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比大叫一聲,從紐約中央公園的長椅上一下子坐了起來,就好像詐屍的殭屍,一下子從棺材裡面坐了起來一樣。
他睜大了眼睛朝着四面張望了一下——還好,只是個夢而已。現在天還沒有亮,天空中還能清楚地看到半個月亮。蘇比估計,現在應該也就凌晨兩三點鐘,距離天亮還早,他本來應該繼續在長椅躺下睡覺的,只是想一想剛纔的噩夢,蘇比還有些心有餘悸,於是他便在長椅上坐着,伸手到口袋裡摸了摸,但是什麼都沒有摸到。昨天日落之前,他已經消耗掉了最後的一點葉子。
滿懷悲哀地嘆了口氣,蘇比便又想起了他還有潔白的衣領的時候的事情。就像但丁在《神曲》中提到的,在痛苦中追憶往昔的幸福,乃是更大的痛苦,偏偏這個時候蘇比連能暫時抵抗這該死的回憶的葉子都沒有了。所以他決定,他不能繼續坐在長椅上了,他必須起來動一動,好讓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的地方去。
蘇比注意到這個時候,周圍已經有些淡淡的霧氣了,所以路燈都顯得暗淡了一些。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現象,蘇比並沒有多想。他便站起身來,沿着面前的那條路晃晃悠悠地向前面走去。
才走了幾步,蘇比便覺得不對勁了,因爲他記得,就在前面應該有一個岔路口,腳下的步道會分成兩條,但是前面卻依舊是一條步道,兩邊都是密密匝匝的冬青樹。
蘇比疑惑地轉過身,向後面望了一眼,然後他全身的汗毛就都豎了起來——他剛剛睡着的那個長椅已經不見了,在原本應該是長椅的位置上,是密密匝匝的冬青樹組成的矮牆。
“見鬼!這是見鬼了!”蘇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些年各種怪異的事情越來越多,甚至就連疑似天使的魔鬼都公開出現過不止一次了,這個世界上有鬼這已經是大家的常識了。
蘇比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他的生活過得並不如意,有時候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去弄一點特別的藥物,讓自己能在極樂中結束這一點意思都沒有的生命。但是真的當危險來臨的時候,求生的本能卻又佔了上風。
蘇比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他覺得,停在這裡不動絕不是一個好注意。所以他決定還是要走,要儘可能地走出去。
只是如今霧氣也漸漸地升起來了,周圍的環境根本看不清,所以就連判斷方向都成了問題。蘇比擡起頭來看了看天,試圖找到小時候他爸爸教他找過的北極星。在求生的本能下,幾十年前的回憶一下子清晰了起來,透過大熊星座的某兩顆星的連線,就可以找到北極星。
然而這是在紐約——一座不夜城。天空雖然依然是可見的,但是周圍的燈光升騰起來,卻使得星星都潛藏了起來,雖然是晴朗的夜晚,但是天空中除了月亮,什麼都看不見。
“該死的,該死的!”蘇比一邊漫無目的地走着,一邊在心裡盤算,“現在應該是凌晨一兩點鐘,如今月亮的位置……我已經不記得這些知識了,我算不明白了。”
早年間,當蘇比還在上中學的時候,他參加過觀星活動,知道怎麼用日曆、手錶和天空中的星星月亮判斷方向,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技能他早就忘了,而且這需要準確的時間,而他連一支電子錶都沒有。
蘇比茫然地站住了,周圍和剛纔幾乎毫無區別:一條步道,兩邊是修剪的並不整齊的冬青,每隔一段距離有一盞路燈,每三盞路燈中,有兩盞是不亮的……
這個時候,從他身後傳來了這樣的呼喊聲:“蘇比,回家吃飯了!”
“這是媽媽的聲音。”蘇比的腦子裡一下子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幾乎立刻就想要掉頭朝着後面跑去,但是正好一陣冷風吹來,讓他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媽媽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蘇比,快回家吃飯了!”後面的呼喊聲更近了,而且更急切了。但是蘇比這個時候已經想起來了他在之前聽到過的各種怪談,其中很常見的一樣就是有聲音喊你的名字。而這個時候的一般規矩就是: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甚至於最好連回頭朝那邊望一望都不要,據說有些東西,你不回答,不望向它,它就看不見你,如果你回答了,發射源將被定位,你的靈魂將被摧毀,你的身體將成爲它們的食物。
所以蘇比便繼續朝着喊聲相反的方向快步前進。但是那喊聲還是越來越近了,甚至於幾乎就到了蘇比的身後。除了喊聲,蘇比還聽到了沉重的呼吸聲——這不是人類的呼吸聲,更類似於是某種大型的野獸——以及同樣沉重的腳步聲。同時蘇比還清楚的感到,周圍的氣溫在下降,這甚至讓蘇比的牙齒都在咯咯作響。
那個東西還在靠近,呼喊聲幾乎就在蘇比的耳邊,它的口中噴出來的,帶着腥臭味的氣息吹動了蘇比的頭髮,而它帶來的寒冷幾乎要把蘇比凍僵了。蘇比努力的控制住自己不要回頭,繼續向前走,不回頭,不迴應。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一兩分鐘,也許一兩個小時,那個東西和蘇比的距離開始拉大了,首先是聞不到它的氣息了,接着便是漸漸聽不到它的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了,最後就連呼喊聲也聽不見了。
但是蘇比依舊不敢回頭看,更不敢停下來,他只能繼續向前走,雖然他的腿已經向灌了鉛一樣的沉重,而在他的面前,依舊是一條步道,兩邊是修剪的並不整齊的冬青,每隔一段距離有一盞路燈,每三盞路燈中,有兩盞是不亮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蘇比的耳邊突然傳來了附近的鐘樓上傳來的鐘聲,這鐘聲洪亮,悠揚,帶着一股清晨的陽光般的清新連續地敲響了六次。在這鐘聲中,一直圍繞在他周圍的薄霧一下子就消散了,一道陽光一下子照了進來,蘇比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走在路上,而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走到了一片草坪上。他又朝着四周張望了一下,發現他晚上睡着的那個長椅其實就在不遠的地方。也許之前的幾個小時,他實際上都只是在圍繞着這個長椅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