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下,荒涼的沙灘中。
一場特殊的“告別儀式”正在進行。
手持黑色儀式戰斧的半神夜豺站在內科羅達慕斯眼前的沙灘上,她用一種快意的目光盯着腳下被砍傷的,已經幾近瀕死的黑巫師。
那些剛纔還以命相搏的可怕刺客們,此時已經收起了武器。
他們穿着很奇特的長袍,一個個都用兜帽遮住臉頰,在這死寂的黑夜中,顯得晦暗而又陰冷。
“救...救我!”
內科羅達慕斯趴在沙灘上,鮮血順着胸口和脖子上的傷痕不斷的流出。
他能感覺到生命正如流水一樣,從自己的軀體裡流出,就如被扎破的氣球,正在快速的變得乾癟。
他艱難的朝着眼前的夜豺伸出手。
那顫抖的手指上佈滿了血污。
他眼中盡是祈求,充滿了對活着的渴望,就如真誠的哀求,就如絕望時的祈禱。
夜豺來自冥府,她是冥神的女兒。
只要她願意幫忙,瀕死的黑巫師就能活下去。
但夜豺會幫忙嗎?
“你剛纔要是履行契約,給我自由...沒準我還會再幫一幫你。”
女半神鬆開手,儀式戰斧如柱子一樣矗立在原地,她蹲下身,看着虛弱的黑巫師,她那塗着古怪油彩的眼窩裡,那雙狹長的眼睛裡盡是冰冷。
她說:
“現在嘛,我很樂意陪着你,看着你在痛苦中慢慢斷氣。”
“我父親經常說,死亡是很容易的...但重點在於痛苦的過程,而非乾脆利落的結果。”
“至於我嘛,我這個人不如我父親那麼豁達。”
夜豺嗤笑一聲。
她站起身,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儀式戰斧。
她將這古怪的武器舉起,眼中盡是冷漠。
她說:
“當製造痛苦有個好理由的時候,對於任何施暴,我都會感覺到滿意的。”
“我們...我們有契約!”
黑巫師感覺到了可怕的受難即將到來,他如瀕死的蟲子一樣掙扎着,他高喊道:
“你不能違背契約!”
“噗”
他的話音剛落,那儀式戰斧鋒利的尾部,就刺穿了他的胸口。
並沒有刺穿心臟,但割傷了肺葉,這讓黑巫師不會立刻死去,在死亡的解脫到來前,他只會承受更多痛苦。
“錯!”
夜豺扭動戰斧。
她傾聽着腳下的人發出可怕的哀嚎,那哀嚎猶如最優美的音樂,讓她嘴角上翹。
她踩在黑巫師顫抖不休的身上,將戰斧從血肉中拔出。
她一字一頓的說:
“我和那本書有契約...不是和你!”
“在你狐假虎威的時候,我提醒過你很多次,但很遺憾,你最終還是沒弄清楚這兩者的差別,過去7個多月裡,你把我當僕人使喚...”
“這很有成就感,對吧?”
夜豺再次舉起戰斧,她輕聲說:
“那麼,偉大的內科羅達慕斯閣下...就讓我來好好‘服侍’你吧。”
“噗”
武器刺穿血肉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一次,虛弱的黑巫師甚至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夜豺話語中的刻薄與憎恨,讓他明白自己毫無逃生的可能,他現在只求速死。
然而,他面對的是一個從冥府中走出的半神。
只要夜豺願意,他就能吊着一口氣活下去,直到夜豺發泄完內心積鬱的所有憤怒與憎恨爲止。
“走吧,這醜陋的虐殺沒什麼好看的了。”
在沙灘外圍,獵魔人刺客維多利亞將袖劍收回,她看了一眼夜豺和黑巫師,她對身邊的蕾拉說:
“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和我們沒關係了。”
“雖然知道那個黑巫師必死無疑。”
蕾拉聳了聳肩,在月光下,她和自己的伴侶肩並肩離開這沙灘,她說:
“但我還是覺得他有點慘啊。”
聽到蕾拉的感嘆,從陰影中現身的刺客大師邁爾斯輕聲說:
“得意時有多麼肆意,失意時就有多麼痛苦,這世界上所有的仇恨都不是憑空出現的...”
在邁爾斯身後,一向沉默的約翰.威克也接話說到:
“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在哪個世界裡...最囂張的,永遠的是最弱的那個。”
這四個出任務的刺客大師就像是玩遊戲一樣,一人只說一句話。
最後還是維多利亞做出了總結。
“那黑巫師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爲他足夠強大,只是因爲大師需要他活到現在而已。”
“至於這些絕望和痛苦,那也只是咎由自取。”
“別這麼說嘛。”
蕾拉輕笑一聲,她挽住維多利亞的手腕,她如開玩笑一樣說:
“人家敢和地獄大君做交易,一看就是真正的狠角色呢,他肯定早已經做好了直面慘烈死亡的準備,我們這些外人就別替人家操心了。”
“說起來,比起內科羅達慕斯的結局,我更好奇,大師在紐約爲我們準備了什麼樣的報酬...”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維多利亞輕笑一聲。
在午夜月光之下,四個刺客很快消失在了沙灘盡頭。
從背後傳來的淒厲慘叫,似乎是在爲他們送別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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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土地獄中,梅林看着手裡顫慄不休的黑暗神書。
這本來自原初邪神的魔典很不服從,它似乎並不認爲梅林是它的下一個持有者。
這也正常。
畢竟黑暗神書是不會有主人的,一個持有者死了,它就會隨機選擇下一個持有者,不斷的拋棄一個又一個傢伙。
就如沒有腳的鳥,永不會爲任何一個人停留。
這是神秘的大魔影西索恩在製作這本書時定下的規則。
除非毀掉它,否則這規則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但好在,梅林也並不渴望將這本只會給持有者帶來無盡厄運的書留在自己手中。
“別動!別跳!別嚎叫了...”
梅林單手按着那躁動不休的黑色書典。
桔色的光芒壓制在這本書表面,但居然有隱隱壓制不住的徵兆。
“我只是需要一頁紙而已。”
梅林對這本書說:
“就像上次那樣,我只撕下一頁就會放你離開,我無意禁錮你...合作一點,好嗎?”
黑暗神書的掙扎減弱了幾分。
它似乎聽懂了梅林的話。
在梅林放開手指的那一刻,這本書詭異的向外攤開,一頁紙聳立在梅林眼前,它搖擺着,充滿了一種不耐煩的姿態。
這意思很明顯了。
趕緊撕掉紙。
它沒興趣在這廢土這鬼地方繼續待下去。
“真是有性格。”
梅林吐槽了一句。
他伸手握住那張直立在眼前的紙,伴隨着紙張撕裂的聲音,那空無一物的白紙就被從黑暗神書的本體上撕了下來。
梅林看着手心中翻轉的白紙,在他的注視下,那張被撕下的紙飛快的改變着質地。
在短短几秒鐘之後,它又變成了曾經羊皮紙的樣子。
就那麼安靜的躺在梅林手心裡。
攤開的黑暗神書也在這一刻驟然合攏,它周圍的空間搖晃起來,這本書要離開這裡了。
“等等!”
梅林的手指再次按在黑暗神書那古樸的封面上,阻止它的離開。
他說:
“關於夜豺的契約...”
“吼!”
一陣低沉的嘶吼在梅林腦海裡響起,就如某個意志在憤怒的質問。
顯然,梅林這個要求讓黑暗神書出離的憤怒,它在質問梅林爲什麼要干涉它所存在的規則。
夜豺與黑暗神書的契約並未履行。
實際上,在黑暗神書拋棄黑巫師的那一刻,夜豺也並沒有能完成內科羅達慕斯的要求。
“我不是故意胡攪蠻纏。”
梅林皺着眉頭,對眼前的黑色書典說:
“但我不信,你無法理解那個黑巫師的所作所爲,他只是在濫用那個契約,他找到了你的漏洞,把一個契約不斷的變化內容,延伸成了無數個。”
“如果非要講道理的話,那麼我認爲,夜豺爲他服務了7個多月,所謂的契約早就應該完成了!”
“她理應得到自由!”
黑暗神書在梅林手中不斷的跳動。
它就像是個暴躁而又聽不進去意見的熊孩子,既不反駁梅林的解釋,又不願意完成那個契約。
雙方開始僵持。
這讓梅林藍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火光,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他扭頭看着手心裡的羊皮紙,一抹笑容出現在他臉上。
梅林一手扣着暴躁的黑暗神書,一手將羊皮紙攤開,放在桌子上。
桔光在他手中顯現,匯聚成一支鵝毛筆。
梅林在羊皮紙上寫到:
“我該怎麼說服它?”
這場面一如曾經。
在梅林的注視中,一個大大的,像是簡筆畫一樣,惡劣而又頗具塗鴉風格的笑容出現在羊皮紙上。
那些線條飛快的跳動,很快就重組成一段話。
“無法說服。”
“黑暗神書,西索恩卷軸,罪之書,死亡之書等等,這些都是你手裡的書典的別名,它代表的是原初邪神的惡行,代表的是對於命運的嘲弄背棄之語。”
“它如貪婪的饕餮,固執的不願放棄每一個被俘獲的靈魂,和它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但無法說服,不代表着無法破解,就如貪婪者永不會放棄眼前堆疊的黃金,你無法抹除那個契約,但你可以用一個更豐厚的誘餌替換它。”
“唯一的問題在於,一個什麼樣的契約,才能讓如此貪婪的黑暗神書得到滿足呢?”
羊皮紙似乎是在挑釁梅林的膽量,它表面上浮現出一句警示:
“它永遠不會有主人,但不代表着它不能爲你所用。”
梅林看着這行字。
他眼中滿是思索。
片刻之後,他的手指輕彈,源於馬爾杜克大君的殘缺靈魂出現在手指中。
他將那靈魂靠近黑暗神書,後者就像是嗅到了血肉的猛獸,那種幾欲逃脫的戰慄,飛快的轉化爲了一種極端的渴望。
它並不需要依靠吞噬靈魂維生。
它只是想要這個靈魂,很純粹,很貪婪的想要。
“我用它替換夜豺拉贊。”
梅林對黑暗神書說:
“我把它獻祭給你,你放拉贊自由...成交?”
黑暗神書安靜了下來。
這傢伙似乎是在思考得失。
幾秒鐘之後,它將一段信息投射入梅林的腦海,讓梅林啞然失笑。
“你的胃口還真大...我可不會給你我的靈魂,但我們可以換個要求,比如,以後我獵獲的所有靈魂,都分給你百分之一,直到我失敗或者老死的那一天。”
“嗡”
黑暗神書爆發出一股晦暗的魔力,將梅林手中的靈魂扯入自己的本體中。
代表着交易成立。
梅林哈哈大笑,他拿起黑暗神書,將它遞給身邊侍立的伊卡洛斯,他對伊卡洛斯說:
“把它帶回神秘屋,交給玄蘭,放入儲藏室裡,別讓其他人接觸它。”
機械姬點了點頭,帶着黑暗神書轉身離開。
在伊卡洛斯走出幾步之後,梅林頭也不回的說:
“你自己也不許讀它!”
機械姬的腳步停了停,這藍色長髮的女士撇了撇嘴,她的小心思被窺破了。
如果這本書真的如傳說中那麼神奇,那麼它想必會知道該怎麼讓一個機械生命變成真正的血肉吧?
不過既然梅林要求了...
那就算了吧。
伊卡洛斯不打算忤逆梅林,因爲這些事情和他起衝突,也沒太多必要。
在伊卡洛斯離開之後,梅林的目光看向羊皮紙。
這一次他沒寫東西,那羊皮紙上依然有字跡出現。
像是久別重逢的問候。
又像是初次見面的禮貌。
總之,在那輕薄的羊皮紙上,在一個大大的,如簡筆畫一樣的,怪模怪樣的笑容之下,有一句如火光閃耀般的字跡。
“你好,梅林。”
梅林笑了笑,他拿起桔光的羽毛筆,在羊皮紙上認真的寫到。
“你好,夢神。”
“我有個反覆思索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