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哥譚的一個雨天,只不過這次稍有不同,剛剛被陽光照過的路面再次被雨水浸潤的時候,還帶着正午時分的溫度,哪怕是隔着鞋底,也讓人覺得與平常的冰冷和泥濘不同。鬩
站在路邊收拾魔術箱子的扎坦娜擡頭看了一眼逐漸合攏的烏雲,有些擔憂的嘆了口氣,卻發現背後有人拍了拍她。
旁邊報刊亭的老闆給她遞上了一把傘,笑着說:“時代還真是變了,竟然有人在哥譚出門不帶傘?”
扎坦娜並沒有接,只是笑着說:“我就住在旁邊的公寓樓上,只是趁着天晴的兩個小時出來表演街頭魔術,只要跑兩步就回去了。”
說完,魔術師小姐手腳麻利的收拾好了自己的魔術道具,拎着沉重的大箱子跑進了旁邊的樓道。
一口氣跑上了6樓,扎坦娜長出一口氣,但回想起報刊亭老闆的笑臉,她還是有些感嘆的說:“陽光會帶給人多餘的善意,誰也不會想到,這裡居然會有人借給陌生人雨傘,這就是罪惡之城,還不賴,對嗎?”
扎坦娜剛掏出鑰匙要開門,就聽見屋內傳來了一陣奇怪的響動,她立刻有些警惕的後退了兩步,就在她以爲自己馬上就要推翻剛剛的認知的時候,屋內卻傳來了一聲有些熟悉的痛呼。
扎坦娜立刻打開門衝了進去,驚呼道:“托馬斯·康斯坦丁?!你怎麼在我家裡?!”鬩
“我不是托馬斯……”正躺在客廳的地板上捂着腰滿臉痛苦的男人緩緩的爬了起來,看着扎坦娜說:“我是約翰·康斯坦丁,你不認識我了嗎?”
扎坦娜瞪大了眼睛驚訝的喊道:“約翰!你回來了?!”
康斯坦丁滿臉的痛苦,五官都已經皺到了一起,他一手捂着腰,一手捂着脖子,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說:“是的,我回來了,你不會想知道我經歷了什麼的……”
扎坦娜能看出,自己的這位老友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於是,她趕緊扶着康斯坦丁在沙發上坐下來,並問他:“你怎麼了?你不是待在夢境國度嗎?”
“之前是這樣的。”康斯坦丁長長的嘆出了一口氣,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直到昨天,席勒找上了我……沒錯,這個可怕的醫生,又來治療我了。”
伴隨着康斯坦丁的講述,扎坦娜才逐漸瞭解到,康斯坦丁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之前,康斯坦丁爲了報答席勒替他償還欠債的恩情,把自己的靈魂撕成了兩半,其中一半變成了托馬斯,使用着他在現實世界中的身體。鬩
而另一半接替了夢神墨菲斯,替已經退休的夢神監管夢境國度,但就在昨天,正在夢境世界當中遨遊的康斯坦丁聽到了幾聲狗叫。
然後,一條速度飛快、力大無窮的白狗就把他撲倒在了地上,用鼻子使勁對他聞了聞。
再然後,康斯坦丁就看到了席勒的臉。
“席勒?!”康斯坦丁驚叫出聲。
“沒錯,是我。”席勒抱着胳膊點了點頭,然後他接着說:“是這樣的,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問題該解決一下了,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覺得我挺好的。”康斯坦丁飛快的退後了一些,然後說:“這段時間我過得可比之前好多了。”
“好不好你自己心裡清楚。”席勒上下打量了一眼只剩一半的康斯坦丁,並說:“我想,你應該已經發現了,把自己的靈魂撕裂可不是隻有疼痛,還會有很多的後遺症。”鬩
“因爲我也曾遭遇過這一切,所以才知道這些後遺症有多可怕,但同時,也知道該怎麼解決它。”
康斯坦丁露出了一個猶豫的表情,因爲在這段時間裡,他爲之前的魯莽行動付出了代價,撕裂靈魂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康斯坦丁當然知道那會很疼,但他根本就不怕疼,可是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發現,疼痛只是個開始,最可怕的是,他掌握不了自己的靈魂了。
從將自己的靈魂撕裂開始,康斯坦丁就經常會感覺到,他是在以另一個人的視角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在這個視角之下的失控,他只能看着自己的靈魂,但卻無法控制它什麼也不能做,這種時間持續的越長,康斯坦丁就越覺得自己有可能丟失自己。
康斯坦丁不怕疼,但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會害怕自己不存在,那並不是死亡,而是所有的一切都脫離控制,明明看着卻無能爲力。
康斯坦丁知道,自己之前的行動太過魯莽和冒失了,他對於靈魂學的研究根本就沒達到能夠切割自己靈魂的水平,他最近一直在感到擔憂和恐懼。鬩
但同時他也明白,現在正在盯着他的席勒肯定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故意拖了這麼久,纔來找他,這位教授太懂得利用恐懼讓人乖乖聽話的手段。
康斯坦丁怕了,所以他別無選擇。
“放心吧,我只是傳授給你一些處理破碎的靈魂的經驗。”席勒搖了搖頭,他的語氣很沉着,有一種讓人感受到信心的力量。
康斯坦丁在心裡發過一萬次誓,絕對不能再和席勒打交道,可每次聽到席勒的低語,那抵抗了無數魔鬼誘惑的意志力,就又會開始動搖。
最終,徹底丟失自己的恐懼戰勝了意志力,康斯坦丁跟隨席勒來到了他的心靈殿堂的一個房間當中。
這是一間有些昏暗的房間,只有一個吊燈掛在房間的中央,地面是深紅色的地毯,一側是傳統的英式櫥櫃,中間島臺的檯面光可鑑人,另一側則是木質長桌和椅子,桌子上擺着燭臺和鮮花。
康斯坦丁走了過去坐在椅子上,在聽到砰的關門聲的時候還抖了一下,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也只能裝作坦然的開玩笑道:鬩
“這算是我們兩個的燭光晚餐嗎?”
康斯坦丁轉頭看向席勒,席勒從冰箱裡拿出了幾道菜放進了烤箱裡,一邊給自己戴手套,一邊說:“我的廚藝不太好,所以拜託我的朋友幫我做了幾道菜。”
“叮”的一聲,烤箱的門打開了,濃郁的香味傳來,康斯坦丁不由自主的聳了聳鼻子,用一種輕快的語調說:“真的挺香的,沒想到你還有會做菜的一面。”
席勒把盤子輕輕的放在桌面上,收回手,用一種專注到神經質的目光看着康斯坦丁的眼睛,說:“你喜歡就好。”
康斯坦丁看向他放在桌面中央的那道主菜,看起來有點像是小肋,色澤金黃火後正好,更重要的是,那上面傳來的香味,讓康斯坦丁感覺到無比的飢餓。
康斯坦丁的喉結不斷的動着,理智在告訴他,這種不正常的飢餓並不是食慾,而是一種難以抑制的渴望,從靈魂深處迸發出的飢渴。
他循着本能,拿起刀叉就像一個快要餓死的人一樣,顫抖着雙手切下了最大的一塊肉,插起來送到嘴邊,然後愣在了那裡。鬩
他的手一抖,叉子連同肉塊一起掉了下去,食物掉到了桌面上,叉子碰到了桌面的邊緣,繼續旋轉着向下落。
瞬間,空氣蕩起波紋,一雙蒼白又消瘦的手捏住了叉子的把手。
下一秒,康斯坦丁手挺身而起想要奪路而逃,但卻被同樣蒼白的手抓住了脖子,按回椅子上,又被尖銳的叉子抵在了喉嚨上。
康斯坦丁拼命的往後仰着身體,用僅剩的那一隻眼睛,瞥向站在他斜後方的席勒,發出了一聲他這輩子都沒有發出過的尖叫:
“席勒,你瘋了!!!!!”
“把它吃完,你才能離開。”
席勒用兩根手指轉了一下叉子,餐具閃出耀眼的光澤,晃的康斯坦丁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時,誘人到極致的肋排,再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鬩
“這可以補充你的靈魂能量,讓它再次迴歸完整,你就不用再面對那些可怕的後遺症了。”
“但這是你的……”
瞬間,掐着康斯坦丁脖子的那隻手收緊了,康斯坦丁只能發出一聲徘徊在窒息邊緣的“呃……”
康斯坦丁的視線不自覺的停留在了面前的食物上,色澤、氣味以及最可怕的,由飢渴衍生出的徘徊在大腦中美味的幻想。
不完整的靈魂追尋完整,因此無比渴望能量,康斯坦丁像快淹死一樣,不斷的發出呵氣聲,他的腦中只徘徊着一個念頭——
他曾經覺得席勒不需要救生圈,只是因爲席勒撲騰的那片海,不是他的專業領域。
倚在沙發上的康斯坦丁顫抖的喘息着,喉嚨裡發出了一聲乾嘔,扎坦娜根本沒敢問他吃沒吃,他會出現在這裡,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鬩
扎坦娜很確定,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魔鬼會瘋狂到逼迫朋友吃自己的肉,這種治療已經不能說是邪惡了,簡直是癲狂。
康斯坦丁抹了一下自己的口水,手忙腳亂的從沙發上撲騰了起來,佝僂着站在扎坦娜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問道:“有電話嗎?”
“有,你想打給誰?”
康斯坦丁站直了身體,仰起頭看向天花板,神情恍惚的說:“席勒他媽的就是個瘋子……我們必須得聯合起來治好他!”
“叮鈴鈴。”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奧利弗拿起聽筒,然後轉身喊道:“布魯斯,找你的!”
布魯斯走過去接起電話,對那邊說:“喂?”鬩
“布魯斯,我是維克多,我們必須得聯合起來,治好你那位瘋狂的心理學教授!”
布魯斯把電話換了一隻手拿。他聽到電話那頭的維克多嘆了口氣說:
“我算是深切的體會到了你這四年的感受,我們必須得對席勒採取一點措施了……但問題在於,我嘗試過控制他,但失敗了,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維克多的聲音沒抱什麼希望,因此,在他從電話那頭聽到了一個十分肯定的“有”的時候,他感到萬分震驚,於是他問:“你真的有辦法?是什麼?”
拿着電話聽筒的布魯斯轉過頭,看向墨西哥熱辣刺眼的陽光,以及正在田地中耕作的那臺巨大的拖拉機。
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簾,看向自己的指尖,一個小小的紙片在兩根手指的指尖中被旋轉了一下,像一隻飛舞的蝴蝶。
但布魯斯知道,那其實不是紙片,而是常見的種子包裝,被折下一角的紙片邊緣露出一個花體的英文單詞——“西蘭花”。鬩
再向上看,是青年鋒利的下頜線,和薄削的脣邊微微揚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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