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守一個人老老實實的生活了好幾個月, 日子過的像清水,滴答滴答單調重複,但他卻覺得安心, 心都安了, 難道還不夠安定?
初秋的時候, 他在美國的侄女給他打電話:“小叔叔, 我有個朋友最近回國, 你能不能收留一下?”
他很奇怪:“什麼朋友?”
他侄女說:“和我從小一塊長大的鄰居,她最近和她爸媽吵架了,想回國玩一玩, 你就收留一下唄。”
白君守說:“如果是女的那就算了,你知道我一個人住, 不方便。”
侄女愣了愣:“哦, 也是, 我跟我朋友商量一下。”
過了兩天,他侄女又打電話來:“小叔叔, 我朋友說了,你留她住兩三天就行,然後她自己找房子。”
白君守這才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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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機場接女孩,等了一個多小時,一大羣人從國際到達的出口那邊出來。
他眼前一晃, 一個長頭□□亮女孩跳到他跟前:“白叔叔。”
白君守嚇了一跳, 女孩笑嘻嘻的:“我就是章詠兒。”
他只覺得頭痛, 朝章詠兒點點頭:“你好。”
從機場回市中心一路, 章詠兒都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白君守偶爾應一句,明明很冷淡客氣, 卻不見女孩有任何收斂。
到了家裡,章詠兒把行李箱放在玄關,乖巧的跟着白君守進了客廳:“白叔叔,你是不是嫌我煩啊,你放心,我會很快就去找房子的,絕不會多打擾你的。”
白君守看着女孩,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聊,幹嘛跟個小女孩過不去。
於是他很友善的說:“沒關係,既然你跟佳佳是朋友,又叫我一聲白叔叔,你就安心在這裡先住下。”
章詠兒點頭如搗蒜:“好的好的,那太謝謝白叔叔了。”
既然她這麼懂事,白君守又問:“找房子的事需不需要我幫忙?”
章詠兒說:“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好了。”
晚上的時候,白君守有個應酬,從飯店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他喝的暈暈乎乎的,是他的司機開車把他送回家,又扶上了樓。
一聽到開門聲,章詠兒從客廳沙發上蹦起來,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小跑到玄關,她從司機的手上接過白君守,又朝有點尷尬的司機點點頭:“謝謝你了。”
司機嘟囔了幾句,很快就溜掉了。
章詠兒艱難的拖着他往臥室走,他又高又重,壓得章詠兒腿都直顫,終於到了牀邊,她趕緊把他扔在牀上了。
她站在牀邊甩了甩髮麻的手,白君守□□:“水。”
她咚咚的跑到廚房打了杯水餵給白君守喝,白君守喝完水又一個勁的扯領帶,她站在牀邊想了想,幫他解開了領帶,脫掉了襯衣,又一不做二不休的脫掉了他的長褲。
可憐他只剩一條內褲,她還不放過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腹肌,嘻嘻一笑:“大叔,不錯啊,居然身材這麼好。”
她又欣賞了一會兒白君守的好身材,關上門到客廳接着看她的卡通世界去了。
第二天早上,白君守黑着臉起牀,到了客廳,章詠兒跟他打招呼:“白叔叔,早啊。”
他欲言又止,章詠兒說:“我已經做好早餐了。”
這樣自來熟的女孩兒,他簡直沒辦法,只好到了餐桌邊,看着章詠兒把煎蛋香腸和烤好的麪包端給他。
章詠兒從冰箱裡拿出酸奶倒了一杯:“白叔叔,你家的冰箱太空了,昨天我去樓下超市買了很多東西填進去,你看是不是好一點?”
白君守一看冰箱,裡面花紅柳綠滿滿登登全是吃的,他臉色更差了。
“昨天,”白君守清了清嗓子,章詠兒睜着大眼望着他,他忽然有點說不下去。
“什麼?”章詠兒問他。
他硬着頭皮說:“昨天晚上,那個,我喝多了。”
章詠兒喝了一大口酸奶,舔了舔上脣:“哦,是啊,你昨晚喝醉了。”
“那個,衣服...”
“我幫你脫的啊,”章詠兒說,“白叔叔,你的身材很好啊。”
白君守有點暈,章詠兒又說:“我學畫畫的,裸男見多了,不過白叔叔,你的身材絕對算是很好的了。沒想到,你這麼大年紀,身材保養的真不錯。”
白君守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去上的班,他只有一個念頭,忍耐幾天,等她搬走就好了。
中午快吃飯的時候,他秘書打電話進來問他午飯吃什麼,他纔想起來,臨出門時,家裡那丫頭遞給他一個便當盒,說是昨晚上做多了,讓他當午飯吃掉。
他是拎着傻乎乎的貓咪便當盒來上班的,他打開便當盒,裡面整整齊齊的擺着飯和菜,他叫秘書進來幫他拿去茶水間熱一熱。
秘書看他的眼光,他真的不想再看第二遍。
沒想到,那丫頭腦子好像少根弦,做起飯來卻十分好吃。
他吃掉便當,把便當盒又放回了袋子裡。
就這樣,白君守破天荒的過起了居家男人的日子,早飯有人燒,午餐吃便當,晚上出去應酬,家裡還有人等着。
他也說不上這樣的日子好不好,只覺得那丫頭看起來順眼多了,偶爾的聒噪也不那麼讓人煩了。
過了一個星期,章詠兒幫他往麪包上抹醬的時候,說:“白叔叔,我找到房子了。”
白君守一愣,手裡的叉子頓了頓:“這麼快就找到了?”
“是啊,”章詠兒笑眯眯的,“就在這棟樓裡,那天我看有人在租房,我就趕緊租下了。”
白君守悄悄的鬆了口氣,心裡的不舒服少了點。
“我在這裡只認識白叔叔,所以不想搬的太遠。”章詠兒斂了笑意,有點忐忑的看着白君守,“白叔叔不會嫌我煩吧?”
白君守面無表情:“不會。”
章詠兒問:“以後沒有我爲白叔叔做早餐和便當,白叔叔會不會不習慣啊?”
白君守咬牙:“不會。”
章詠兒很失望:“我還以爲我做菜這麼好吃,白叔叔至少會有一點捨不得呢。”
白君守無語。
章詠兒很快就搬走了,她租的房子在白君守樓下兩層,面積稍小一些。她搬進去之後,白君守曾經去看過,裝修的很溫馨,設施也都很全。
章詠兒搬走了,白君守以爲日子會回到之前的樣子。
誰知,她和他,遠沒有完呢。
她迷路了,打電話給他,是他從辦公室趕到快市郊的地方把她接回來。她家水管爆了,也打電話給他,是他趴在瓷磚地上幫她水閥擰緊。就連她電腦黑屏,也是他大半夜的到她家裡給她重裝系統。
他覺得他這個白叔叔當的真辛苦。
不過也是有福利的,比如她做了餃子,會上樓給他送一半,做了蛋糕,也分一半給他,就連做了曲奇餅乾,也會用小紙袋裝好,讓他去送同事。
白君守帶着裝曲奇的粉色櫻桃紙袋子到辦公室,按她的話分給同事嘗一嘗,所有人都來恭喜他找到女朋友了。
他的臉色當時就陰了。
他站在老地方邊抽菸邊往下望,秋天的櫻樹光禿禿的,櫻花謝了,還沒有開。
白君守心情很糟,晚上的應酬一不小心又喝多了。
仍然是他的司機送他回家,進了電梯,司機正要摁“24”,他紅着眼睛說話了:“去22樓。”
司機說:“白總,您住24層。”
他口齒不清:“廢什麼話,去22。”
到了22層,他一路拖着司機往左走,到了門口,他二話不說摁門鈴。
司機恨不能丟下他就跑,要是人家家裡有人,看到這兩個擾民的瘋子,會不會上來就打啊?
摁了一陣門鈴,白君守用手砸門:“章詠兒!章詠兒!”
司機的頭都快垂到地了,這也太丟人了。
砸了幾下,門內傳來動靜,一個穿着睡衣的女孩來開門,見到他們倆愣了愣,白君守撲過去抓着人家女孩的胳膊:“你幹嘛去了,怎麼不開門?”
女孩眨眨眼,扶住他:“我剛纔洗澡呢,你怎麼又喝醉了?”
白君守沒說話,女孩對已經完全石化的司機說:“謝謝你了。”
司機一驚,鬼追似的跑了。
章詠兒先把白君守丟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到她收拾好客臥出來時,白君守已經躺在地毯上了。
她使了牛勁兒才把他從地毯上撈起來,偏偏他還一個勁往她身上倒,到了客臥,她都快散架了,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丟在了牀上。
這次他沒要水喝,也沒扯領帶,但是章詠兒想了想,還是幫他把衣服都脫光了。
客廳電視裡海底小精靈又在召喚她了,這次她都沒顧上欣賞一下裸男就匆匆忙忙的關門離開了。
看完了《海底小精靈》,她又看了部《飛天小女警》,看着看着,她就在沙發上睡着了。
白君守怒氣衝衝的從客臥出來時,章詠兒還歪在沙發上睡的正香呢,清晨的柔光照在她恬靜美好的睡顏上,他滿腔的怒氣一瞬間就滅了。
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毯子蓋在她身上,又靜悄悄的看了一會兒,輕輕的離開了。
白君守的心情已經不止是糟糕了,焦躁壓抑還有不能言說的種種情緒攪在一塊兒,他覺得自己真的快爆炸了。
他叫宋南燊和宋北良出來喝酒,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喝酒。
宋北良非常擔心,捂住他的杯口:“君守,發生什麼事了?”
白君守閉了閉眼,惡狠狠的說:“沒什麼,突然發現自己變態了。”
宋南燊和宋北良先是一愣,繼而很不厚道的大笑出聲。笑完了,宋南燊問:“你怎麼變態了?”
白君守覺得難以啓齒:“我,我居然喜歡上比我小一輪的女人了。”
對於白君守,這可真是破石驚天的消息。
宋南燊張了張嘴:“我說,你原來也不是沒泡過比你小一輪的女人,不要說小一輪,我看除了未滿十八歲的,你哪個年齡沒泡過。”
白君守臉色灰敗,訥訥的解釋:“我這次不是泡妞,是真的喜歡,是愛,你懂不懂?”
這下,宋南燊和宋北良都不說話了。
他喝掉了一杯酒,說:“我那天就那樣看着她,突然覺得心口發疼,好像什麼東西醒了,我就知道我完了。”
他想起他看過的一篇德國小說,很老了,還是他在歐洲留學時,在白君敬那裡看到的。
裡面說,我生命所有的激情一下子全部甦醒了,全部像滾滾的潮水衝向了她,那麼洶涌澎湃,不可阻遏。
這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白君守知道他其實並不討厭文藝腔,他只是有些恐懼那種不能掌控的情感。
白君守躲了章詠兒兩天,章詠兒也沒來找他。
兩天裡,他看着手機發呆,看着門口發呆,一圈圈的圍着客廳走,心裡一時冰天雪地,一時火燒火燎。
他甚至想到,原來是不是也有人這樣的等過他,當時他不懂,現在懂了,卻成了他等別人。
第三天一早,他終於等不了,又站在章詠兒門口摁門鈴。
摁了很久,裡面才傳出動靜,章詠兒開了門,望着他瑟瑟發抖:“白叔叔,你怎麼來了?”
他見她狀態不對:“你怎麼了?”
“發燒了。”章詠兒咳了好幾聲,“大概是氣候不適應吧。”
他又氣又急:“你怎麼不跟我說呢?!去醫院了沒?”
章詠兒說:“去了,昨天打了點滴,今天還要接着打呢。”
白君守說:“走,現在就去醫院,我帶你去。”
白君守帶着章詠兒去醫院打針拿藥,打完針,又帶她去喝粥。
回到家,章詠兒靠在牀上看他忙裡忙外的給她燒水,量體溫,說:“白叔叔,你今天不去上班行不行啊?”
白君守見她的小臉都瘦了一圈,氣不打一處來:“你別操心我了,你看你,自己把自己照顧成什麼樣子了!生了病也不給我打電話!你到底在想什麼?”
章詠兒說:“我不是怕打擾你嘛。”
白君守更氣憤了:“你打擾了那麼多次,怎麼就這次開竅了呢?!”
章詠兒一怔,低下頭,半天沒說話。
白君守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誒,丫頭,你生氣了?”
她還是不說話,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被子上,一洇一個圓圈。
他嚇壞了,又不敢驚了她,小心翼翼的說:“丫頭,你沒事吧?”
章詠兒聲音嘟嘟囔囔的:“白叔叔,我知道你很煩我。”
白君守說:“我——”
章詠兒搖了搖頭:“你不要解釋了,我知道大家都煩我,我後媽是這樣,我爸爸也是這樣,他們馬上就有新女兒了,以後肯定更煩我了。”
她嚎啕大哭,話說的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只有我媽不煩我,可她早死了,Vodka不煩我,也死了,就剩我一個人。”
白君守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還有我啊,我不煩你。”
“你騙人。”
“我沒騙你。”白君守說,“我喜歡你。”
章詠兒停下哭泣,淚眼汪汪的看着他:“白叔叔,你沒有撒謊吧?”
白君守說:“沒有,要是我撒謊鼻子就變長。”
他心裡暗罵,靠,這TMD也太弱智了吧。
章詠兒撲哧笑了笑,白君守趁熱打鐵:“詠兒,你做我女朋友吧。”
章詠兒似乎被驚嚇到了,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實在扛不住這樣的目光,低下了頭。
良久,章詠兒自言自語:“我還以爲你一直不會說呢。”
白君守猛的擡起頭,章詠兒一本正經的說:“白叔叔,我喜歡你,但是我知道一個女孩子要矜持,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先說。”
白君守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無力透了。
他抱着章詠兒,章詠兒在他懷裡昏昏欲睡,過了一會兒,突然睜開眼:“白叔叔,我沒談過戀愛,沒有經驗的。”
他點頭:“嗯,不要緊,我也沒什麼經驗。”
章詠兒抓着他的領子:“我談戀愛是要結婚的。”
他還是點頭:“嗯,我也是。”
章詠兒滿意了,準備去會周公,白君守有些不自然的開口:“Vodka是誰?”
“狗。”
“誰?”
“我養的一條牧羊犬。”
靠啊,吃了一條狗的醋,丟臉了丟臉了。
就這樣,白君守也端起了愛情的酒杯,盡情的、狠狠的飲了一口,遲是遲了點,但不算太遲。
他帶他的小妻子去聽音樂會,她居然睡着了,他微笑的看着她,彷彿看到許多年前的自己。
時光像一首華爾茲,一個樂章結束了,會有新的樂章響起,就像音樂會,柏林愛樂樂團離開了,下一場演出的也許是維也納愛樂樂團,也許是紐約愛樂樂團。
誰知道呢,反正音樂廳是不會空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