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太太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就道:“親家老爺這話說的對,但今兒的事着實爲難,我們夫妻這才上門來想商量個法子,若親家不肯,立即退親我們也沒二話。”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不了的事,竟說到退親,方太太的眉微微一皺卻沒開口,萬老爺唉聲嘆氣地開口:“親家,這話說出來都羞死,全是我養子不教,做下了些事情,我已痛責了他,可是這事總牽扯到這邊,不告訴呢又不好,告訴了呢……”
說着萬老爺看向自己太太,長嘆一聲。這到底出了什麼事?方太太看着萬老爺夫妻神情,總不會是他們兒子壞了誰家閨女,這臉兜不住這纔來自家?方老爺已經開口:“看來是令郎做了什麼錯事,我話放在這裡,年輕人總難免做什麼錯事,可這錯要是太大,我拼了這許多銀子不要也要退親。若錯還可原諒,這門親事自然可以繼續。”
萬太太立即開口:“親家老爺果然是通情達理的,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有個丫鬟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我百般考問,才問出是我家那個孽障兩個月前喝多了酒,我吩咐丫鬟去服侍,誰曉得那孽障就,”萬太太還頓一下,畢竟人人都知道發生什麼了。
方老爺和方太太沒料到是這麼一件事,這種事可大可小,可不管是大還是小,這成婚前遇到這麼一件事,就跟吞了個蒼蠅似的,而要就此退親又覺得還沒到這份上。方太太思量一會兒才道:“那萬太太的意思,是這個丫鬟要我們處置了?”
方太太這樣說萬太太並不奇怪,但對萬太太來講,丫鬟並不是什麼要緊的,要緊的是丫鬟肚子裡的孩子,況且內中還有些事是不能說出的,現在最要緊是怎麼勸方家肯行留子去母之舉。萬老爺聽到方太太這麼說倒鬆口氣,這樣說就是不會退親了,只要不退親就好辦,萬老爺面上已堆上笑容:“那個丫鬟做下這種事,就算當時活活打死也是該的,可是一來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來她肚子裡總已有了孩子,既託生在肚裡,也算我萬家的一根血脈。”
血脈?方太太冷笑道:“萬老爺這話好生奇怪,你萬家的血脈要緊,難道我方家的臉面就不要了?這辦喜事的緊要關頭,好好的突然跑出個大肚子的丫鬟來,這要傳出去,你萬家是教子不嚴,我方家不也一樣被打臉?挑來挑去挑了這麼個人,我怎對得起死去的姐姐?”
萬老爺被說的滿臉尷尬,萬太太忙打圓場:“親家你這話說的很對,所以我一知道後就責罰我那個孽障,又要把那丫鬟立即拉出去賣了。可是再一細想,這賣出去雖是一了百了,可這肚子裡的總是我萬家的血脈,這賣出去等生下來,無論是男是女日後都是個隱患。若要拉出去賣前用藥打掉,又未免太傷陰德,這才左右爲難。”這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方太太抿住脣不說話,方老爺也不搭腔,這樣的沉默讓萬氏夫妻也跟着沉默,過了好一會兒萬老爺才扛不住開口道:“親家,這事雖則是後院裡的事,可關了我萬家的血脈,這才上門來說個清楚明白,這丫鬟是絕不能留了,等生下孩子再賣出去。”
方太太冷笑:“貴伉儷既已拿定了主意,也知道我們若不退親就只有捏着鼻子認下這事,方纔還說什麼退親不退親的話,既如此,我就順了你們的意,把這親退了,免得我甥女還沒進門就當娘,又不是去做填房,誰願意背這樣名氣?”
這,萬老爺和萬太太對看一眼,萬太太忙道:“親家,我曉得千錯萬錯都是我們家的錯,誰也不願沒進門就當娘。可是事已經出來了,這離成親又沒有幾天了,再說不管怎麼說,那丫鬟都是留不得的,到時只要她生下孩子就把孩子抱走,丫鬟遠遠賣掉,這一生那孩子都不會曉得他親孃是誰,只會認媳婦爲母。”
方太太冷笑着看向萬太太:“要生下是個閨女呢,倒也不礙事,養大了給份嫁妝嫁出去就完了。要是個兒子呢?萬太太,這一個娘生的還有口舌,更何況不是同一個娘生的?到時我甥女生下的究竟要怎麼相待?”
方太太這話簡單明瞭,要留下這孩子不退親,生下來若是兒子,做長輩的此時就要把產業說清楚明白,免得等到以後糾纏不清,畢竟庶長子爲長兄,雖嫡庶有別,可還有長幼有序,擺出長兄架子來,嫡出的弟弟也要聽兩句。
方太太這話也在萬太太意料之中,萬太太正想開口應下,方老爺就又道:“至於那認我甥女爲母的話,還是少說爲妙。”嫡母拒絕認爲兒子,那就是不認這孩子是庶子,這話讓萬太太臉上的笑消失的乾乾淨淨,過了好一會兒萬太太這纔開口:“尊府好家教,我們這般求全,尊府竟還這般,難免有些得寸進尺了。”
方太太冷淡開口:“得寸進尺?萬太太,這句話說的該是你家吧?當初定親的時候,媒人誇的你兒子都成一朵花了,斯斯文文從不和別人多說一句話的。我們做長輩的,自然不願意孩子嫁過去後有多什麼淘氣,這才應下這門親事。哪曉得這親都還沒成,就有了個大肚子的丫鬟這是哪家的家教?好,你們兩口子撫養兒子也不容易,我們這才鬆口說讓那孩子生下來,這門親事不斷。可你們還要我甥女撫養這孩子,這又算是怎麼一回事?”
萬太太從來見方太太都是禮儀周全的,沒見過方太太這樣發火,和萬老爺對視一眼,萬老爺身子微微向方老爺傾去:“親家,親家母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可是這不認媳婦爲娘,這樣的話也難說出去。”
方太太已經開口:“這有什麼,不過就是分一份產業由那孩子自己過去,總是你萬家血脈,我們也不趕盡殺絕。”萬太太又怎會不明白方太太這話的意思,可媳婦雖要緊,總沒有孫兒要緊。萬太太還待開口,萬老爺已經使個眼色給自己太太:“我也明白你們的心,做長輩的總希望孩子好好的,不願家裡事情多也是常理,這既是常情,我再難辦也要辦了。”萬太太叫一聲老爺,萬老爺示意她不要再說,只是對方老爺道:“那這十九的吉日還是不變,說起來,今兒已經十一了。”
萬家答的這麼爽快,方太太有些後悔該多問問,可話已經說出不好再改口,算起來,還有八天就成親了,真要因這事退親,別人知道了也只會笑外甥女太過嫉妒,哪能因這麼點小事退親。方老爺已道:“你家既答應了,就寫一張約定,簽字畫押,免得日後不好說。”還要寫張約?萬太太的臉頓時又沉下來,方老爺已經對管家道:“去外面書房請武先生來,請他做個見證,免得說我們方家空口無憑。”
萬老爺的眉也皺緊:“親家,這,”方老爺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萬老爺,不是隻有你們夫妻疼孩子。玉蘭雖不是我們夫妻生的,卻也養了她這麼多年,拙荊疼她也是疼到骨子裡。今兒這個約不寫,那這門親事也沒再做的必要。妒忌就妒忌,我方家大不了坐產招夫。”這話讓廳上又安靜下來,萬老爺過了好一會兒才嘆氣:“說起來也是我教子不嚴,這約,我寫。”
萬太太又叫聲老爺,寫了這約,丫鬟肚子裡那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一輩子都要頂了奸生子的名頭,擡不起頭來。可要不寫,方家這門親也保不住,想到自己兒子,萬太太除了嘆氣什麼都不說。
武先生很快請到,刷刷寫了張約,雙方都簽字畫押,各自執了一份。這親沒斷就還是親家,方太太張羅酒飯要款待萬家,萬老爺推辭不受,告辭回去。
送走萬老爺夫妻,方太太那臉頓時就沉下來:“好端端的,怎麼出了這麼件事,就算是酒醉,難道派個小廝去照顧又有什麼不行,非要讓個丫鬟去?再說就算真出了事,不也一樣可以把丫鬟嫁掉,哪要等到兩個月後,老爺,我瞧着,這明明就是萬家要捏我們家的脖子。”方老爺的眉也皺的很緊,對萬家也想不出什麼好話來,拍一下妻子的肩以示安慰就對方太太道:“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可要真爲這事退親,玉蘭的名聲也很不好,畢竟個把丫鬟生的庶子,着實算不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