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山和汪千凌的戀愛直到婚姻, 就像一壺架在爐子上的水,永遠保持着一個特定的溫度,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 也永遠不會沸騰。
到談婚論嫁時, 宋小山首次拜訪汪千凌父母, 她父母都是大學教授, 對宋小山客客氣氣的, 也有喜愛,但卻沒有太多表現在面子上。
看到這樣的父母,宋小山才明白爲何汪千凌總是對任何事都一派淡泊的樣子。
等到汪千凌去拜訪宋小山的父母, 她震驚的發現從不顯山露水的宋小山居然背景大到如此不可想象的地步。
從宋家的四合院出來,宋小山有些緊張的看着汪千凌, 汪千凌想了想, 說:“小山, 我從來沒想過...你...”
宋小山一把握住她的肩頭:“我家裡如何跟我本人沒有關係,你也看見了, 我大伯爸媽還有姐姐姐夫,他們都很好說話的。”
汪千凌說:“這跟叔叔阿姨沒有關係,我覺得我們之間大概會有一些障礙。”
宋小山說:“不會的,你相信我,真的不會。”
汪千凌看着他着急的樣子, 心裡軟了一軟:“我考慮看看。”
宋小山這次幾乎不給她考慮的時間, 他的追求在快到終點時突然熱烈起來, 他除了一天不落的去接汪千凌下班, 還常常拎着禮物去看望汪千凌的父母。
汪千凌看着一貫不苟言笑的父母與宋小山相談甚歡, 心裡決定試一試,爲自己爭取一次幸福的機會。
宋小山和汪千凌結婚的場面很小, 幾乎等於兩家人的家宴。
結了婚,兩人甚至沒有蜜月,只休息了兩天就去上班了。宋小山覺得婚後的生活好像兩張單人牀拼成了一張雙人牀,本該是無距離的親密,可她和他都是理智而謹慎的人,對於各自的界限十分清楚,從不越雷池一步。
他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只是偶爾覺得遺憾。
這樣的局面一直維持到葉曉安的出現。
接到葉曉安的電話時,宋小山都沒聽出來是誰,直到電話裡說:“小山,我是葉曉安。”
葉曉安回國出差請宋小山吃飯,她已經和張墨橋分了手,聽到宋小山結婚的消息頗有一些遺憾:“你已經結婚了啊...”
宋小山微笑:“是的。”
“新娘我認識嗎?”
宋小山猶豫了幾秒鐘:“是千凌。”
葉曉安眉頭挑了挑:“誰?”
“汪千凌。”
葉曉安的臉色一下變得很差:“汪千凌?宋小山,原來我還挺內疚的,覺得對不起你,原來是你對不起我!”
宋小山諷刺的笑了笑:“曉安,你還是這麼咄咄逼人,無理取鬧。”
葉曉安怒氣衝衝的拎起手袋:“我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宋小山點點頭:“嗯,隨便你。”
宋小山知道葉曉安不斷的騷擾汪千凌,還四處散佈消息說汪千凌是小三,搶了她的男朋友。
他冷眼旁觀,他在等,等着汪千凌的反應。
但是,汪千凌的反應就是,沒反應。
她依舊正常上下班,買菜燒飯,週末和宋小山回家看父母。
宋小山終於坐不住了,他質問汪千凌:“葉曉安是不是來找過你?”
汪千凌正在看書,擡眼看了看他:“是啊。”
“你,”他幾乎有些恨她了,“你怎麼不跟我說?!”
“說什麼?”汪千凌說,“找你求助?不用吧,又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大事?!”宋小山爆發了,“那在你眼裡什麼是大事?”
汪千凌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有些詫異,她怔了怔說:“小山,你怎麼了?”
宋小山低着頭頹唐的坐在沙發上,良久說:“千凌,你到底愛不愛我?”
汪千凌沉默了一會兒,反問:“小山,那你呢,你愛不愛我?”
他的“愛”字已經到了嘴邊,被他狠心嚥下:“不愛,我不愛你,我們離婚吧。”
車離民政局越來越遠,後視鏡裡的那個側影也越來越小,宋小山握緊了方向盤,他從沒想過自己原來是個賭徒,他的賭注是婚姻,想要贏取的是愛情。
他回到辦公室,打電話給葉曉安:“你是不是還是不打算歇手?”
葉曉安有些得意:“怎麼,你自己做了虧心事就不要怪我狠。”
宋小山說:“好,那你也不要怪我狠。”
他頭一次動用家裡的關係,沒過兩天,葉曉安就瘋了似的往他手機上打電話:“宋小山,你TMD是不是男人?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宋小山說:“我已經提醒過你了。”
葉曉安安靜了幾秒,突然抽泣:“小山,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宋小山說:“我不愛你,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所以你當初和張墨橋在一起,我不怪你。我和千凌是回國後纔在一起的,我可以告訴你,千凌是絕不會去做第三者的。”
“小山,”葉曉安問,“你是不是愛汪千凌。”
“是的。”宋小山說,“我很愛她。”
掛了電話,宋小山驀然覺得心中有種失敗者的荒蕪和悽清,不愛的時候分開只覺得難堪,等到愛的時候分開就是抽絲剝繭的難受。
黯然銷魂者,別而已矣。
兩人離婚的事是瞞着家人的,所以每個週末,兩人還要一起回家看望父母。
白茶很喜歡這個兒媳婦,每次宋小山和汪千凌臨出門的時候,都要塞一大堆東西讓汪千凌拿着。
在宋小山的車上,汪千凌有些難過:“我們這樣瞞着媽媽不好吧,要是有一天媽媽知道了,她該多傷心。”
宋小山說:“我們先暫時瞞一陣吧,過了年再說。”
和宋小山離婚後,汪千凌搬出了公寓,空蕩蕩的公寓裡,宋小山一秒也不願多待。
他跟汪千凌商量:“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汪千凌推辭:“我下午還有事。”
宋小山說:“那晚上,晚上我來找你,我特別想吃你做的魚丸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汪千凌只好答應。
晚上吃完了魚丸子,宋小山還是不願離開:“你有沒有什麼燈泡水管之類的要修,我幫你做。”
汪千凌望着他:“沒有。”
他看着她清凌凌的眼睛,忽然有種被看穿的慌亂,着急的告辭了。
汪千凌開始躲着宋小山,週末的時候經常提前打電話給雙方父母,說要加班。
白茶對着宋小山嘮叨:“千凌已經三個禮拜沒有跟你一起來了,她的工作忙成這樣,身體可別累垮了。”
宋小山有些無精打采的:“嗯,我會跟她說的。”
他打電話給汪千凌,十次有九次找不到人,就算找到的那一次,也是說不了三句話,汪千凌就會扯個理由掛電話。
他第一次懷疑,要是他賭輸了怎麼辦。
週一去上班,他已經回到宋氏下面一個公司做財務總監,路過公關部時,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走進去,汪千凌正背對着他與人談事。那人見到宋小山,連忙迎上來:“宋總,是不是上次那份預算有問題?”
宋小山說:“哦,不是,我隨便過來看看。”
他的目光掃向汪千凌,汪千凌朝他微笑,神態自若的說:“宋總。”
他說:“這位是?”
旁人趕忙介紹:“這位是跟我們有合作的MK公司的行政主管汪千淩小姐。”
他微微點頭,隨意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汪千凌從公關部出來時,宋小山正等在外頭,一見到她就走上來:“汪小姐,能不能賞個光,我請你喝杯咖啡?”
汪千凌的同事都用詭異的目光打量兩個人,汪千凌無措的抿了抿鬢角的頭髮,宋小山說:“汪小姐,不會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看着宋小山的背影,汪千凌真的有些無奈。
“千凌,”宋小山突然回頭,牢牢的攥住她的手腕,“你爲什麼躲着我?”
汪千凌被嚇了一跳,怔怔的看着他。
電光火石之間,宋小山突然覺得這樣的場面似曾相識,他嘆了口氣,放開汪千凌:“千凌,你爲什麼要躲着我?”
汪千凌避過他灼熱的視線,否認道:“我沒有。”
宋小山說:“沒有就好,那這個週末跟我一起回家,媽已經唸叨你很久了。”
汪千凌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週末的時候,宋小山開車去接汪千凌,到了樓下,他一遍一遍的打電話都沒有人接,她的手機也關機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他急得簡直坐不住,乾脆到樓上哐哐的大聲敲門。過了一會兒,旁邊的鄰居開了門,一見是他,便說:“你女朋友不在家嗎?”
“是啊,”他急得一頭汗,“請問你們有沒有聽見我老婆出門?”
鄰居想了想:“沒有啊,昨天下午我還看見你女朋友拎着菜進門,後來,也沒聽到這邊有動靜啊。”
他更着急了,叫來物業把門打開。
臥室裡的汪千凌已經發燒到半昏迷狀態,勉力睜眼看了看宋小山,問道:“小山,你下課了?”
宋小山抱着她往樓下衝,後面的鄰居在喊:“打120,打120啊。”
到了醫院,醫生看着宋小山:“明知道是發燒怎麼不早點送來?要是轉成肺炎怎麼辦?”
宋小山滿臉自責,一副想要殺了自己的樣子:“都是我不好。”
掛上了點滴,宋小山又喂汪千凌吃了藥,她安靜的躺在那裡,他握着她的手,忽然不明白自己所做的這一切,所要爭的這口氣,到底是爲了什麼。
汪千凌住院了一個禮拜,宋小山也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寸步不離的在醫院照顧她。
他給她拿藥,幫她調點滴,從家裡帶雞湯喂她喝。
她嗓子啞的厲害,說不出話,只是常常看着他發呆。
一個黃昏,宋小山去拿藥,回到病房的時候,汪千凌不在。他把藥放在牀頭的櫃子上,忽然從上面飄下來一張紙。
因爲汪千凌不能講話,非說不可時,她只有拿筆在紙上寫。
宋小山瞟了一眼,看見白紙的角落裡隨意的寫着:兩個世界的人藕斷絲連,起初一定信命運好心的哄騙,在你的身邊,受夠耳語的流言,是錯誤的時間,沒對錯的迷戀。
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樣,都是乾乾淨淨的漂亮。
他看着那行字,只覺得眼中生疼。
汪千凌回到病房時,宋小山正站在窗邊發呆,見她進來,朝她一笑:“你回來啦?”
她覺得氣氛有些異常,微微點了點頭,老老實實的躺回牀上去了。
宋小山走過來,坐到牀邊的椅子上,低着頭沉思了好一會兒,忽然擡頭說:“千凌,其實我騙了你。”
汪千凌一怔,宋小山的微笑裡有點苦澀:“千凌,我愛你。”
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宋小山握住她的手:“千凌,我很早的時候就愛上了你,但是你不愛我,我不想讓你知道。你送我的書,畫,還有筆筒,我都一直保存的好好的,就是因爲...我愛你,也很...想你。”
他頓了頓:“我跟你結婚,我覺得是件很幸福的事,唯一的遺憾就是你不愛我。所以,我想跟你分開一段時間,或許你會發現你也是愛我的。但是,我這樣做,一定傷害了你。千凌,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愛你,千凌,嫁給我好不好?”
汪千凌突然泣不成聲,用沙啞的聲音說:“我不敢再相信你了。”宋小山用手指擦掉她的眼淚:“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求你原諒我,我保證,再也不會辜負你。哪怕你永遠也不會愛上我,我也會用我最大的力量保護你,愛你。”
汪千凌抽抽噎噎的說:“小山,其實,那個時候我不願意把葉曉安的事情告訴你,是怕你難過,不是因爲我不愛你。我愛你,比我想的要多。”
宋小山愣了愣,緊緊的抱住她:“千凌,我是笨蛋,你也是個笨蛋。”
宋小山和汪千凌在離婚後兩個月又復婚了,所有的親人都不知道他們曾經離過婚,他們也當做這件事沒發生過。
只有宋宛窈一貫的洞察人心:“小山,你最近和千凌感情越來越好啦,我就說,夫妻是要磨合的。”
宋小山摟着汪千凌笑:“誒,姐,我們原來就很好的,只是現在更好了。”
汪千凌懷了三個月的身孕,在不久的將來會是幸福的妻子和母親。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日升日落,四季嬗替,這座城市的春天無論來的多麼晚,總有一個時刻,草會綠,花會開,春天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