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布魯斯,你怎麼在這?”維克多從後面輕輕拍了一下布魯斯的肩膀,布魯斯回頭看向他,然後說:“哦,弗里斯教授,我是過來借書的,我要找一些心理學的研究案例,以便於寫論文。”
維克多露出了一個有些驚訝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布魯斯說:“平斯夫人沒通知你嗎?你轉回物理學系了。”
布魯斯眯起了眼睛,維克多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說:“我正想問呢,你到底怎麼惹到席勒了?他直接向教育委員會申請,把你從教育系統他的學生名單當中除名了,你該不會是……舞弊了吧?”
但隨後,維克多又摸了摸下巴說:“不應該啊,憑藉你的科技水平,就算你作弊了,他也不可能抓得住你,他搞不懂那些機械的玩意。”
“可是,除名是很嚴重的事,一般發生在學生的所作所爲嚴重的影響了老師的聲譽的情況下。”
“我也曾除名過一個學生,但那是因爲,他受到了強姦、非法監禁和虐待等12項罪名的指控,你到底幹嘛了?”
“我……”布魯斯張了一下嘴,還沒等說話,維克多就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如果你真的惹到他的話,我建議你去給他道個歉,這不光是爲了你們的師生情誼,如果你以後還有心往心理學的方面發展,被席勒除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這會導致你在這個圈子裡沒法混。”
布魯斯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看向維克多說:“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因爲你很瞭解席勒。”
維克多點了點頭說:“走吧,去我的辦公室,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了……”
布魯斯跟着維克多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布魯斯言簡意賅的向維克多解釋了一下他與席勒發生的事。
維克多越聽越瞪大了眼睛,然後他說:“這麼說,其實你是受害者?”
維克多判斷道:“席勒突然弄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格,對你進行了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迫害,然後現在又把你除名了?我的老天啊,他也太過分了!”
布魯斯愣了一下,他盯着維克多,維克多也盯着他,隨後維克多有些驚訝的說:“你來我這,該不會是想檢討你自己吧?”
“你清醒一點!布魯斯!這難道不是他的錯嗎?!”
布魯斯抿着嘴,表情顯得有些嚴肅,而維克多的面色也逐漸嚴肅了起來,他挺直身體,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對布魯斯說:
“布魯斯,不必覺得害怕,你可以對我說實話,羅德里格斯教授是否利用職務之便,對你做了些什麼?……我直說了,他對你進行了精神控制或者虐待?”
布魯斯看向維克多的眼神非常嚴肅,他盯着布魯斯的表情說:“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你能不能用你的理智思考一下?”
“席勒對你做了這些之後,你現在居然還在反思,你錯在了哪裡?你真的有錯嗎?”
“你做錯了什麼?爲了保護哥譚、阻止連環殺手作案而前往宴會?爲了阻止爭鬥,而留在席勒的辦公室?擊退那些連環殺手?還是和席勒吃了個早餐?”
維克多輕輕的嘆了口氣,說:“師生關係,是一種非常特殊的關係,在老師對於學生的教育當中,難免摻雜自己的觀點。”
“在理科或工科的教學中,這種情況還不常出現,但是在文學、哲學、醫學、心理學等等科目當中,經常出現教授有意識或無意識對學生進行精神霸凌的情況。”
“他們爲了使學生接受自己的觀點,會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威,去不斷的逼迫學生,直到他們的精神狀況達到極限,然後因畏懼而被迫接受老師的觀點。”
“對於年齡比較小一點的孩子,建立權威是很重要的,這能夠讓他們懂得遵守規範,而不是肆意妄爲。”
“但是,大學是一個平等交流的地方,任何學生、任何老師都有保留自己觀點的權利,而如果你的這種權利遭受到了侵犯,你應該尋求幫助,而不是責怪自己。”
維克多輕輕搖了搖頭說:“在我數年的教學生涯當中,我曾見過許多次,老師沒有把握好教授知識和傳達觀點的尺度,讓傳達變成了灌輸和洗腦,讓學生感到非常痛苦。”
“或許,他們主觀上沒有虐待學生的想法,但學生卻因爲地位的差距和畏懼權威而不能反抗,從而導致種種心理問題,進而產生悲劇。”
“所以我才說,如果你有類似的困擾,我可以幫助你,這也是在幫助席勒。”
“因爲,如果他也不能認識到這一點,對自己的教學方法進行及時的調整,那麼悲劇遲早會發生,最後一定是兩敗俱傷。”
布魯斯露出了一個猶豫的表情,實際上,他現在的確感覺到有一些迷茫。
主要的問題在於,他現在不能確定,他對於席勒所產生的所有情緒,是不是真的是情緒控制的產物?
簡單來說就是,他認爲,他與席勒所擁有的師生情誼,是不是席勒一手捏造和灌輸的結果?
任何曾經遭受過精神虐待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我對於他的感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這種情緒是受他控制還是受我控制?情緒在受我控制時,是不是也是他授意的?
這種情況,不僅會產生在面對兇手的時候,在結束這段關係之後,也會綿延到接下來的許多關係當中。
精神虐待所帶給人的最大的創傷,就是對於自己情緒控制能力的不信任,和這種不信任帶來的不安全感。
時時刻刻覺得有其他人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時時刻刻的覺得自己被窺探,懷疑一切對自己付出情感和自己付出情感的對象,這種創傷,將會伴隨受害者的一生。
布魯斯現在的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了創傷,因爲他本身就有精神疾病,而且一直很多疑,他習慣性的懷疑全世界,那懷疑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很正常?
看到布魯斯臉上的表情,維克多緩緩的站了起來,他伸出一隻手安撫布魯斯,然後說:“我現在去給高等教育委員會打電話,讓他們對席勒羅德里格斯展開瀆職調查。”
“別擔心,這不是法律指控,我也曾接受過類似的調查,高等教育委員會會派人來,對於教授接受指控的方面進行詳細調查,但其他方面不會涉及。”
“當初,我被指控進行違規的人體實驗,高等教育委員會派人來對我進行調查之後,發現我冷凍的是我的妻子。”
“他們想要將這個案子轉移到法院,判定我是否構成了違揹他人意願或強制拘禁罪,但最後法院沒有立案,因爲我的妻子的父母對法院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他們不想讓這件事鬧的人盡皆知。”
“這種非公開的指控是小規模的、可控的,並且相對公正的。”
“這是目前爲止最好的方法。”維克多強調道:“最重要的是,要將可能有嫌疑的教授進行隔離,所有熟悉的人都要避嫌,展開完全真空的調查,以獲得儘可能客觀的評估結果。”
“如果評估顯示席勒沒有問題,非公開的指控也不會對他的職業生涯造成影響。”
布魯斯擡頭看着維克多問:“那如果評估結果有問題呢?”
維克多停頓了一下,然後說:“要視其嚴重程度而定,如果只是瀆職,面臨的可能是停職或者開除,但如果還觸犯了法律,就會轉交給法院進行審判。”
維克多嘆了口氣,說:“席勒也是我的朋友,我比你更不希望他出事。”
“但問題就在於,如果他確實有實際行動,而你和我都包庇他,一是他的精神狀況可能會走向極端,二是萬一某天東窗事發,顯示受害者衆多,指控由非公開轉向公開,那來調查的,可就不是教育委員會了。”
瞬間,布魯斯就想起了數起類似的案子,其實在美國教育歷史上,這種情況並不少見,有不少的教授被指控教唆、侵害、虐待。
這些案子有的的確抓住了兇手,但也有不少幾經調查之後,發現只是私人恩怨。
但是不論如何,在社會聲譽方面,受影響更大的一定會是教授,因爲絕大多數教授都功成名就,一旦進行大規模的公開指控,就算最後洗清了嫌疑,職業生涯基本也就走到頭了。
布魯斯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對維克多說:“我覺得,我應該忠於自己的判斷,我和席勒的矛盾遠遠沒有到,非得找一個第三方,把我們都隔離起來調查的程度。”
“而且,據我所知,就算有受害者,也只是我一個,也就是說,他們可能會對我進行反覆的心理評估,而我不想接受來自任何人的心理評估。”
維克多抿着嘴,雙手插到口袋裡,看着布魯斯說:“說實話,你們兩個精神病人湊到一起,要說虐待,也一定是互相傷害。”
“我不知道這次你們兩個是怎麼吵的架,但是你感到傷心,他也未必不難過,他做的可能是有點過分,但你也要想想,你未來要面對什麼。”
維克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你想改變哥譚,甚至想拯救世界,未來遭遇的打擊和痛苦,可能要比這嚴重的多得多,我不想讚美苦難,但你從他身上學到的,總比你失去的多,在未來,這些都會是你對抗困難的資本。”
布魯斯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他的確感覺到自己被寬慰了,因爲他深知,他所要面對的困難,可能比維克多想象的還要多得多,因爲席勒曾不止一次的透露過,宇宙比他想象的要更爲廣闊。
宇宙裡除了美麗的星辰,還有無窮無盡的敵人,要是不能儘快成長,早做準備,可能真的會有大麻煩。
而且,遠的不說,哥譚的改革計劃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這個時候把席勒弄去隔離調查,法爾科內家族和市長羅伊都不會樂意的。
更重要的是,就算布魯斯懷疑,自己對於席勒的愧疚,可能也是斯德哥爾摩情結的產物,但他還是發自內心的不願意這麼做。
想到這裡,布魯斯站了起來,他看着維克多,非常誠懇的說:“謝謝,弗里斯教授,我沒想到,你會堅定的站在我這邊,你是個好老師。”
維克多笑了笑說道:“沒什麼,這只是我應該做的,我樂意幫助每一個有困難的學生,同時,也願意爲我的朋友負責。”
就在兩人一前一後往門外走的時候,一連串急促的高跟鞋腳步聲傳來,門剛打開,安娜的身影站在門外,她的眼神掃過維克多和布魯斯,語速飛快的說:
“羅曼·西恩尼斯和托馬斯·埃利奧特,以及其他超過20名哥譚大學的學生,聯合對席勒·羅德里格斯進行公開指控,新澤西州高等教育委員會,已對羅德里格斯教授發起隔離調查。”
“指控的罪名包括但不限於精神控制、精神虐待、教唆及誘導犯罪、非法拘禁及謀殺。”
“由於受害者衆多,指控罪名嚴重,美國聯邦調查局已正式介入調查。”
“就在剛剛,他們從辦公室帶走了席勒·羅德里格斯。”
布魯斯看向安娜的眼睛,而安娜也看着他說:“……而他沒有進行任何反抗。”
在布魯斯走出門去的時候,安娜低聲說:“席勒很看重自己的學術名譽……他感到非常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