。
趙興旺眼睛一迷笑道:“衛東,行啊!老寧,和他劃劃拳,好久沒有聽到你划拳豪邁的聲音了。衛東和你是第一次喝酒,來來來,比劃比劃。”
看到區長如此安排,寧方覃二話不說,坐到任衛東跟前,做出挽袖子的動作,可是正值夏季,沒穿長袖衣服,隨即就伸開右手,擺開一副划拳行令的架勢。
寧方覃的系列動作,引來衆人一陣鬨笑。
“寧區長,我不會划拳。”任衛東難爲情地道。
“這有什麼會不會的。給你說說規則,我們兩人,同時伸出手指,伸幾個都可以,也可以不伸,每個人嘴裡要喊出一個數值,如果誰喊出的數值正好是兩個手指數加在一起的總數,那就是贏了,對方就喝酒。故意慢慢伸出手指的不算數,超過兩次算輸,就要罰酒。”寧方覃拿着任衛東的手,一邊比劃一邊解釋。
“噢,原來如此啊,我試試。”任衛東第一次划拳,覺得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