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梅森剛從宇宙調音叉所在的區域查看完畢,返回奧斯本塔推開辦公室門的這一瞬,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希裡赤着腳坐在他的椅子上。
他少見希裡如此窘迫的樣子快步上前,便看到獵手大人的眼睛紅彤彤的。
她的頭髮上還有未乾的水跡,只套着一件睡袍甚至連內衣都沒有.呃,好吧,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
在看到梅森出現後,希裡的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的流下來。
她曾以爲自己再不會流淚,但事實證明這種強烈情緒的波動往往並不受本人的想法制約,如果你不哭,那隻能說明還未到傷心之處。
“別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眼見希裡這個樣子,梅森心中一沉,他將希裡從椅子上拉起,又拿出手帕幫她擦拭未乾的銀髮,順便脫下外衣攏在她肩膀。
“他抓了他們”
希裡趴在梅森的懷中用沙啞的聲音說:
“我以爲他們死了沒有,他們沒有得到那麼仁慈的死亡這是個陰謀.十七年的陰謀老A和墨菲斯托聯手了。
這不只是他給你佈置的陷阱,那魔鬼也參與其中。
別去!
千萬別去。”
雖然希裡的話說的顛三倒四但梅森很快就明白過來,他盯着希裡,很認真的問到:
“你的意思是,傑洛特先生和葉奈法女士沒有死在十七年前的流放中?不,他們的軀體在破碎的星核中不可能殘存下來,所以,是靈魂,對吧?
魔鬼們最擅長的把戲。
墨菲斯托將你父母的靈魂藏了起來,又在現在交給了老A,作爲引你上鉤的誘餌?在利用肯定會過去的你將我也帶入那個爲我準備的死亡陷阱中?”
“嗯。”
希裡抽着鼻子低下頭。
這是這十七年來,她第一次如此心亂如麻。
梅森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懷中希裡的腦袋,他欣慰的說:
“還行,總算還知道在行動前要和我打個招呼,而不是自作主張的跑過去。”
“你不生氣嗎?”
希裡聽聞此言詫異的擡頭看向梅森,她說:
“你知道我不可能坐視父母的靈魂被老A處置掉,我一定要去,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我一直在想該怎麼破局,但我想不到辦法。
我知道你不可能放棄我。
但那是個陷阱。”
“往好處想想,這意味着我終於有機會見到最傳說的獵魔人和魔女了。”
梅森挽住希裡的腰,低下頭擠着眼睛對他說:
“他們可是上一任老K的偶像,我這個現任老K對於那些傳奇的故事也有很興趣,一直想要見見那些故事中的主角該是何等的英武且瀟灑。”
“你可能會失望的,我父親是個挺沉悶的人。”
希裡看到梅森的笑容時,心中的壓力一下子消散了很多,在帶着淚花中她撇着嘴說:
“可是你難道不應該擔心嗎?在這種一個弄不好我們就要生離死別的情況下,在這種你很有可能會因我而死的情況下。
你的事業,你的理想,你擁有的一切都會因爲我這個不值得你愛的女人而分崩離析。
你爲什麼還笑得出來啊?”
“因爲如果我說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你會不會感覺到生氣呢?”
梅森低下頭,在希裡主動踮起腳的動作中兩人的嘴脣接觸在一起,就像是撫平不安的溫暖手指,又像是在冬夜中的互相依偎。
今日的希裡彷彿回到了劍士的病房中一般主動且熱烈,又像是要在迎接死亡前做完自己遺願清單上的最後一件事。
良久脣分,梅森看着眼前這雙貓一樣獨特的眼睛,他解釋到:
“在老A發出那條信息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一個或者多個備用計劃,他不會寄希望於我的腦子瓦特掉隨後毫無防備的踏入他爲我準備的陷阱裡。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用這條短信引我上鉤。
我最擔憂的兩個關鍵點就在於第一序列和你,事實證明老A抓住了重點,還記得他給我的第二條短信中第一序列的事他已經壓下來了嗎?
那其實就是另一個威脅。”
總隊長嘆了口氣,挽住希裡的腰肢和她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眼前遠處的海水涌動與天空中投射下的溫暖陽光。
禁林之島的規模比兩天前看起來更大了一些,充分證明那森林的靈魂似乎也感知到了深藏的希望並開始勃發着生長。
梅森看着眼前這一幕,他說:
“你是他給予我的第二個威脅,我想象過他會用什麼辦法脅迫你,但我真的沒料到這一招後手居然已經藏了十七年。
從這一點來說,老A確實讓我刮目相看。
不過反過來想一想,他和墨菲斯托的聯盟卻絲毫不讓我感覺到意外,就像是廁所和蒼蠅的關係一樣。”
希裡沒有回答。
她只是很安靜的披着梅森的外衣,將頭枕在梅森的肩膀,安靜的聽着自己心中的伴侶講述他的想法與計劃。
直到這一刻,希裡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在不經意間已經有了一堵可以在任何情況下保護自己並支撐自己的堅實鐵壁。
似乎任何的風吹雨打都可以躲在梅森的影子中不必再去擔憂。
這種感覺還不錯.不,這種感覺好極了,讓人想要沉醉其中,任由溫柔包裹,溺死在這一抹安心的觸覺裡再不於殘酷的現實中甦醒。
“既然他們已經聯合在了一起,我也不必再花時間去擔憂該怎麼排出這場對抗的優先級,既然兩個仇敵已聯合起來打算用一場卑劣的暗殺埋葬我與我的理想,那麼我們便乾脆藉着這個機會,將他們的邪惡聯盟一起擊潰。
這或許有些困難,但也並非不能做到,實際上我也一直有這麼一個計劃。”
梅森的眼神冷了下來。
他說:
“雙方同時推進,讓他們在期待我的死亡中迎來他們的滅亡!這是他們位置挑選的逝去之日,那就如他們所願吧。
希裡”
“嗯?”
獵手大人哼了一聲,便聽到梅森對她說:
“你一直在擔心的那個問題,或許已經到了應該解決的時候了。”
希裡抖動了一下。
她明白梅森的意思,於是嘆了口氣,說:
“所以,明晚就是我的死期了,這還真是不讓人感覺到意外,但我卻沒有想象中那麼絕望或者痛苦,更不覺得這一切難以接受。
或許我已經認命了。”
“你會死,但隨後你會復活,成爲一個嶄新的,美麗的,純淨的你。”
梅森後退了一步,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盒子在希裡面前打開,裡面放着一枚和哈莉與奎茵手指上的婚戒一模一樣的戒指。
只是在細節處稍有不同,這枚戒指的戒面被打磨成了狼首的模樣,看起來又漂亮又神秘。
總隊長帶着歉意說:
“我已將一份承諾給予了我的小可愛們,再把它轉送給你是對你們雙方的不尊重。
我已無法向你承諾名爲婚姻的約定,但我想,我們或許可以用戀人的身份度過這注定漫長的一生.如果被黑奇異聽到我此時的說法,他肯定要降下天雷劈碎我的腦殼。
但事實就是如此。
我選擇成爲一個壞男人。
不是我想要如此,只是我遇到了一個無法讓我再純愛下去的靈魂。”
“我也從未有過那樣的期待。”
希裡比想象中表現的更加淡定。
她看着眼前那枚戒指,甚至不需要梅森爲她帶上而是像拿皇搶過王冠待在自己頭上的舉動,她將那戒指拿起套在手指,說:
“對於獵魔人而言,穩定下來的一生是不可想象的,我的父母至死時都沒有進行過婚約,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真摯感情成爲互相折磨的典範。
你知道嗎?
他們是因爲迪精的詛咒才被綁在一起,他們人生中有那麼一段時間發了瘋一樣想要解開這種詛咒來給予彼此自由。
他們從性格、身份、地位到追求,在人生中的每一個方面都完全不配,他們自己也是這麼認爲那只是一場孽緣。
他們想要給予彼此解脫作爲一段混亂關係的終點。
然後他們做到了。
他們在那個已經毀滅的世界裡尋找到了強大的超自然力量的聚合體,要求那迪精結束了他們的詛咒關係。
他們終於重新拿回了各自的人生,但你猜怎麼着?”
希裡笑了笑,對梅森說:
“在那超自然力量的伴侶契約終結的那一夜,他們才認清了自己的內心,他們是該走到一起的,不是因爲契約,也不是因爲簡單的肉體關係。
那是愛情!
在不斷互相折磨,不斷憎恨彼此,不斷吵架又複合的過程中,他們已經被命運聯繫在了一起,就像是我們一樣。
所謂婚姻,在這樣的關係面前還重要嗎?
把你性格中安穩與神經質的那一部分留給哈莉和奎茵吧,她們比我更需要,如果我還能從死亡中歸來重回你身旁,那麼你剩下的那些就歸我了。”
“好吧,雖然這麼說總感覺你們三個女人會在某一天晚上將我掐死在牀上隨後將我分成三部分各自帶走。”
梅森聳了聳肩,他說:
“但這也未嘗不是一種浪漫的死法,對吧?你就不問問我打算怎麼讓你完成死而復生這樣的奇蹟嗎?”
“不,我根本不關心,儘管我以爲我也會很關心,但實際上並沒有。”
希裡伸手將梅森攏在她身上的外衣剝開,她看着梅森,用帶上戒指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堅定的且不容拒絕的將他的頭拉向自己。
她說:
“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到,我相信你!即便你做不到,也請讓我在美好的謊言中離開這個並不美好的世界,讓我在浪漫中於你的回憶裡永生
新郎新娘已經交換了戒指,現在該完成婚禮的最後一部分了。
你還在等什麼?
難道要我全程主動嗎?嗯.倒也不是不行。”
“噓!”
梅森伸出手指,抵在了希裡嘟起的嘴脣上。
他擠着眼睛在臉上露出一抹很欠揍的笑容,揮揮手指讓地面上的外衣重新扶起又蓋在了獵手大人的肩膀上。
他俯下身,在希里耳邊說:
“把這留到你真正屬於我的時候吧,現在的你與墨菲斯托融爲一體,你能理解嗎?總感覺和你更親近的時候是我會和那讓人作嘔的老魔鬼在做一些不能過審的事。
耐心點。
如果你期待我們的故事能和你父母那催人淚下又讓人恐懼無比的互相折磨的愛情故事一樣經典的話,那就耐心點。
而且我們也沒有時間浪費了,我的獵手大人。
我們得在行動前好好討論一下方案,關於該怎麼讓我活下來,並且讓你在死去之前順利的救回你的父母。
我猜,老A絕對想不到這一點。”
梅森在希裡光潔的額頭上吻了吻,他說:
“他絕對想不到我們會以死亡迴應他的惡意,從這一點而言,在他用卑劣手段欺負你的時候,他的失敗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如果你已決定死去,那麼和你命運聯繫的麗亞娜與老沙贊也必須得到一份保證.我的意思是,你或許得充當一次梅森製造團的自研藥試驗品了。
但別擔心,你身份特殊,所以我會爲你準備一份‘保險’。
不過考慮到我們已經互訴衷腸了,所以,這份保險的受益人一欄可以寫我的名字嗎?”
“你這個玩笑真的太糟糕了!”
——
希裡在一個小時後回到了羣星堡,孤身一人回來但相比去時的落寞絕望,返回時的心情無疑好了很多。
儘管問題並沒有真正得到解決,但那種可以與別人一同分享的壓力毫無疑問已無法再動搖她的意志。
更遑論得到的許諾與約定更是如長夜餘火一般在黑暗獨行中溫暖人心。
但獵手大人畢竟是獵手大人,曾在目睹父母爲了維護心中道義步入星核放逐直面死亡的遭遇之後,就已不願再將自己的生命交予他人之手,雖然已有了梅森的承諾,但這最後一步她依然希望能由自己來完成。
在回到羣星堡後,希裡獨自來到那個被嚴密保護的影子之城,她行走在無數燭火環繞的道路之間,跳動的光芒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
“你要幹什麼?”
還守在這蠟燭之海中的老沙贊感覺到了身後來人,他說:
“你不該來這裡的,希裡,梅森叮囑過我這裡的每一根蠟燭都不能動,尤其不能讓你動。”
“我不會干擾其他人的人生,巫師。”
獵手大人輕聲說:
“我只是來取走屬於我的那根蠟燭,我將遠行,或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覺得我有資格帶走這城堡中的最後一樣屬於我的東西。”
“情況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嗎?”
老沙贊似乎明白過來,他臉色悲痛的說:
“看來你已經下定了決心,而相比你的果斷,倒是我這個活了九千年的巫師依然貪生怕死。”
“可以活着誰願意死啊?我帶上它也只是以防不測。”
希裡吐槽了一句,越過老巫師的身旁從那璀璨的水晶吊燈下一躍而起,在最高處取下了三支蠟燭中的一根。
屬於她的那支依然在燃燒着銀色的火焰,在希裡手中光明大作。
這蠟燭與火光沒有任何神奇,或許除了照亮黑暗外也不會再有第二個用處,甚至使勁捏一下都能在上面留下指印。
就像是象徵着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無常。
“帶着它的時候小心點。”
老沙贊叮囑到:
“那東西要是被風吹滅你可就完了。墨菲斯托明明可以把它們塑造的堅不可摧,卻偏偏要用最普通的原料製作出這些能掌控生命之物。
這或許是他的惡趣味,但也證明了我們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
每一個靈魂或許都是脆弱的,都需要被一雙手溫柔保護。”
“我拿到它就是爲了熄滅它,被風還是被人吹滅都一樣,只是死亡而已,你不怕它,它也就不值得怕了。”
希裡看着手中燃燒的燭火,在光芒跳動下她手指上的戒指也閃爍出別樣光彩,照亮了她的眼睛與輪廓。
在瀟灑的頭也不回的揮手告別中,她說:
“我的心已被溫柔與光明填滿,再無一絲給予恐懼與黑暗的存身之地。祝你好運,老頭,祝你在面對死亡時也能和我一樣。”
“嘁,走就走唄,還非要在告別時塞我一嘴狗糧。”
巫師目送着獵手離開影子城,撇嘴摸出一根香菸,隨便在旁邊某根蠟燭上點燃。
他吐槽道:
“這個糟糕的時代對於單身狗而言真是太不友好了,或許我該祈禱它下一秒就被摧毀.呃,我是個掌握言靈的法師啊,那算了,就當我沒祈禱過吧。
還有那麼多人沒活夠呢,千萬別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