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五章

韓衛宇和宋宛窈約好了一個日子去民政局領證。

每個女孩子對結婚這件事都會有期待, 就像小時候收集糖紙,一張張包裹了甜蜜的芬芳,陽光透過透明窄小的塑料紙照拂在臉上, 那是一種微醺沉醉只屬於女孩子的心情。

那天早上的天氣很好, 擡頭可以看見冬天裡不多的晴空萬里。

韓衛宇到醫院的時候, 宋宛窈不在病房。

他耐心的坐在沙發上等, 不經意間看見窗臺上的聖誕雪景球, 陽光照在雪景球裡,紅頂小屋上的細碎雪花亮閃閃的,他微微一笑。

等了一陣, 他有些着急,恰好護士來查房, 他語氣就有些生硬:“住在這裡的病人呢?”

“誒?”護士也奇怪, “半個多小時之前韓太太說她去吃早餐, 怎麼現在還沒回來?”

韓衛宇二話不說,拎起衣鉤上的大衣, 直奔醫院的餐廳。

他在餐廳裡找了一圈,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跟着他的護士也開始着急了:“韓太太到底到哪裡去了?”

“昨晚,”他努力冷靜下來,“我太太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啊, ”護士仔細回想, “都很正常啊。”

他掏出手機, 一串號碼撥過去, 那端是冰冷的女聲,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韓衛宇心中狠狠一沉,又撥了個號碼:“小原, 帶幾個人幫我找你大嫂...嗯,先別問那麼多,再派幾個人盯住老易...我去你大嫂的公寓看看...好,第一時間給我電話。”

護士膽戰心驚的看着他,他看了護士一眼:“你去病房等着,看到我太太馬上告訴我!”

護士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開。

韓衛宇茫茫的站在醫院餐廳裡,他想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

去五環的路上,韓衛宇抽空又給宋小山打了電話,宋小山還沒起牀,電話裡的聲音不甚清晰:“姐夫?”

“嗯,”他沉吟了一下,“你前兩天說的那個型號的軍用飛機模型,我幫你找到了。”

“啊!”宋小山很興奮,“姐夫,你太強大了!我讓我爺爺幫忙,他都沒弄到。”

“當時就不多,”韓衛宇說,“不過我爺爺給了我一個,我放在書櫃裡也沒用,給你吧。”

宋小山千恩萬謝,韓衛宇似乎不欲多說,匆匆收線。

掛上電話,韓衛宇焦躁的恨不能將車速提上140,連家都沒回,她究竟在哪裡?

五環的公寓不出意料的空無一人,因爲太久沒人住,茶几上蒙了一層灰。他再次拿出手機,彼端是仍舊不變的關機提示。

他一時有些泄氣,頭也開始隱隱作痛。

沙發上也有灰塵的痕跡,他顧不得,徑自靠上去,不知過了多久,竟然沉沉睡去。

夢裡兵荒馬亂一片,像電影裡的蒙太奇,雜亂的視角讓他不知道他是自己,還是別人。

忽然有聲音如清風拂面,溫柔的叫他:“韓衛宇。”

他大喊一聲:“宛窈!”

一瞬間清醒過來,心底涌上一陣寒意,他慌亂的拿過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唬得他一驚。小原在電話裡說:“大哥,大嫂找到了!在HL廣場。”

他已經來不及去想爲什麼宋宛窈會在HL。

小原站在HL正門等着他,一見他,立刻跑上來:“大哥,大嫂在二樓名店裡。”

是一家專賣晚禮服的大牌名店,宋宛窈正站在水晶燈下,穿着一件裙襬誇張的黑色抹胸禮服,她的面前鋪陳着很多雙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高跟鞋,她站在那裡歪着頭想了想,拎起裙襬,輕輕踏入其中一雙。

韓衛宇立在門外,眼底生疼,他推開玻璃門走進去。

鏡中一晃,宋宛窈怔了怔,回頭朝他一笑:“你來啦?”

韓衛宇輕聲責問:“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跑出來了?”

宋宛窈攏了攏頭髮,不答反問他:“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韓衛宇動了動嘴脣,說不出話。

宋宛窈看着鏡中的倒影,自言自語:“如花美眷,抵不過似水流年。”

“老婆!”韓衛宇再也忍不住,上前死死扣住她的腰。

“韓衛宇,”宋宛窈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爸爸有我媽,我大哥有我姐,我大伯這麼多年一個人習慣了,我小弟以後也會有他自己的幸福。韓衛宇,你只有我,要是我死了,你怎麼辦?”

他心如刀絞,宋宛窈轉過身,捧着他的臉:“我還以爲你有了我,日子能好過一點。”

他喃喃:“老婆,老婆...”

名店的銷售小姐從倉庫出來,臂彎裡搭着一件天藍色長裙,手裡拎着一雙鑲鑽的細高跟鞋。

一進大堂她便看見俊男美女相擁在一起,美好的像電影畫面。

她愣在原處,呆頭呆腦的說:“宋小姐,這件禮服是你的碼數。”

“哦,”宋宛窈從韓衛宇的手臂裡掙出來,“我去試一試,剛纔那兩件幫我包起來。”

她穿着黑色禮服走向更衣室,禮服的下襬在地毯上迤邐前行,似乎能聽到布料摩擦而起的“悉悉索索”聲。

韓衛宇坐到一旁的沙發裡,沙發很軟又厚重,一靠進去人就陷進去大半個。

銷售小姐端了一杯水過來:“先生,請喝點水。”

他點頭:“謝謝。”

水是溫的,透過紙杯暖在手心裡,他放空思緒,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能想。

一想就是醫生對他說:“韓太太狀況很不樂觀,原來用的一葉萩鹼效力已經不明顯,很有可能會在短期內轉成急性再障,到那個時候...除非能找到合適的骨髓做移植。”

他以爲能瞞住她。

“宋小姐,”銷售小姐笑眯眯的說,“你皮膚白,穿藍色也好看。”

天藍色的塔夫綢長裙貼在宋宛窈身體的每一分曲線,比剛纔那件宏偉的黑色晚禮服更加讓她顯得弱不勝衣。

她站在鏡前,拎一拎腰側多餘的布料,語氣好似遺憾:“還是大了。”

“不大,”銷售小姐趕緊解釋,“總要多出一點才顯得人瘦。”

“瘦?”她笑一笑,“夠瘦了,胖一點纔好。”

一旁的人眨巴眨巴眼睛:“宋小姐說笑了。”

韓衛宇收回目光,手在西服的內襯口袋裡掏了掏,突然想起來,他已經戒菸了。

“韓衛宇。”

那邊在叫他。

他擡頭。

“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好是好,”他說,“就是背後開的太大。”

宋宛窈轉身,後面是一線天的設計,若隱若現的露出一道美背。

“今年流行這樣的設計,”旁人不厭其煩的解釋,“奧斯卡頒獎禮好幾個女明星穿的禮服都是這樣的設計。”

“算了,”她惋惜,“這件不要了。”

銷售小姐抿嘴一笑,很理解的點頭:“好的。”

宋宛窈走進更衣室,換回了自己的羽絨服和牛仔褲。

出來時,韓衛宇已經買好單了,兩個銷售小姐蹲在地上清點鞋盒子和禮服袋子。

“宋小姐,我們會把東西送到您給我們的地址。”

“嗯?”

韓衛宇說:“我留的是麗景的地址。”

“哦,”宋宛窈不是很上心,“留哪裡的都行。”

“哦,對了!”銷售小姐突然說,“那件長袖的小晚禮服,請一定告知家裡的工人,乾洗前釦子要取下來,我們會放一張注意事項的卡在袋子裡面。”

宋宛窈隨意點點頭,倒是韓衛宇聽的認真,末了還說:“嗯,知道了。”

出了名店,宋宛窈圍上大圍巾,拉起韓衛宇的手:“我們去吃飯。”

“去哪裡?”

“沒想好。”

“我帶你去個地方。”韓衛宇說,“你肯定也知道。”

到了地方,宋宛窈簡直想笑,就在他們中學旁邊,一家不大的餃子館。

韓衛宇要了半斤白菜豬肉餡兒的,半斤羊肉酸菜餡兒的,老闆娘上餃子的時候望着他們笑:“小姑娘,我記得你。”

宋宛窈有些吃驚,當年她並沒有在這家吃過幾次餃子:“真的呀,阿姨,那你記性可真好。”

“你——喏,”老闆娘指了指眉間,“這裡有顆小紅痣,人也長得漂亮,這些年沒怎麼變,好認!”

宋宛窈伸手摸了摸眉間,老闆娘大方端了一碟醬菜:“這麼多年還能想着到我們這裡吃餃子,不容易,來,送你們一碟辣蘿蔔。”

宋宛窈不能吃辛辣的食物,羊肉也吃不了,只吃了幾個白菜餃子。韓衛宇一口一個餃子,吃得非常歡實。

宋宛窈歪着頭看他吃,偶爾幫他擦擦嘴角。

“慢點。”她提醒。

韓衛宇嘴裡正塞着一個餃子,含混不清的說:“餓了,不知道爲什麼...這麼...餓。”

她沒來由的一陣心酸,把頭靠在他肩上,低聲說:“喂。”

“嗯?”

“我媽的眉間也長了顆硃砂痣。”她說,“跟我這顆痣長的地方一模一樣,但是我這顆痣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她頓了頓:“隔了這麼多年,阿姨居然還記得,你說好不好玩?”

韓衛宇手一頓,又吃了一個餃子:“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發現了。”

宋宛窈笑的聲音像抽泣:“你騙人。”

“我沒騙你,”韓衛宇說,“你站在樓梯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當時想,真神了,這麼漂亮的小丫頭還長了顆美人痣,性子還這麼硬,我就想一定要把她追到手,這麼個小丫頭,憑什麼瞧不起我?於是,我回去以後就寫...”

韓衛宇哽了一下,說不下去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往碟子裡倒了很多醋。

宋宛窈拼命忍住眼眶裡的淚水,問:“你今天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韓衛宇揉了揉她的頭髮:“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氣我自己。”

宋宛窈說:“我...昨天半夜的時候,在衛生間裡嘔出了好多血。醫生說過,如果內臟出血就是病情加重。”

韓衛宇陡然攥緊了筷子,攥的指節發白。

她嘆息:“我覺得好不甘心,我曾經跟我姐說要讀書萬卷,我姐加上了一句華服萬件。讀書萬卷,華服萬件,萬卷書我是不成了,所以我今天早上起來就去HL...我沒跟你們說,是怕你們擔心,其實,等到試完那些衣服,我突然想通了,華服萬件又如何,買的那麼多衣服未必還有機會穿...”

如果她沒有生這場病,她該是多麼幸福,幸福到讓人心痛。

可生活中,從來沒有如果。

從餃子店出來,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

韓衛宇說:“回醫院吧。”

“不要!”宋宛窈拉好安全帶,“我聞消毒水的味道直想吐,我們去野外轉轉吧。”

“好。”

宋宛窈把車窗放下來,窗外的冷風呼嘯着刮進來。

韓衛宇伸手把她的羽絨服帽子拉到前面:“把下面的扣子摁上,彆着涼了。”

宋宛窈用帽子遮住臉和額頭,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趴在車窗上,看景物飛逝。

到了離市中心很遠的一處不知名的地方,韓衛宇把車停在一座石橋邊,正是枯水季節,河道里全是落葉。

河的對岸,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青山,宋宛窈靠在座椅上,解開帽子,望了一會兒風景,突然說:“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

韓衛宇幫她捂着雙手,沉默不語。

宋宛窈搖頭晃腦品了一會兒,說:“好詞啊好詞,真是好詞。”

“喂,”她轉頭對韓衛宇說,“原來我每次看書讀到好句子,我就把它們摘抄到一個專門的本子上,然後全部背下來,後來我抄了滿滿十幾本,背了後面忘記前面,我多貪心啊。”

韓衛宇嘴角彎了彎,宋宛窈說:“你呢?”

“我看書也不抄,記不住就算。”

“哦,”她說,“要不這樣啊,反正現在我們沒事做,我背幾段,你猜是誰寫的好不好?”

“嗯。”

“好,第一段,這花花世界充滿了各種愉快的東西——櫥窗裡的東西,大菜單上的,時裝樣本上的,最藝術化的房間,裡面空無所有,只有高齊天花板的大玻璃窗,地毯與五顏六色的軟墊,還有小孩...嗯,後面記不住了,你猜誰寫的?”

韓衛宇皺眉凝神想了想:“肯定是個女人,只有女人才會覺得這些東西令人愉快。”

宋宛窈直笑:“那男人呢,男人覺得什麼令人愉快?”

韓衛宇不假思索:“女人啊。”

宋宛窈笑的揪他的耳朵:“色-情狂。”

他順勢攬住她,吻了吻她冰冷的臉頰:“我只對我老婆色-情,犯法啦?”

宋宛窈趴在他胸口,止住了笑:“剛纔那段是張愛玲寫的,是冷僻了點,換個簡單的,聽好了啊——我這輩子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韓衛宇說:“沈從文。”

宋宛窈仰起頭想笑,努力了一下,發現哭更容易一點,她哽咽:“真聰明,我再說一段,你肯定...猜不到。”

韓衛宇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眼淚:“好,我聽着。”

“女孩必須保持...心靈上的絕對純潔,直到我們把她交到能夠照顧她...一生幸福的男人懷裡。這男人便有權...揭開人生甜蜜奧秘的面紗...”她抽泣出聲,“這是莫泊桑寫的,我全都記得,全部都記得,可這有什麼用?我嫁不了我愛的男人,這些對我有什麼用?”

她掀起袖子,胳膊的內側有幾個觸目驚心的出血點,她慟哭:“韓衛宇,我這個樣子,怎麼嫁給你?”

韓衛宇幫她放下袖子,擦掉她的眼淚,說:“宛窈,我在美國的時候曾經去參加同學的婚禮,我到現在還記得婚禮上的幾句話,I will love you faithfully, through the best and worst, through the difficult and easy, what may come I will always be there。

宛窈,我愛你,無論未來是好的,或是壞的,是艱難的,還是容易的,無論是什麼,我都會陪你一起度過。

現在,嫁給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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