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和人應酬幾句,就見方太太笑吟吟走過來,林太太忙起身相迎:“貴府的好意我已經知道了,今日特把女兒帶來,日後過了門,還望你多疼疼她。”說着林太太就示意林六姑娘上前給方太太行禮。
這幾日林六姑娘已經曉得自己要嫁石容安,石容安的纔不知道,貌林六姑娘還是見過的,並沒有多少挑剔的,可是過日子最要緊的財就不曉得石容安有多少,雖說林太太答應了兩千銀子的嫁妝,方家還會幫襯些,可再幫襯些又能幫襯多少?這幾日林六姑娘也在左右徘徊,一霎時想到石容安的容貌又覺得嫁他還是不錯,一時又想到總共也就那麼點產業,嫁過去就要精打細算過日子又覺得有些不甘心。思量來思量去,也不敢忤逆嫡母,倒讓自己瘦了許多,現在聽到嫡母喚自己來拜見方太太,曉得這婚事就算成了,身不由己起身對方太太盈盈拜下。
方太太已雙手扶起她道:“都是熟絡的,不必如此多禮。”雖然這樣說,但還是拉着林六姑娘端量來端量去,這才鬆開一支手從身後跟着的春柳手裡拿過一個匣子,裡面裝了一支釵,方太太笑着道:“前兒送到你家的那支釵和這支恰是一對,今兒一併給了你罷。”
接過這支釵,自己的終身就定了,林六姑娘又覺得心裡有些酸,但還是重新行禮:“多謝方太太了。”說着接過了這個匣子。林太太面上也露出喜悅之色:“以後可要多來往纔是。”方太太點頭:“這是自然。”
旁邊有人瞧見不由好奇問道:“這麼說你們兩家是定下親事了,可是方太太我記得你兒子還不到六歲,這也太……”方太太淡淡一笑:“不是我兒子,是我義子。他還沒出孝,先定下,等出了孝再請人去下定。”
陳太太正好走進來聽到這話就笑着接話:“早幾日就聽說方太太你收了石侄兒做義子,你家既沒請客我們也不好上門賀喜,誰曉得一轉眼連媳婦都定下了,這叫雙喜臨門,方太太,今日你定要痛飲幾杯纔是。”
陳太太這話出口,旁邊的太太們紛紛贊同,還要林太太也要跟着痛飲幾杯,林太太嫁了個女兒出去心裡也是歡喜的,自然贊成。不一時楚太太陪着兩個人進來,一進來衆人見了她們的打扮,神色不由凝滯一下,已有人悄悄地道:“這是不是就是今日的新親家?”
這兩人進來時候衆人心裡也有幾分猜測,畢竟這城裡的人是有數的,大家總有幾分臉熟。況且這兩人身上雖穿的簇新,但那衣衫一看就不是很合身,那首飾花花簇簇的,要故意顯擺出來自己家有多少首飾一樣。再說楚太太那一臉不曉得是哭還是笑的神色,衆人就更加確定這兩人是今日的新親家了。果然這兩人被領到主位上坐下,雖坐下了,楚太太卻沒有介紹她們的意思,只匆匆說了句就又出外去外頭迎客了。
廳內一時沉寂下來,衆人的眼都望向那兩人,兩人中年輕一個有些拘謹,擡眼往這廳上看去,廳上衆人都穿着富麗,首飾耀眼。年輕那個只掃了一眼就嚇的連忙低頭,曉得楚家富,來之前也被叮囑過,但咋一看這麼多的富貴人聚在廳中,還是被嚇了一跳。
另一個年紀大些的心也突突跳,但想着今日是自己家侄女嫁到這家來,要是第一天就被人看不起那日子還怎麼過?拉一把身邊的人就強自鎮定堆上笑對衆人道:“都是來賀喜的吧,也不曉得各位怎麼稱呼?我男人姓鍾,今兒嫁過來的就是我男人的侄女。”
雖收到帖子,各家只想着來瞧笑話,哪裡還記得去瞧新娘子姓什麼,聽到這裡才曉得今日娶進門的人姓鍾。想要接話又不知這樣的話該怎麼接,過了好一會兒纔有離的最近的人道:“我們都是來賀喜的,說起來也是沾親,以後都要多……”只說了一半就又停下,多走動?這樣的人原先不過是家裡的三等僕婦之流,哪能多走動?
還是有人笑着解圍:“還沒請教鐘太太今兒是來送親呢還是來做別的?”鍾三嬸在家時節旁人都只叫聲嬸子,那些太太奶奶的稱呼從沒聽人叫過。這聲鐘太太一出口,只覺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了,竟忘了原先的打算,臉不自覺紅了,口也開始吃了,雙手搖了搖:“我,我不過是先來瞧瞧這邊佈置的怎麼樣,送親的還在後頭呢。這位太太請問怎麼稱呼?”
說話的人不過是故意戲弄鍾三嬸,見鍾三嬸這模樣心裡暗自得意,果然是上不得檯盤的,面上卻含笑道:“我夫家也不是什麼有名人家,怕賤名污了你的耳朵,還是不說了。”這話說出口,鍾三嬸又怎不明白這人的故意戲弄之意,臉更加紅了,旁邊年輕那個有些忍不住了,小聲嘀咕道:“我們三嬸子的祖母也是這樣富人家出來的,不過是嫁到窮人家罷了。你們要看不起人就明說,哪有這樣故意戲弄人的?”
先頭說話的那個眉已經微微一皺對鍾二嫂道:“這話說的奇怪,柳太太不過好好和你們說話,哪裡來的戲弄?”鍾二嫂的話被堵在喉嚨裡,瞪着眼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柳太太已經笑着道:“既然閒話不成,那我們就往別處坐。”說着就起身往另一邊走,周圍的人也紛紛離鍾家的人遠一些。
別說鍾二嫂,連鍾三嬸都在那面色紅了又白,眼瞪的再大又如何,人家就擺明不想理你。廳內衆人又開始談笑起來,方太太望着那邊孤零零坐着的鐘家兩個人,眉微微皺一下,自己初出來應酬時候,不也一樣遇到過那說不出來的排擠?
林太太心裡暢快,正在和陳太太說話回頭瞧見方太太這樣,附在她耳邊道:“初來的生人,難免會受到排擠,這些事總要自己慢慢悟了。再說,鍾家這舉動雖爲他家女兒討了個公道,可是誰曉得背後是不是有別的?”這種事,雖然人人都愛瞧的,但誰也不願意落在自己家裡,雖然方太太覺得這種事要真多了那麼幾樁,只怕這在外亂來的少年也要少些。但這話只能在心裡講,萬不可說出口,只對林太太笑一笑:“多謝親家好意了。”
林太太也回以一笑,瞧見汪太太走進來,剛要上前去迎,就聽到鍾三嬸起身叫人:“表姐來了,我在這等了你許久。”汪太太走進來的時候已看見鍾家兩人坐在哪兒,心念一轉就明白是什麼意思,聽見鍾三嬸這一叫人就笑道:“路上耽擱了下,這會兒才進來,表妹許久不見可好?”
這表姐表妹的,廳上那些太太的笑早凝固在臉上。鍾二嫂已經道:“我早說過我三嬸子的祖母是富人家的女兒,只是後來嫁過來,又日子窮了纔會這樣。可是也不是沒聽過見過的。”這話讓柳太太面色變了,汪太太已經笑道:“諸位或許不知道,我孃家有個三姑婆嫁給一個秀才,這表妹就是她的孫女,我沒出閣時候,這表妹也曾和三姑婆來過我家的。”
衆人哦了一聲,鍾三嬸努力把心裡的不悅嚥下去才道:“後邊我祖母去世,再說我們也窮的狠了,這纔沒了多少來往,要不是這回我侄女出閣,我也不會想到來請教表姐。”汪太太笑一笑也道:“親戚們本就該互相來往着,再說誰家沒有草鞋親?若因那邊窮了就不認親戚,那才真叫笑話呢。”
說完汪太太就笑着看衆人,柳太太一張臉早就變黑,鍾二嫂不由有些得意,讓你們瞧不起人,都在這塊住着,誰家祖輩往上數那麼幾代,沒有和這城裡的富人家扯不上關係的?再說鍾家雖窮,在這附近也是大族。
汪太太已和鍾三嬸坐下,那些原先起身的人也搭訕着重新坐回去。方太太不由笑道:“汪太太孃家也是積祖的富,竟不曉得還有個嫁去農人家的姑婆。”旁邊有個太太聽見就道:“這事知道的人還真不多,那姑婆是個庶出,嫁的時候那家也是個舉人,本指望舉人中了進士就做官夫人的,哪曉得嫁過去不到十年丈夫就沒了,苦撐苦熬了這麼些年。常哭訴自己命不好,當初要是嫁個一般富的人家也不用過這麼些年的苦日子。”
還有這麼一出?陳太太已經道:“劉太太,這些怎麼我們都不曉得?”劉太太往那邊瞧一眼才壓低聲音道:“當初我祖母和那位姑婆也能算閨中好友,也接濟過幾回,這些都是我孩子時候聽的,不過我祖母常說,這誰過成什麼樣的日子,是要自己打算的而不是怪命。”陳太太哦了一聲,林太太剛要接話就感到林六姑娘握住自己的手,林太太的眉不由緊皺,回頭看着自己的庶女:“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