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遞過一盞茶,旁邊的喜娘已經笑道:“姑娘您這還是沒坐轎呢,要真坐半日轎子,趕上五六月那種大熱天,有新娘子才下轎就暈了,還要忙着把新娘子給叫醒再拜堂。”一個說,另一個就跟上,邱玉蘭聽她們嘰嘰喳喳說些各家娶媳婦鬧出的笑話,曉得她們是讓自己放寬心,擡頭笑着道:“今兒勞煩各位了,還請到外面坐席。”
到外面坐席事小,要緊的是主人家打發的紅包,小玫上前道:“各位都在這新房裡,我們林嬸子也不好進來啊。”喜娘們也知道林媽媽就是這家裡最得用的管事娘子,心知肚明各自一笑就跟小丫鬟出去。
林媽媽早等在外面,見這羣喜娘出來從袖子裡拿出幾個荷包來一一分發,嘴裡還唸叨着:“各位常走,曉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的。”領頭的喜娘掂下手裡的荷包,沉甸甸的,起碼有五兩銀子,頓時眼就笑眯起來,曉得方家出手定然大方,但沒想到會這樣大方,更何況除了這現銀子,還有別的東西,忙笑着應了。
林媽媽又叫來個婆子,讓她帶着喜娘們去用飯,用完飯自還有別的東西相送。等人都走了林媽媽才鬆口氣,今兒這事雖則各種亂,但總歸有個好的結果。林媽媽轉身正準備往前面去,就見如秀走過來,林媽媽的心突地一跳。今兒的事方老爺可是千萬叮囑過不許人往裡面告訴方老太太,一是怕方老太太曉得了生氣,二來是怕方老太太腦子一昏讓邱玉蘭上了花轎嫁到萬家。故此前面鬧成這樣,方老太太那邊是半點風聲都沒聽到。
就等着明兒一早讓邱玉蘭夫妻去給方老太太問安時候一塊說了,此時怎麼如秀就過來了?林媽媽心裡想着已迎上前:“如秀怎麼不在裡面服侍老太太,往這邊過來?”如秀一進了這院就見到此張燈結綵,又見門窗之上都貼滿喜字心裡就覺得奇怪,聽林媽媽這麼一說就停下腳步笑道:“老太太說姑娘養到這麼大了嫁出去有些傷心,想過來瞧瞧,讓我先來呢。”
方老太太要過來?林媽媽登時就慌了,忙把如秀一把扯住往門口拉:“我說你服侍老太太這麼多年,難道連點輕重緩急都瞧不出來?老太太傷心你還往這邊帶,豈不更傷心?我說你啊,趕緊回去勸住老太太,再說這事還有老爺太太他們呢。”
如秀服侍方老太太這麼些年,也不是笨的,聽了這話眉就皺起:“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林媽媽附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才道:“出了這樣大事,老太太的脾氣你是曉得的,難道要直統統說了,總是要老爺過去慢慢說了纔是,你啊,趕緊回去勸着。”
如秀嚇的連拍幾下胸口:“阿彌陀佛,怪道今兒竟是毫無動靜,又連來了幾個人哄老太太開心讓老太太別出門,原來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林媽媽拉住她的手:“你瞧,連你都受不住,更何況老太太?趕緊回去勸着老太太,服侍她用晚飯,等明兒一早老爺自會過去說。此時老太太過來瞧破了,又是一場事,到時追究起來那才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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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秀心領神會,連連點頭就匆匆走了。林媽媽這才放心,畢竟這種事情還是要主人家說破纔好,做下人的不過聽命就是。今兒洞房一入,明兒去拜見老太太,老太太再生氣也無計可施。
小玫已讓廚房送了幾樣清爽可口的小菜過來,對邱玉蘭道:“姑娘,先墊一墊吧。”邱玉蘭擡頭看着小玫:“你說,表哥這樣對我,是出於對舅舅的感激之心呢還是別的?”小玫被問的一愣接着笑了:“姑娘與其問我,何不等大爺來的時候親自問問呢?”
邱玉蘭白她一眼:“人家正經問你,你怎麼這樣說?”小玫也笑了:“那我也是正經說啊,姑娘,您現在已和大爺成了夫妻,以後日子是怎樣都要一起走下去,想東想西的總是不好。”邱玉蘭的頭微微一偏就道:“你這丫頭什麼時候知道了這麼些道理?我不是要想,而是不得不想。”
小玫剛要再說就聽到門被打開,石容安已走進來,小玫忙上前迎着:“見過大爺,大爺可要喝口茶解解酒?”石容安沒有說話只是揮手讓小玫她們出去,小玫走近時候能聞到石容安身上酒味很淡,想來沒喝多少,不由回身瞧了邱玉蘭一眼,見邱玉蘭斜對着石容安而坐,還能瞧見臉上淡淡紅暈,小玫不由抿脣一笑,應是後就退出。
石容安見小玫她們走出去還關好門,方纔方老爺的話又在耳邊,今兒是你新婚夜,你來和我們混什麼,還不快些去陪新娘。頓時一張臉又紅起來,走到邱玉蘭身邊道:“表妹,玉蘭,呃……”一時卻不知道該叫什麼纔好。
邱玉蘭一顆心也是砰砰亂跳,聽到石容安這樣叫,曉得他也有些緊張,這心倒不亂跳了,只擡頭瞧着石容安:“表哥是爲的什麼要娶我?”石容安不知道邱玉蘭竟有這樣一問,手放在脣邊竟忘了答話。
邱玉蘭的頭還是沒低下:“是爲了討好舅舅,是爲我鳴不平還是……”後面一句邱玉蘭無法說出口,彷彿一想就會害羞,還是你心裡其實也有我,並不僅把我當做表妹?面前少女粉面蘊霞,脣銜櫻桃,偏偏問出的話卻讓自己有些不好回答,石容安晃下腦袋,半日才道:“要都不是,你信不信?”
邱玉蘭一雙眼如水晶樣透亮往石容安眼裡看去,石容安眼裡有笑有放鬆,唯獨沒有的是心虛,這樣的一雙眼讓邱玉蘭放心下來,脣邊笑容像二月的春風吹過大地:“我信。”
真好,這句話說出之後石容安伸手握住邱玉蘭的手:“玉蘭,你相信我,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傷心。”方纔叫玉蘭還有些口吃,這會兒叫玉蘭就那麼靈活,邱玉蘭還想再取笑石容安幾句,只覺得石容安的手心怎會這樣燙,這樣的燙通過手心傳遞過去,慢慢傳遍全身,看向那高燒的紅燭,感覺到石容安灼熱的呼吸噴在自己發邊,今夜,是自己的洞房夜啊。
陽光透過窗子灑進屋內,燃了一夜的紅燭已快燃盡,跳動一會兒爆出個燭花漸漸暗下去,這聲音驚醒牀上的邱玉蘭,睜開眼看着帳內的光,一時分不清是陽光還是燭光?帳外傳來小玫的聲音:“姑娘醒了嗎?太太那邊已經遣人來問了三四回。”
這一聲才讓邱玉蘭回神,昨日的事全涌進腦海之中,心裡也生出幾分羞澀,只輕輕地應了一聲。小玫已掀起簾子,伸手扶邱玉蘭起來,身後的春芽等人捧了衣衫服侍邱玉蘭穿衣梳洗。那衣衫和邱玉蘭平日穿的不一樣,從中衣到外衫,都是一色紅的,淺紅水紅大紅,邱玉蘭由小玫服侍穿衣時候,見這衣服裡外皆紅,曉得這是新嫁娘的規矩,不由悄悄地往牀帳上望去,這牀上可和自己平日起來時候是不一樣的。好在春芽她們只是收拾了衣衫就出去,並沒像平日一樣收拾牀帳。
邱玉蘭的心才放下一些,由她們服侍自己穿好衣服,小玫已皺眉道:“哎呀,怎麼給姑娘梳了這樣的頭?”邱玉蘭往鏡中一瞧才見小玫像平日一樣把自己的頭髮放下一些,並沒挽婦人的髮髻,原來不習慣的不止是自己一人,不由悄悄笑了。小玫已經給邱玉蘭的青絲重新往上面綰起,笑着道:“一時竟忘了姑娘已經出嫁,倒和平日一樣。”說着小玫的頭一點:“只是還不曉得該是叫大爺呢還是該叫姑爺?”
不提還好,一提邱玉蘭一張臉頓時又紅了,一夜之間,表哥成了夫君,今晨朦朧醒來時候石容安還在身邊睡的真酣,等又睡去醒來時候就不見石容安,有心想開口問問,可不知怎麼就是開不了口。畢竟這和嫁了別的人還是有些不同。
小玫給邱玉蘭梳好頭在那尋着各樣首飾往發上插,見邱玉蘭面色就附耳對她道:“姑娘可是想問姑爺去哪兒了?姑爺一早起來說讓姑娘再睡睡就往老爺那邊去了。”邱玉蘭瞧小玫一眼:“就你多嘴。”小玫的眼珠一轉:“怎麼姑娘不想知道姑爺去哪兒了?”
邱玉蘭正待說話林媽媽已帶了兩個婆子進來,見邱玉蘭在這裡梳妝林媽媽上前行禮:“姑娘大喜,太太吩咐讓這兩人過來服侍姑娘,畢竟這屋裡都是丫鬟也有些不方便。”說着那兩婆子就上前給邱玉蘭磕頭,邱玉蘭往她們面上一瞧,見都是曾見過的,不免勉勵幾句,又讓小玫拿兩個賞封出來,兩個婆子接過謝賞又磕了頭也就站起身,先去收拾牀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