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跋涉來到塔拉的士兵,往往會有那麼幾個病的實在太厲害,沒法兒繼續趕路――這種情況並不少見,遇到這樣的情況,也只好讓他們留宿塔拉。大部分的黑奴被趕去耕地,傑拉爾德作爲監工天天要去地裡看着他們;黑媽媽和波克呢又太忙,顧不上這些多出來的嘴,姑娘和姑娘們的貼身侍女也就成了護士照看他們,不過自從開戰,這些事情就是姑娘們駕輕就熟做慣的,唯一要擔心的就是誰來看着小韋德和小博――所以不管玫蘭妮的抗議,大家一致同意讓她只要照顧孩子和廚房就好了,其他人來照顧那些生病的士兵們。
縣裡最近有意思的事情有一件,方丹家兩兄弟――亞力克和託尼居然跟着老方丹大夫學習醫術起來,亞力克我是知道,他本打算讀醫科的,託尼又是怎麼回事?
兄弟倆在一次從瓊斯博羅回家路過塔拉時被斯佳麗問到這個問題,託尼倒是不好意思起來,扭捏着不肯說,被塔拉的姑娘們大大取笑一番。亞力克見她們笑夠了才道:“世道艱難,家裡留下的和新僱傭的黑奴不僅要管飯還要管工錢,總得想些別的法子掙錢,好歹方丹家裡也是世代行醫,咱兄弟倆混個赤腳醫生做做該是沒問題的。有一份正當職業,迪米蒂嫁給我也不會太吃苦。”話說得實在,不過也讓姑娘們心裡黯然,這兩個公子哥兒,從沒有爲戴哪個時新領結之外的事情傷腦筋過,現在也要爲了生計開始發愁了。不過老方丹大夫和方丹奶奶都是從拓荒者開始的,有他們的指導,我想方丹家兩兄弟面對的問題應該會少一點吧!
“依我看,你倆做個獸醫還差不多,心浮氣躁的,哪像是給人看病的。”斯佳麗打趣他們道,兄弟倆剛想分辨,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傳來。
“斯佳麗小姐,門口又有兵過來了。”安東尼婭尖着嗓子喊道。一個風塵僕僕的士兵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牽着一匹馬,馬上馱着另一個不省人事的士兵。牽馬的士兵是在路邊發現這個不省人事的夥計的,於是把他帶到離那條路最近的這個莊園。姑娘們連忙將他安頓在長沙發上,託尼和亞力克激動萬分,難得有機會實踐一下自己所學,立刻就把這個倒黴孩子圍了起來。斯佳麗不放心把人給他們折騰,還是叫人去含羞草莊園把老方丹大夫喊了過來。
哥倆忙活了半天,只知道他得的是肺炎,這點連斯佳麗自己也知道,高燒不退,缺乏藥物,兄弟倆束手無策。老方丹大夫趕了過來,一人賞了顆爆慄,還沒出師就亂來,真不愧是方丹家的壞小子。檢查了一番,老方丹大夫沒有藥,也無可奈何,只得囑咐姑娘們精心看護,盡人事以聽天命吧!
斯佳麗想了想,問爸爸:“葡萄架下面是不是還有一桶玉米威士忌啊?”
爸爸警覺道:“你想幹什麼?”
斯佳麗聳肩:“聽說用酒擦身子會降低體溫,死馬當活馬醫吧!”其實是酒精,但是這會子斯佳麗從哪裡變得出酒精,真的是死馬當活馬醫了,用烈酒代替着應該也差不多吧(好孩子不要學)!
那個士兵長着一張佐治亞州南部窮白人的臉,像得了瘧疾那樣臉色焦黃,淡紅色的頭髮,淡藍色的眼睛即使神志不清仍然平靜而和善。他的一條腿從膝蓋被截去,套着一根粗製濫造的木腿。他一看就是個窮白人,就像姑娘們能夠一下分得清良種馬和劣等馬一樣,這是一種本能,本能察覺他不屬於他們的那個階級。不過,這並不妨礙姑娘們盡心營救他。擦身的工作由波克負責,他老大不情願,覺得自己是傑拉爾德·奧哈拉的貼身男僕兼管家,讓他照顧一個“外人”,這讓他的自信心受到了傷害,因此用幽怨的眼神看了斯佳麗好幾天,都被她華麗麗地無視了。
他在北佬的俘虜營裡關了一年已是身心交瘁,然後又戴着這條粗製濫造的木腿長途跋涉,他實在沒有力氣再與肺炎抗爭了,一連好幾天,他躺在牀上呻吟,掙扎着要爬起來,實際上是一次次重溫打過的那些戰鬥。他一次也沒有呼喊過家人或愛人的名字,這讓凱瑟琳覺得有些異樣的親切,她也一樣,已經沒有什麼親人存在在這世界上了。
儘管他長得瘦高,身體倒還結實,再加上斯佳麗那“令人不可思議的降溫法”和精心的照顧,他竟然挺了過來。終於有一天,他那雙淡藍色的眼睛能夠完全看清楚周圍的一切,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他身邊的凱瑟琳身上,凱瑟琳見他醒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矢車菊般的藍眼睛熠熠生光,和那雙淡藍色的交融在一起,就像淺海和深海一般,顏色不同,卻是一體。
“你不是出現在我夢中吧?”他用一種沒有頓挫、沒有起伏的語調說,“我希望沒有給你添太多麻煩,小姐。”他用了很長時間恢復過來,安靜地躺在那裡,看着窗外的木蘭花,儘量不麻煩任何人。凱瑟琳喜歡他,不僅因爲他總是那麼心平氣和,讓人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自在,更因爲在她的潛意識裡已經把威爾·本蒂恩――那個士兵醒來後告訴了我們他的名字――和她因爲肺病死去的哥哥凱德重疊在了一起。差別只在於前者從病痛中挺了過來,而後者蒙主寵召了。
威爾跟大家說起他的身世,他曾經是一個小農場主,農場位於佐治亞南部,家裡有兩名黑奴,唯一的親戚是一個妹妹,幾年前已經跟丈夫搬到了德克薩斯州,如今黑奴一定給解放了,農場沒人打理怕是也雜草叢生,在這個世界上他孑然一身,最讓他痛苦的事是在弗吉尼亞的時候失去了一條腿。
他對農活很有一套,也很會伺候牲畜。奧哈拉先生很喜歡他,斯佳麗也是,全家人都很喜歡他,既然他沒什麼地方好去的,斯佳麗便有些衝動地邀請他留下來幫爸爸一起管着田裡的事情。他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斯佳麗小姐,你們大家都對我那麼好,我和你們素昧平生,卻給你們添了那麼多麻煩,所以我願意留下來幫你們乾點兒活來報答你們的恩情,儘管我知道,我這輩子也報答不完你們的恩情。”
就這樣,爸爸又有了一個不錯的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