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你曾無比接近那個世界的‘界限’,是真的嗎?”
美杜莎面具激發了中年人的好奇心和勇氣,面對心靈海盜這樣臭名昭著的反派時,他依舊能夠主動反問。
“我總是會被從這個世界中剝離,幾乎每一次,所以,界限對於我來說,其實沒有什麼具體的感受,不過聽起來,你以前聽說過我?”
“是的,我知道你是第二代,你曾經是一個紐約微不足道的搶劫犯,羅傑·海登,你找到了這個面具,它讓你煥然一新。”
中年人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後他彷彿想起什麼一樣一拍大腿:
“你知道嗎?等我有了能力之後,咱們可以做搭檔,你懂的,我有很多不錯的計劃,能讓我們都大發一筆橫財。”
心靈海盜對於錢沒有任何興趣,他現在擔憂的事情並不是這個,因爲曾經親眼見過那個腦袋燃燒着,自稱全能宇宙記錄員的傢伙,現在羅傑已經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所以他只是微笑,輕輕開口:
“拭目以待,那麼,第二個問題,你已經能知道我們可以‘知曉’什麼,那麼知曉的東西中,什麼是‘真實’呢?”
這個問題有點深度了,中男人稍微思考了一下,他抱着胳膊靠在摺疊椅背上,歪着腦袋看那臺燈。
燈泡散發着光和熱,甚至透過面具,似乎能看到電流經過那條細絲時的模樣。
“只有情感是真實的,生命中的其他一切都可能是虛假,我們置身的整個世界都可能是假象或者幻覺,也許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黑客帝國》同款的飼養罐裡。”
男人突然說起了充滿想象力的話語,這不像是他一個平凡的中年人能說出的話,大概是美杜莎面具放大了他的多愁善感:
“我的答案就是這樣,激發我們情感的事物可能是虛假的,但我們的情感是真實的,我們並不是情緒的主人,而是情緒構成了我們的心靈,或者說我們的靈魂。”
“唔...這也是個很好的回答。”心靈海盜捏着自己的下巴,緩緩點頭:“你很了不起,就算我戴着面具的時候,也無法像你這樣考慮問題。”
面具後的中年人發出了笑聲,他仰起頭看向頭頂漆黑的虛空:
“是吧?我有一個有趣的靈魂,就像你一樣,你設置答題遊戲的目的,就是爲了在這虛假的宇宙中尋找一個相似的同伴,從而擺脫那份孤獨。”
“好吧,第三個問題,也是最難的問題,‘你’是‘誰’?”海登先生收起了笑容,他是獨行者,生活在自己的心靈世界中,他看似孤獨,卻並不想和別人分享這孤獨。
而是要消滅這份孤獨。
桌子對面的男人稍微愣了一下,他的手在桌面上摩擦了幾下,因爲這個問題聽起來是最簡單的。
可理智告訴他,作爲第三個問題,這一定不會那麼簡單。
“我是個普通人,在一個無人問津的路邊快餐店裡當廚師,每天看着卡車司機,妓女,旅遊路過的老人和小孩等人在我的店裡進進出出,努力表現自己存在過的意義,那些構築了這個世界的瑣事,所以我想要做大事,能夠影響這個世界的大事。”
他自認爲這個答案不錯,有思想深度,也沒有曝光自己的真實姓名。
“唉。”可是心靈海盜站起來了,他嘆了口氣,緩緩搖頭:“真可惜。”
“什麼?”男人錯愕。
“你並不明白我的所做所爲,你只是在故弄玄虛,你根本就沒有成長的‘經歷’和‘故事’,我們都不曾有,這個宇宙只有幾個月大,因爲上一次它被重啓了,我們都是被困在網格和對話框裡的可憐蟲。”
“你說網什麼?”男人確實已經聽不懂了。
“網格,格子,隔條,方塊,線段,隨便你怎麼叫它。”
說着話的心靈海盜舉起兩隻手,像是抓住了什麼東西一樣,然後猛地向下一扯。
周圍的黑暗全部褪去了,露出了蒼白的空間底色,不,空間已經失去了意義,此時現存的東西都已經懸浮了起來,就像是失去了約束。
“我的上帝!我的天啊!我們是在哪裡?”
失重的中年人趴在了桌子上,他在這似乎無邊無垠的白色世界中不斷旋轉。
“現在你看到了,我們宇宙背後的真相,每個世界都構建在這白色的纖維紙張上,它們會被隨心所欲地摧毀,也會被遺忘,但終將被重建,被複制,被利用,而我就是每一次宇宙重啓都被排除在外的人,這纔是我想找人商量的事情。”
心靈海盜說了很多,他並不亢奮,或者說沒有任何情緒,就只是平鋪直敘着一些自己的看法,還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其實,我傳出那個消息是想要讓蝙蝠俠或者喪鐘來找我的,不是你......你的智商,你掌握的情報,完全幫不上我。可惜,看來我模仿盧瑟,拿出心靈力量來作爲獎品,還是無法讓他們重視我這個小人物啊,呵呵。”
可是這時中年人已經無法回答他了,他正在扣粘在臉上的面具,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像是抓住了他的所有臟器,讓他無法呼吸了。
他扒住面具的邊緣想要摘掉它,可哪怕再用力,將下巴撕爛,將指甲折斷,將血液灑在這空白的空間中。
面具紋絲不動,只是他流出的血飛快地變成了黑色,就像是一串不起眼的墨漬。
“沒用的,你恐懼了,美杜莎面具會放大這恐懼成千上萬倍,然後吸取這些情緒,所以,你會被自己嚇死。”
就像是證實他說的話一樣,中年人很快就蹬了幾下腿,趴在桌面上不動了,面具自動從他的臉上脫落,發出一聲脆響掉在桌子上。
此時這屍體的臉變得像紙一樣白,或者說,他褪去了顏色,只剩下黑色夠了的線條外形。
在這之後,心靈海盜在嘆息中撿起了面具,準備繼續自己孤獨的旅程。
因爲他就是被宇宙剝離而出的人,他記得每一次的重啓,每一次的危機,每一次的閃點,每一次......
他從另一個層面觀察着它們。
可就在他撿起面具,擡手準備將其戴上的同時,他突然停住了,開始左右張望:
“是誰在說話?”
“你沒有聆聽過自己的問題,心靈海盜。”
一個聲音似乎是從高空中傳來,像上帝的聲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