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殤

斯佳麗和霍尼、玫蘭妮還有佩蒂姑媽坐在馬車裡,等候在《每日觀察》報館門前。馬車車篷折在後面,她們僅僅靠着手上那可笑的小陽傘擋住滾滾烈日。斯佳麗呼吸粗重,覺得自己隨時會中暑倒下;佩蒂緊張的要命,那張圓臉上,鼻子像只兔鼻子一樣不停抽動;霍尼嘴脣翕動,喃喃念着主禱文;只有玫蘭妮鎮定得像尊石像一般端坐着,可是她的兩隻黑眼睛越睜越大。

爲了分散注意力,斯佳麗望向四周:米德太太歪戴遮陽帽,緊緊挽着十五歲兒子菲爾的胳膊;麥克盧爾兩姐妹使勁閉上哆嗦的上嘴脣,好遮住滿嘴齙牙;艾爾辛太太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活像個斯巴達式的母親,只有從髮髻散落下的幾縷白髮暴露出她內心其實非常不安;範妮?;艾爾辛面色煞白,活像個鬼魂,據說她和達拉斯?;麥克盧爾一直走得很近,難道…?梅里韋特太太坐在馬車上,輕輕拍着梅貝爾的手,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雖然裹着一方披肩,仔細垂下穗子掩飾,畢竟在衆人面前露臉有失體統。她也太過心急了,勒內此刻可能穩穩當當在里士滿呆着呢!

人羣外面有人散開,瑞特騎着馬小心翼翼從人羣中過來,湊近佩蒂帕特家的馬車。人人都在怒視他,他那投機倒把的名聲,他那不參軍的身份,讓亞特蘭大所有上層不齒。不過他怎麼可能在乎,在他眼裡,金錢物質要比所謂的面子啊榮譽之類的重要多了。他湊上前道:“我來這兒是爲了告訴幾位夫人小姐,第一批陣亡名單已經到了。”

周圍的人一聽這話,嗡嗡人聲立刻響起,人羣紛紛轉身,打算擁向白廳,去司令部打聽消息。

“別去,”他在馬鐙上直起身,舉起手喊道:“名單已經送到兩家報館,正在趕印,留到原地等吧!”(,

“啊,巴特勒船長,”玫荔朝他轉過身去,眼裡滾動淚花“真是太感謝你了,專門跑來告訴大家!他們什麼時候能公佈出來?”

“馬上就該公佈了,夫人。送到報館已經有半個小時了,負責這事的少校不願提前公佈消息,要等印好再說,唯恐打聽消息的人羣擠破報館辦公室。啊!瞧!”(,)

報館的一扇側窗開了,裡面伸出一隻手,拿着一捆狹長的校樣,上面還沾着新油墨,白紙上盡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人羣紛紛爭搶,有的紙張還讓人撕成兩半,有的人搶到手連忙退出人羣,後面的人紛紛往前擠,嘴裡嚷着:“讓我過去!”(,)

瑞特翻身下馬,把繮繩扔給彼得大叔,說了句:“拉住馬,”便擠進人羣,我們只看見他結實的肩膀露在人羣上面,使出蠻勁一路推搡過去。不一會,他就返回來,手裡拿着好幾份名單,丟給了玫蘭妮一份,然後把其餘給了附近馬車的婦女們,給了麥克盧爾小姐、米德太太、梅里韋特太太還有艾爾辛太太。

玫荔手抖得厲害,霍尼一把搶了過去,大聲讀起來“W開頭的在哪兒?噢,是最後。威爾金斯、韋恩、澤布倫,玫荔,哥哥不在上面,他不在名單上!天哪,姑媽!玫荔,撿起那個瓶子!斯佳麗,把她扶起來!”(,)

斯佳麗趁她們手忙腳亂照顧姑媽那當兒,拿過了名單,還沒看,就看到範妮悲痛欲絕地靠在母親胸脯上,手中的傷亡名單落在馬車地板上,艾爾辛太太把女兒摟在懷裡,兩片薄嘴脣不住顫抖着,卻平靜地對車伕說:“回家,快。”斯佳麗匆匆瀏覽一眼名單,看到了達拉斯的名字,轉頭看向麥克盧爾家的兩位老小姐,費思小姐趕車,霍普小姐緊緊抓着姐姐的裙子,她們的嘴脣不再顫抖,而整個人都彷彿變成了石像,達拉斯死了,她們僅有的親人和依靠,她們的寶貝弟弟陣亡了。

斯佳麗低下頭,不出意料的看到雷福特?;卡爾福特、約瑟夫?;K?;方丹,拉斐特?;芒羅的名字。然後,然後是塔爾頓家三兄弟的名字。斯佳麗覺得自己被人一下扼住咽喉,想起那次送別,布倫特說“那我還有機會”時的笑容,想起幾次休假,得知她在佩蒂姑媽家而總是在經過亞特蘭大時都會來看望她,每次都欲言又止的傻傻的樣子,斯佳麗驀然想要大聲哭出來,布倫特,布倫特,對不起,對不起,她心裡吶喊着對不起,卻又不知道到底是爲了什麼對不起,是給了布倫特錯誤的希望,還是沒有早些接受他的求婚?

斯佳麗的眼前突然感到陣陣發黑,耳朵裡也發出嗡嗡的響聲,就在玫荔的驚呼聲中,她一頭栽倒了下去。

當她再度醒來,已經躺在了熟悉的臥室裡,霍尼正一臉憂色的坐在牀邊。

“斯佳麗,你好些了嗎?”她見斯佳麗醒來,連忙拿過被子“喝點糖水,補充一下體力。”

“霍尼,我又中暑了?”斯佳麗吃力地坐起來,小口小口抿着。

霍尼臉色一陣煞白,然後小心翼翼道:“是啊,好好休息,我要去米德太太家,玫荔正在那裡陪着她,達西戰死了。”

戰死!斯佳麗想起那張名單上很多我熟悉的小夥子們,還有那個一直以爲可以追到她的男孩,不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霍尼見狀,直悔失言,幫我再度躺下,便靜靜離開了。

可憐的印迪亞,不知她有沒有得知這個消息,對她而言,這是多麼巨大的打擊啊!斯佳麗默默地想着,縣裡幾乎每家都有小夥子陣亡,或者和塔爾頓太太一樣失去了所有兒子,對於母親們來說,這又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啊,戰爭,她討厭這殘酷的吞噬我朋友們還有我朋友們的愛人們的戰爭!

斯佳麗忍不住抽泣起來,哭了好一陣子,這才慢慢止住,然後掙扎着坐起來寫信給印迪亞和塔爾頓太太,不知爲何她覺得自己有責任儘快通知她們。

而在米德大夫家,霍尼和玫蘭妮正在談論着斯佳麗,並且十分擔心布倫特的陣亡會不會對她造成什麼巨大的影響,同時也擔心着她們的兄長和愛人,儘管阿希禮沒有陣亡,但不知他是否受傷,過得如何,總是讓她們心驚肉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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