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眼外星人帶着張明一路來到飛船的最底部,到了這裡,那股刺鼻的味道變得更濃重了。他打開鐵門,門軸發出難聽的吱嘎吱嘎聲。
門後是類似火車臥鋪一樣的小空間,總共有四個牀位,其中三個牀上或躺或坐着人,一打開門,幾雙眼睛就望了過來。
六眼外星人指着右上方空着的牀位說:“你就睡這。”
張明走過去,把包扔上去,摸了摸堅硬的牀板,他不敢相信這種東西能被稱作“牀”,這和直接躺在鋼板上有什麼區別。
不過考慮到這股難聞的味道,比起有一副潮溼、散發着惡臭的牀鋪,或許這樣能更好一些。
“……出了門左轉,走到底就是廁所,記得自己帶紙,或者你也可以不擦。吃飯是每十個小時一頓,到時候會有廣播提醒,錯過了就等到下次吃飯時間。還有什麼問題嗎?”六眼外星人問。
“沒有了。”張明說。
他這次是去潛入未知的星球,拯救陷入危險的朋友,而不是來享受度假的,只要有一個能容身的地方,有足夠的食物就夠了。
六眼外星人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忽然看到躺在下鋪的藍皮膚的外星小孩,正眨巴着大眼睛,小小的嘴脣有點發幹。
他從兜裡摸出一塊糖,遞給孩子的母親,那位母親連忙說謝謝。
只是一塊糖,情緒有點過於激動了吧?張明覺得有點不對勁。
六眼外星人摸了摸孩子的頭,臉上少有的出現笑容,但很快笑容就重新收斂,在關上門前,他猶豫了幾秒,對張明說:“給你兩個忠告。”
“第一,儘量不要走出這間屋子。”
“第二,有時候放棄一些東西,你至少能保留更重要的。”
放棄?保留?
六眼外星人的話,張明雖然聽得是一頭霧水,但他敏感的察覺到,屋內的其他幾人表情的變化,他們明顯是聽懂了這兩句話背後的意思。
扔下這兩句話後,六眼外星人用力關上了金屬門,腳步聲逐漸遠去。
張明打量起接下來幾天的室友:
一名帶着孩子,身材過於瘦削的母親住在張明的下鋪;
和張明面對面躺在對面上鋪的是一名渾身長滿了鱗片,長相類似蜥蜴的外星人,他同樣瞪着銅黃色的眼眸觀察着張明。當與張明視線碰撞時,他咧開嘴,露出尖銳的牙齒,似乎是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善意。
住在蜥蜴人下面的是一名有着健壯肌肉的外星人,他有着石頭般灰色的皮膚,看起來十分的硬朗。另張明感到奇怪的是,他裸露在外面的臉頰、手背上,有着一塊塊像是淤青一半的烏黑,因爲種族不同,張明也不敢確定。
見到張明看過來,石膚肌肉男微微點頭。
帶着孩子的母親、蜥蜴人、石膚肌肉男,再加上張明,四個人住在一間小房間內。
作爲一名傳統的華國人,張明打小跟隨父母沒少坐綠皮車。那時候還沒有高鐵,許多從城市又沒有通飛機,綠皮車臥鋪可以說是幾代人的回憶。
張明熟稔的打開揹包,掏出一些巧克力、水果分給其他人。
因爲不知道外星人有沒有忌口,他還特地把成分表給他們看,免得造成食物中毒,畢竟人類和外星人的身體結構完全不同。
事實證明他考慮太多了,漫威世界中不存在那麼嚴謹的設定,就像所有外星人都會說英語一樣,對於張明帶來的食物,幾位室友表達了由衷的喜歡。
“夥計們,彆着急,你們看起來像是一週沒吃過飯。”張明坐在下鋪的鋼板上,小口喝着水。
瘦弱的母親把巧克力掰成小塊,餵給年幼的孩子,聽到張明的話,她的情緒一下變得低沉:“我們的確很久沒吃飽了。”
“上了這艘偷渡飛船的第一天起,我們的食物就只有一杯發黴的營養液。原本靠隨身攜帶的行李,我能堅持到下飛船,但在第三天的時候,一羣‘乘客’衝了進來,搶走了我所有的東西……”
瘦弱的母親說到後面,就說不下去了,這對她來說是痛苦的回憶。
“我是上飛船的第二天就被搶走了包。”蜥蜴人舉起手說,在兇惡的外表下,他的嗓音卻很溫柔。
張明看向石膚肌肉男,他笑了笑說:“我是第一天、第四天、第六天……那羣傢伙每過幾天就會來找我麻煩,即便他們已經拿走了我全部的行李。”
“爲什麼?”張明不解的問。
肌肉男說:“因爲我一直在反抗,就算是被按在地上,被打倒昏迷,我也會在昏迷前,抓住一個混蛋,讓他後悔被生到這個世界上。”
張明沒有問爲什麼偷渡飛船的主人不去制止這類的話,那些所謂的“乘客”能這麼大張旗鼓的行動,肯定是飛船主人的授意。
在聊天的過程中,張明瞭解到通過偷渡的方式,來進行星際轉移的人,往往代表着貧窮和弱小。
瘦弱母親和她的孩子屬於星際難民,她們的星球被滅霸摧毀。
蜥蜴人是一名音樂家,因爲沒有身份證明,只能通過偷渡的方式去大星球發展。
石膚肌肉男則是偷渡去其他星球工作,這樣能省一筆稅費。
先收一筆偷渡費用,等乘客上了飛船之後,再把他們遠行的行李搶走,賺第二筆費用,因爲沒有背景,又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乘客們就只能忍受。
只能用“至少活着抵達了目的地”這種話來安慰自己。
張明撓了撓臉問:“那些所謂的‘乘客’,每天都會來嗎?”
“不一定。他們大部分時間會在飛船內喝酒、閒逛,只要你不走出房間,就不會碰到他們。至於什麼時候會闖進屋子裡,這就看運氣了。”蜥蜴人說。
可以的話,張明並不希望給旅途增添麻煩,但聽完三名室友的敘述後,他覺得自己必須得主動做點什麼,和飛船的主人“聊聊”,這樣才能提前避免麻煩的發生。
過了一段時間,張明坐在鋼板上研究着君王星的資料。
揉了揉屁股,也就是他經過強化的身體,換成普通人,就這麼坐上四天,等到了君王星估計痔瘡都坐出來了。
這時頭頂的喇叭裡出現“鐺鐺鐺”的聲音。
“吃飯時間到了。”蜥蜴人說。
他們打開門走了出去,張明沒有多少飢餓感,不過他想見識一下這裡的食物,就跟上了三名室友的步伐,一起來到了食堂。
說是食堂,實際上更像是公共休息區,零散擺放着桌椅,最裡面有一個接近三米高,長着兩個頭的傢伙,他穿着髒兮兮的白色廚師服,手裡拎着湯勺,面前是一桶暗黃色液體,一股騷臭味從中飄出來。
“那就是營養液?”張明指着那通騷臭的液體。
“嗯,別看它味道很噁心……”蜥蜴人故意停頓了半秒,繼續說:“喝起來要更噁心,我更希望它能像聞起來這樣。”
已經有大概四十名偷渡客排起了隊,他們剋制着嘔吐的慾望,拿着杯子,去盛接暗黃色的液體。
當初吃秘製小漢堡的記憶,一股腦的涌上來,他閉上眼,用力嚥了口唾沫,試圖把這種感覺壓下去,但這起到了反效果。
張明又看向另一頭,還有小一號的金屬桶。
“那個是給另一批‘乘客’的吧?就是搶劫的那些人。”
“你猜的沒錯。”肌肉男說。
張明點了點頭,徑直朝着小一號的金屬桶走過去。
“嘿!來自鄉下的窮小子,滾到一邊去,這不是你能碰的東西。”長着兩顆腦袋的廚師衝着張明大吼。
張明沒有理會廚師的大喊大叫,打開金屬桶的蓋子,一股奶香味飄散出來,裡面是呈現乳白色的營養液。他從旁邊拿起兩個杯子,灌滿兩杯,同時一腳踹開撲過來的廚師。
人羣頓時陷入騷亂,就在更多人趕來前,張明發動了剪輯。
時間回溯,一切重歸平靜,除了他手中多了兩杯乳白色的營養液。
張明把杯子扣上蓋,回到他們那桌,拉住正要去領取騷臭營養液的蜥蜴人和瘦弱母親,張明掀開杯蓋的一角,給他們看了杯子裡的東西。
石膚肌肉男瞪大了眼睛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商業機密”張明露出笑容,低聲說:“回去喝這個吧,記得別讓人看到。”
三名室友站起來,準備回到那間狹小的屋內,突然發現張明沒有一起走的意思。
“你不回去?”
“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
三人看向張明的眼中滿滿的擔憂,但在張明的勸說下,還是走向了休息區的方向。
張明站起來,離開食堂。
短短几個小時的經歷,讓他大概明白了這艘飛船的運營模式,他沒打算殺了飛船的主人,又或者是勸說他不要剝削這些可憐人。
這就是灰色世界的生存方式,張明不可能靠自己去扭轉。
他只是想給這艘飛船的主人提個醒——
“喂!”背後傳來急切的叫喊聲,六眼外星人大步走過來說:“我提醒過你,儘量不要亂跑。”
“我要去……”
張明話沒說完,就被六眼外星人打斷,他從兜裡拿出一根手指粗細的瓶子,裡面裝着的就是乳白色營養液。
“你第一天上飛船,應該喝不慣那種營養液,喝點這個,慢慢適應,注意別讓其他人看到。”六眼外星人環顧四周,似乎是在尋找某羣人。
“不是,我是要去找這艘飛船的主……”
六眼外星人光顧着巡視四周,完全沒注意張明的話,確認附近沒有人後,他再次打斷說:“走吧,我送你回去,記住,別再隨便亂轉了。”
“呃……好吧,謝謝。”
張明放棄了繼續解釋的想法,打算先回去,等稍微晚點再出來。
看得出來,這位六眼外星人是飛船上少有的願意爲乘客考慮的人,在這種大環境下還能堅持自己的善意,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品質,張明對此表示尊重。
然而,回到房間時,外面圍了不少人,張明擠入人羣中,就看到石膚肌肉男正滿身是傷的躺在地上,瘦弱母親抱着孩子哭泣,蜥蜴人呲着尖牙,用這種方式保護着兩名室友。
“發生了什麼?”張明走過去問。
“他們搶走了你的包。”蜥蜴人指着石膚肌肉男,焦急的說:“他爲了制止那羣人,結果被打成了這樣!”
張明看着爲了保護他的行李,重傷陷入昏迷的石膚肌肉男,又想到了揹包裡,存放安吉拉道別視頻的便攜播放器。
“他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