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一連串金屬碰撞的雜音,牢房當中的囚犯陸陸續續的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排成一列,等待獄警打開門把他們帶出去放風。
布魯斯的牢房當中只有三個人,他故意等待了一會,讓貝恩站在第一個,而他和唐恩站在後面,貝恩率先彎下腰穿過狹窄的牢房門,而落在後面的布魯斯停頓了一下,用一種嘲諷的語氣對唐恩說:“沒了大狗,待會你要去找誰?”
唐恩吞了一口口水,顯得有些六神無主,不需要布魯斯提醒,他也發現,現在他是這個牢房當中最好欺負的那個了,就如同以前的吉米一樣。
但和吉米不同的是,他並沒有正式的加入哪個幫派,只有大狗一個靠山,而大狗死了之後,他連個加入幫派的門路都沒有,自己的兩個獄友顯然也不打算罩着他,唐恩現在非常害怕。
繃帶殺人魔就不說了,他雖然表現的冷酷了一點,但目前還沒有什麼攻擊行爲,但新來的獄友貝恩不論怎麼看都是個暴力狂,還比大狗要強壯的多,如果貝恩像大狗欺負吉米一樣欺負他,那他幾乎不可能活過第一個回合。
看到唐恩臉上的表情逐漸轉變爲惶恐,布魯斯默默的把頭轉了回去,在獄警的帶領之下往外走。
來到放風場地之後,布魯斯並沒有停頓,他朝着那羣監獄裡資歷最老的連環殺人狂的團體走了過去,並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來,雖然和任何人都沒有溝通,但已經向其他幫派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監獄裡很少有人願意惹這羣殺人狂,其他的罪犯說到底也不過是爲了利益,但這羣殺人狂們完全是以殺人爲樂,其中大多數都患有病理性的精神疾病,幫派之間的利益衝突大多會點到爲止,可一個犯病了的瘋子絕對會痛下殺手。
而且這羣瘋子也無意沾染毒品或香菸的交易,大部分不抽菸不喝酒不吸毒,身體強壯,生活習慣良好,唯一的愛好是看書或看報紙,這與其他幫派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所以自然相安無事。
“有報紙嗎?”布魯斯擡眼看向一個身材消瘦的學者模樣的人,問道。
“你們不能都指望我。”學者模樣的人皺着眉抱怨道,他不時的往一邊咧嘴,然後聳動那一邊的肩膀,看起來有點小兒麻痹症的後遺症。
“下週我會想辦法弄兩本期刊進來。”布魯斯坐在地上,雙手搭在膝蓋上,而顯然他周圍的人都被他這話吸引了,紛紛轉頭看向他,於是布魯斯接着補充道:“但別指望是最新版本的,他們搞不清楚那堆複雜的序列號。”
但其他人還是紛紛圍了過來,他們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入獄之前看到的最新的學術成果上,布魯斯有一搭無一搭的和他們聊着天,但目光卻放在了放風場地邊緣的貝恩的身上。
這個無比強壯的大塊頭自然引起了各個幫派的注意,監獄裡的幫派最缺的是兩種人,一種是完全不起眼的,從來沒有惹到過獄警,看起來就不會犯事的小傢伙,這樣的人能幫助他們運送違禁品,還有一種就是不停的找事,彰顯自己的暴力氣質,讓人望而生畏的大塊頭,這能幫他們保住違禁品。
貝恩顯然屬於後者,他的身材是整個監獄當中最強壯的,就算不看他腦後的那些管子,光看他的肌肉量也能看出他是個改造人,這種把暴力寫在臉上的罪犯能夠很好的震懾那些想要發動武鬥的對手,自然最受幫派的歡迎。
邊境幫和新納粹都派人試探性的往那邊靠,黑人幫派暫時按兵不動,但看得出來也有些興趣,剩下的人目光也都向那邊聚焦,想看看到底誰能夠得到這頭強壯的野獸。
邊境幫率先派出了一個拉丁裔朝着貝恩所在的地方走去,貝恩依舊坐在地上,看見來人動都沒動,只是用面罩下的眼睛注視着對方。
布魯斯非常清楚貝恩的眼神能給人多大的壓力,那個拉丁裔在靠近貝恩的時候明顯放緩了腳步,似乎也忘記了準備好的說辭,只是站在距離貝恩兩米處的地方傻傻的愣着。
忽然,貝恩站了起來,拉丁裔本能的被嚇得後退了兩步,周圍的人羣傳來了一陣竊笑,他們並不明白被籠罩在貝恩巨大的軀體之下的陰影當中會遭遇到多大的壓力,只覺得邊境幫都是一羣軟蛋,還沒等真的動手呢,就被嚇怕了。
邊境幫中的一個頭目坐不住了,他必須得找回場子,爲自己下屬糟糕的表現買單,於是他叫了兩個跟班,甩着膀子走了過去,對着貝恩一揚下巴,用西班牙語口音的英語說:“嘿,大個子,你爲什麼不跟我的同伴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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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看出來他是想打招呼。”貝恩嗡聲嗡氣的說,他收緊手臂的肌肉,用十分粗魯的動作撥開了站在他面前的拉丁裔,走到了白人頭目的面前,然後用手捶了一下胸口說:“你應該知道,在腳環放電之前,我就能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
頭目發出了一聲冷笑說:“然後你就會被關到不見天日的單人禁閉室,別想着動手了,傻大個,除非你想被阿曼達那個瘋女人制定的特殊監禁措施折磨一輩子。”
貝恩用鼻孔出氣,愣愣的盯着頭目說:“你到底想幹嘛?”
“我們只是想過來跟你打聲招呼而已。”
“現在招呼也打完了,滾蛋吧。”
“有些不對。”紅色眼睛的布魯斯轉頭看向身邊的另一個自己,並說:“剛剛貝恩的行爲方式和我與他第一次見面時不同,他表現的像個沒有腦子的莽夫。”
“或許他正是想把自己僞裝成一個莽夫。”藍眼睛的布魯斯眯着眼睛專注的看着貝恩的動作,並說:“繃緊肌肉能夠更好的展示臂圍,突出強壯的軀體,站着的時候把重心向後放,向前挺胯,是爲了強調雄性特徵,雙手沒有護在身前,而是放在身體兩側,表現出無畏無懼的氣勢。”
“他在不停的強化自己的肢體表現,而用簡短的語言、直白的用詞來模湖自己說話的方式,讓人覺得他只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大個,你看,邊境幫的人不就上當了嗎?”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紅色眼睛的布魯斯問道。
“如果是我,在面對一個陌生的羣敵環伺的環境的時候,我會把自己最重要的武器當做底牌藏起來。”
“即使他已經擁有這麼強壯的肉體了,他還是覺得自己的智慧更重要?”
“或許他的智慧比肉體還要強。”藍眼睛的布魯斯盯着貝恩腦後的那幾根管子並說:“從給他接管子的醫生潦草的手法就能看出,作爲實驗體來說,他並不珍貴,極有可能是初期試藥用的型號。”
“這種型號不會存放太久。”紅眼睛的布魯斯接着自己的話推測道:“那些進行違規人體實驗的實驗室會定期銷燬這些消耗品,而他不但沒有被銷燬,還帶着這些殘破的管子逃離了實驗室,甚至搭上了阿曼達的線。”
“我毫不懷疑,貝恩利用了阿曼達,他讓阿曼達也以爲他不過是個莽撞的大塊頭,是個易於操控的殺人工具,所以他纔會來到普通牢房。”
“如果他的目標是越獄的話,那他其實早就可以走了,阿曼達被他騙過了,沒有用那種嚴苛的特殊監禁措施來對付他,而普通牢房的安保力量對他來說形同虛設,從他腿部的肌肉量來看,他甚至可以直接跳出電網,那他爲什麼沒走?”藍眼睛的布魯斯皺着眉說,語氣略帶疑惑。
“貝恩故意留在這裡一定有一個特殊的目標,我們得先搞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然後纔有進行下一步計劃的可能。”
話音落下,藍色眼睛的布魯斯消失了,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對站在他對面的那位戴着眼鏡的學者說:“今天晚上我要去醫務室給我臉上的傷換藥,有什麼建議嗎?”
“護士……護士站靠右側牆邊的櫃子裡有舊報紙啊。”學者斷斷續續的說:“是那羣嗑藥的蠢貨用來轉運毒品的包裝,但我們很需要它,你能弄來嗎?”
布魯斯點了點頭,而另一個相當強壯的,看起來像個農夫的罪犯上前一步說:“他們用的大多是上個月的報紙,如果你能給我們弄來,那麼報紙上寫了誰的事蹟,誰就會幫你去做事,我猜很有可能是我的,所以你有什麼想做的事?”
“我需要一份囚犯名單。”
“成交。”
在回到牢房的路上,唐恩好幾次想開口和布魯斯說話,布魯斯看出了他的這種意圖,因此越走越快,遠遠的把他甩在身後,絲毫不給他交流的機會。
時機還不成熟,布魯斯低着頭,看着手銬上的光澤想到,由恐懼成分帶來的香氣還不夠濃重,發酵過程尚未開始,這樣的酒過於酸澀,難以入口。
聽着腳鐐在地上摩擦的清脆響聲,布魯斯開始回憶,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能想出將恐懼比作酒的香氣這種殘忍的笑話來了,爲什麼他剛剛和一羣連環殺人犯進行交際,但再沒有半點對於他們罪行的憤怒,而只有一種輕蔑的不耐煩,甚至開始懷念起他的酒友和牌友來了?
親手操縱吉米殺死大狗,又打算利用恐懼逼迫唐恩,和手上十幾條人命的連環殺人犯相談甚歡,但布魯斯甚至沒有一分鐘去搜腸刮肚找尋可能存在的良心不安,他只是嘲弄的想,哥譚的新聞永遠比他們口中自己的事蹟精彩的多,小丑的笑話也比他們的好笑多了。
監獄狹窄陰暗的走廊中,這個青年面容平靜的向前走,腳步沉穩的走回牢房,姿態平穩的坐回牀上,從容的像回了家一樣——布魯斯也的確開始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