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維哭得泣不成聲,渾身顫抖,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或許,每一個離鄉的遊子,在疲憊又麻木的午夜夢迴時,並不是沒有流淚,只是將那些淚水積攢了起來,就像從歸途的大江大河之中,掬起了一捧激盪的浪花。
“我們真的找了你很久。”托爾開口時,語氣中帶着一絲疲憊,但更多地是一種莫名的感嘆,她說:“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後悔,那天,我和奧丁不應該離開,否則,你就不會遭遇這些。”
托爾的聲音,讓仙宮午後光線中的微塵都顫動起來,站在一旁的洛姬輕輕伸出手,看到在她手指縫之間飛舞的細小亮光,眼神又開始放空,似乎陷入到了思緒當中。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就想過,我要永遠消失,再也不回來了,讓他們永遠後悔,永遠難過,可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這麼做嗎?”
洛姬輕輕地自言自語,但她並不是在問任何人,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又開口說道:
“因爲我害怕,這裡沒了我,不會發生任何改變,他們依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知道,希爾維就是因此,纔不回家的。”
被她抱在懷裡的海倫,擡眼覷了一眼她的表情,用雙手環住洛姬的脖子,然後晃了晃她說:“媽媽,我們都沒有看過這個阿斯嘉德呢,我們出去轉轉吧!”
洛姬被她晃的有些恍惚,看着面前姐妹情深的托爾和希爾維,她覺得自己處在這裡的確有些多餘,於是她左右看了看,將目光落在了一旁的侍從身上。
托爾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動作,於是她一邊抱着希爾維,一邊伸出另一隻手擺了擺說:“既然你也是洛基,那你可以在這裡轉轉,不過,最好不要用這副樣貌,可能會引起恐慌。”
洛姬點了點頭,她的女性形象和希爾維還是有些相似的,但是男性形象就沒那麼像了,畢竟男女骨骼差異比較大,洛基的氣質也和希爾維完全不同。
於是,洛姬變回了男性,抱着海倫,走出了仙宮的大門,打算在阿斯嘉德帝國的首府星區當中轉轉。
阿斯嘉德本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依舊是一座懸在宇宙之中的空島,只不過,附近多了幾座武裝空島拱衛,來往的艦船,也更多了,顯得比洛基所在的阿斯嘉德要更爲繁榮。
不過,來到阿斯嘉德的街市當中,洛基卻並沒有感覺到以往的熱鬧。
雖然,他已經很久不在阿斯嘉德當中逛街了,但他還記得,阿斯嘉德的市井氣息其實非常濃厚,甚至比人類的現代社會還要溫馨和熱鬧的多。
阿斯嘉德人不喜歡機械化,覺得那些冰冷的機器不應該入侵到他們的生活當中,於是,阿斯嘉德平民街區的普通街道上,還保留着中世紀乃至原始社會的風格。
沿着阿斯嘉德商業街的一條大街看進去,最先看到的,一定是酒館的招牌,阿斯嘉德人嗜酒如命,要是誰住的離酒館太遠,可是會被人笑話的。
巨大的木質招牌上,寫着誇張的字體,有些還保留着海盜的風格,掛着骷髏旗和動物的骨頭,門口堆放着高高的木桶、木箱,手推車上是一袋又一袋的麥子。
穿着傳統維京服飾的男人扛着東西,穿着白色圍裙、頭上繫着格子巾的女人們挎着菜籃,從街道上穿行而過的時候,除了能聽到夾雜着古挪威語的吆喝,就是馬蹄穿街過巷的“隆隆”聲和醉漢的呼號。
托爾非常喜歡這種熱鬧的氛圍,可洛基總是覺得很吵,因此,每當他們出來逛街的時候,洛基都想方設法地把托爾往魔法道具店或者書店裡帶,讓他沒空去喝酒,沒法在酒館裡消磨一整個下午。
剛想到這裡,洛基就發現,自己的右手邊正好有一家魔法道具店,印象中,他好像還去過這家店,只是不知道,店老闆還是不是那個有些粗魯的大鬍子了。
他抱着海倫走進了門,正在櫃檯後面彎腰釘釘子的店老闆直起了身,洛基一看,發現面前的年輕人和他認識的那個店老闆有些像,但並不是一個人。
他看起來年輕的多,也沒有一頭狂放的亂髮,和整個街區所有人都羨慕的大鬍子,不過,依舊有紅色的頭髮和褐色的眼睛,是典型的凱爾特種。
阿斯嘉德也並不全是北歐譜系,也摻雜了其他歐洲人種的特徵,阿薩神族的血脈要更純正一些,但其他的神族,尤其是華納神族,非常喜歡和外族通婚,外貌更是什麼樣的都有。
“小羅爾?”洛基試探的叫了一聲,櫃檯後面的年輕人顯得有些驚訝,他看着洛基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老羅爾,應該是你的父親吧?我是他的老主顧了,在他還在約頓海姆開店的時候,我就去過他的店裡……”
聽到洛基這麼說,小羅爾立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他說:“那你可是羅爾家的老朋友了,來來來,快請坐!潘娜、潘娜?幫我們拿兩瓶酒來吧……”
洛基擺了擺手說:“你父親呢?他沒在店裡嗎?”
小羅爾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隨後,他把手在自己的圍裙上蹭了蹭說:“我父親已經戰死了,母親回到約頓海姆看店去了,現在店裡只有我和潘娜兩個人。”
過了一會兒,一個同樣是紅頭髮的姑娘拿着兩瓶酒走了出來,洛基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小腹微微凸起,應該是懷孕了。
小羅爾和洛基坐在了窗邊,他把海倫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小羅爾有些好奇的用手逗了一下海倫,說:“這是你女兒嗎?”
“是的。”洛基點了點頭,看着桌上放的兩瓶麥酒,他有些鬼使神差地打開了瓶塞,把酒倒進杯子裡,然後喝了一口。
洛基根本就不喜歡喝酒,不論在哪裡,不論喝什麼酒,他總是能從酒精當中,嚐出令人反感的苦味,可是這個時候,一口冰涼的酒下肚,卻讓他清醒了不少。
“千年戰爭期間,我爸爸管理一艘運輸艦,不幸地是,在後勤補給線路上遭遇了克里帝國的埋伏……他和幾個船員一起戰死了。”小羅爾搖了搖頭,但他並沒有表現的太過悲傷,阿斯嘉德人都是如此,這架戰車上的每個人,都早就做好了戰死的覺悟。
洛基抹了一下嘴,轉頭看向窗外說:“街上爲什麼這麼蕭條?我記得以前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哦,那你應該又挺久沒來的了吧?”小羅爾恍然大悟,他說:“今天是二公主的忌日,整個阿斯嘉德都要停止娛樂活動,可憐的二公主……被那羣該死的科里人綁架了,最後還被殺害了!”
小羅爾冷哼了一聲說:“要不是,我當時年齡太小,我也肯定要讓那羣科里人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他的態度讓洛基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問道:“但我聽說,之前奧丁宣佈阿斯嘉德的繼承人是托爾,而不是洛基……”
小羅爾皺了一下眉,回憶了一下之後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就算她不是繼承人,她也是阿斯嘉德的公主。”
說完,他低了一下頭,有些悲傷的說:“聽我父親說,公主殿下美麗、善良,很有魔法天賦,而且爲人溫柔和善,一點都沒有公主的架子。”
洛基緩緩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伸出手指,捏起來輕輕的碰了一下自己的嘴脣,猶豫了一下之後說:“以前我聽你父親的朋友說過,二公主好像來過他的店裡,而且還打碎了兩個花瓶,他好像還大聲嚷嚷着讓她滾出去……”
“這有什麼的?”小羅爾一擺手說:“那時候……二公主應該還小吧?小孩子淘氣一點很正常。”
“可是我還聽說,二公主體弱多病,完全沒有大公主那麼強壯,而且,也不通軍事策略,只會使用魔法……”洛基的語氣之中有一絲猶豫。
“你聽誰說的?”小羅爾有些疑惑,他看着洛基說:“二公主可是阿斯嘉德有史以來最爲美麗和高貴的公主,她如明月一般皎潔,是阿斯嘉德皇冠上最美的明珠……”
“但是可惜……”小羅爾搖了搖頭說:“那個時候我還不太記事,可聽我爸爸說,阿斯嘉德所有的女神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二公主的裙襬。”
洛基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用疑惑能夠形容的了,完全就是“我看不懂,但我大爲震撼”,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語速飛快的說:
“可是她不是繼承人啊,她也不受重視,而且怎麼就……我的老天啊,如明月一般皎潔,這是誰編出來的詞?!!”
“你在說什麼??我看你是有點喝醉了。”小羅爾一把把洛基手裡的酒瓶搶了過來說:“潘娜不讓我喝太多酒,以防止我嚇着我們的孩子,你也別喝太多了。”
“可是這實在是……”
小羅爾嘆了口氣說:“你怎麼就想不通呢?二公主要是不受重視,那千年戰爭是怎麼打起來的?”
說完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其實,阿斯嘉德的民間一直流傳着一個傳說,托爾陛下和奧丁陛下的矛盾,就是因爲奧丁陛下太偏心洛基殿下,說是,衆神之父只喜歡他的小女兒,所以才……”
洛基已經捂住了眼睛,可小羅爾卻有些神神叨叨的說:“聽說,當初奧丁陛下宣佈托爾殿下是繼承人,其實只是拿托爾殿下當個幌子。”
“可是,克里帝國卻知道,她真正屬意的繼承人,其實是洛基殿下,於是就綁架了她,並謀害了她,所以,奧丁陛下才那麼生氣……”
洛基沉默了一會,一把搶過了他手裡的酒瓶,往嘴裡灌了幾口酒,抹了一下嘴,然後“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抱起海倫就走出了店門。
他飛快的來到了這條街區最大的一家酒館當中,此時三三兩兩的阿斯加德人正一邊喝酒,一邊小聲討論。
“每年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來……那羣克里人真是該死!要不是他們,二公主怎麼會慘遭毒手?!”
“唉,別說了,有時候我也在想,要是二公主真的長大了,該有多麼的美麗和強大……那羣該死的斯克魯爾人,肯定羨慕死我們了。”
“要是二公主還活着,說不定早就結婚了,不過也難說,你說誰能配得上二公主呢?美貌、聖潔又溫柔,恐怕必須得是最強壯的戰士吧!”
“我看啊,阿斯嘉德根本就找不出這樣一位戰士,能夠配得上如此完美的公主……”
站在酒館門口的洛基,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