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草文件,伊卡洛斯。”
在將梅送回家之後,梅林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他靠在那裡,說:
“語音轉錄,在我說完之後,順便幫我潤色一下文件。”
“轉譯程序啓動。”
伊卡洛斯的聲音在梅林耳中響起,她說:
“你是要起草一份限制超級英雄行爲的規則嗎?恕我直言,梅林,讓一羣出身不同,理念不同,誕生於普通人中的傢伙們強制遵守同一份規則,這事可有點難哦。”
“難?”
梅林扶着鏡框,輕聲說:
“不,它一點都不難,我們能讓桀驁不馴的異類遵守新秩序,我們就一樣能讓那些‘英雄’們按照規則行事,而且我覺得這件事要比對付異類容易的多。”
“異類違反秩序會被抓進監獄或者直接死在追捕裡,但那些英雄們還有第二個選擇,他們可以退出...如果他們忍受不了這些用於保護他們自己和無辜者的規則,他們不願意接受必要的約束,他們不願意承擔英雄必須承擔的義務,那麼他們完全可以選擇回到‘被保護者’的角色裡。”
梅林很直白的說:
“這世界上哪裡有無規則的自由?那些想要藉着‘正義’之名肆意妄爲的,比罪犯還不如的混蛋理應得到懲罰。至於那些真心想要做點好事,但卻能力不足的人,我倒是願意給他們一個機會。”
“不教而誅是不對的,這份規則不會直接否定他們的價值,但他們得先證明自己。”
他彈了彈手指,說:
“就像是一張網,用規則篩選掉那些興趣使然,無法長久堅持的、帶着其他古怪目的的、只爲了作秀和吸引目光的、心性不合格的虛僞者們,最終留下的那些,願意在規則內做好事的,纔是這個世界真正需要的英雄,或者我更願意將其稱之爲‘保護者’。”
梅林拿出一根香菸,在桌子上輕輕的點動,他總結到:
“就像是官方的英雄組織‘復仇者’在民間的復刻。”
“當然,從我的角度出發,我覺得對於良莠不齊的超級英雄羣體而言,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們只看到了超級英雄風光的一面,卻忽略了成爲這種人所要做出的犧牲與妥協,他們需要理解,不只是壞人會被他們傷害到,在他們揮拳的時候,那些無辜者也會承擔風險。”
“這就是這份規則與法案的作用,我們必須確保每個人都能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不管他是拯救者,保護者,還是被保護者。”
梅林點燃了香菸,在煙氣升騰中,他說:
“開始記錄吧,伊卡洛斯,我的思維也許會有些發散,但我們還有時間來慢慢完成它。”
“首先,超級英雄必須在超自然事務大數據庫登記註冊信息,並且定期接受來自官方的各項培訓與考覈,並且劃分出英雄等級或者一整個體系,就像是我們對異類事務的處理方式,以此來確保他們有足夠的能力應對不同等級的犯罪行爲和突發情況。”
“其次,在任何情況下,註冊的超級英雄都要避免自己的真實身份信息泄露。那些想要依靠當超級英雄把自己打造成明星,以此來吸引眼球,贏得讚賞的傢伙,是不安定因素...要清除出去!”
“第三條,嗯,讓我想想...在打擊犯罪的時候,他們需要攜帶記錄儀,以此來保證他們的行爲會被監控記錄下來,來確保這些英雄們不會做出糟糕的舉動。當然,在他們不執行任務的時候,記錄儀是不會打開的。”
“等等,梅林。”
在梅林起草着文件草稿的時候,伊卡洛斯突然打斷了梅林的訴說,人工智能小姐姐說到:
“你這是在把他們當成你麾下的特工來要求...說真的,我不認爲從普通人中誕生的超能力者會願意接受這麼苛刻的規則。”
“那也許他們從一開始就不該選擇成爲‘英雄’!”
梅林哼了一聲:
“我和布魯斯不止一次談過蝙蝠俠的問題,我認爲蝙蝠俠是真正的超級英雄,但不妨讓我們來看一看,普通人和蝙蝠俠之間有什麼區別吧?”
“普通人經常會討論一些抽象的問題:情感和理智那個更重要?現世和理想怎麼平衡?遠方和生活怎麼選擇?未來和初心那個更重要...今晚是和那個金髮小妞吃飯,還是和那個長腿妹子來一發...”
梅林語氣平靜的說:
“而布魯斯呢?布魯斯每天考慮的是什麼?”
“怎麼在不殺人的情況下打擊罪犯,怎麼對付哥譚的瘋子,怎麼救回人質,怎麼處理各種各樣的麻煩...”
“當布魯斯身爲普通人時,他不需要關心任何人就能活下去,但英雄不一樣。曾經他不關心哥譚的任何人,但當他以英雄的身份回到故鄉時,他看到的只是刺眼的血,他看到的,全是受傷的人,或者是即將受傷的人。”
“伊卡洛斯,你問我,普通人想象中的英雄和現實中真正的英雄有什麼區別,你瞧,這就是區別...普通人和英雄,本就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梅林吐了口煙氣,他說:
“我有時候真的難以理解,是什麼讓給了普通人們認爲自己能勝任英雄職責的勇氣?就像是今天那兩個年輕人,是什麼讓他們覺得他們能夠對付三個全副武裝的劫匪?是什麼讓他們敢帶着一枚即將爆炸的手雷在城市裡到處亂轉?”
“我很好奇他們那種沒由來的信心是什麼材質做的?”
“也許你可以親自問他。”
伊卡洛斯將一副投影投射在梅林眼前的鏡片上,在被警察把守的醫院病房中,剛剛甦醒的年輕黑人泰隆.約翰遜正艱難的從病牀上坐起來,並且看樣子是打算藉助自己的能力,跳入黑暗裡逃跑。
“這個男人和那個金髮小姑娘不一樣。”
伊卡洛斯將泰隆.約翰遜的姿態投射到梅林眼前,她說:
“被收押的金髮小姑娘坦迪.博文身世清白,還有些傻白甜。但這個年輕人泰隆的過去很複雜,他在波士頓警局有案底,警方指責他是一起兇殺案的兇手,而死者是泰隆最好的朋友,他是潛逃到紐約的,並且在地獄廚房已經躲了近2個月。”
在梅林的鏡片上,數段監控畫面在跳動着,其中都是泰隆在夜裡或者偏僻的地區打擊犯罪的場景。
“在過去2個月裡,他阻止了13起搶劫,27次偷竊,還把4個姑娘從可能被性侵的處境裡救了出來。他在不同的餐廳打工養活自己,沒有任何的偷盜記錄,也沒有殺死過一個人,哪怕是那些罪犯。”
“說真的,如果不是因爲他這一次害死了17個人,這個年輕人,也許會更符合你對街頭英雄的定義。”
“嗯?有意思...”
梅林看着眼前的監控畫面,片刻之後,他站起身,說:
“那,就讓我親自去問問他吧。”
————————————
“嗡”
在黑暗的光暈聚散之間,虛弱的泰隆.約翰遜腳步踉蹌的從黑暗中現身,一層浮動黑暗組成的能量斗篷包裹在他軀體上,就像是真正的披風一樣在他身後晃動。
他的情況很糟,那枚手雷幾乎是在他懷裡爆炸的,雖然有能量阻擋軀體受到的傷害,但他的左臂和腹部卻依然嚴重燒傷。
不過相比軀體的疼痛,更痛苦的是心靈的折磨。
和坦迪小姐不一樣,泰隆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在昏迷之前,他親眼看到那手雷在人羣中爆炸的場景。
他不再是自己想象的英雄了,過去的堅持在這一刻成爲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成爲了罪犯,成爲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肆意傷害他人的人。
他扶着牆,艱難的向前移動,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他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離那種心靈的陰影與痛苦。
“咳咳”
輕咳聲在他身後響起,讓年輕人向前挪動腳步的動作停在了原地。
他回頭看去,一個穿着風衣,拄着手杖的人正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身後,可幾秒鐘之前,那裡明明空無一人。
“這就要走了嗎?”
帶着貝奧武夫的僞裝,就像是帶着烏鴉尖喙面具的梅林問到:
“在誤殺了17個人之後,就打算放棄自己剛剛開始的‘英雄’之路了嗎?”
“我不配...”
泰隆已經心如死灰,他完全不在意梅林的譏諷,他說:
“我不配再期待成爲想象中的英雄了,我是個殺人者,比最低劣的罪犯還不如。”
“那你爲什麼要逃呢?”
梅林饒有興趣的說:
“在醫院裡等待審判降臨不是更好嗎?”
“我要去找到那些死傷者。”
泰隆說:
“儘可能的彌補死者的親人,取得那些受傷者的原諒...做完這一切之後,我會去自首的。不管坐監獄也好,或者是更直接的處罰,我都願意接受。”
“胡扯!”
梅林走上前,他伸手抓住泰隆的衣領,看着這個臉上還帶傷的年輕人,他毫不留情的說:
“你只是想逃跑而已!別給自己的懦弱找藉口了!你是個殺人犯,泰隆閣下,波士頓的殺人案裡,你殺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試圖贖罪可改變不了你做過的事情。”
“不,我不是!”
在梅林說到波士頓的兇殺案的時候,本來已經面如死灰的泰隆突然暴起,他面色猙獰的反駁着眼前這個帶着面具的古怪傢伙:
“不是我殺得比利!我們當時目睹了一場搶劫案,我們打電話給警方,但警察誤以爲比利是兇手,我想解釋,但當時我患有嚴重的口吃...比利被槍殺了,就在我眼前,是警察開的槍!他們還試圖殺了我。”
“那不是我做的!我是無辜的!”
“哦?真的嗎?”
梅林盯着這個年輕人,他說: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就讓我看看你的記憶,如果你問心無愧,那想必你也不會拒絕。”
“查看記憶?”
泰隆看着梅林,在黑夜中,梅林的臉上那烏鴉尖喙面具上跳動着蒼白的光芒,看上去煞是恐怖。他看到那面具之下,那暗紅色雙眼中閃耀的譏諷,這讓泰隆感覺到自己被羞辱。
他咬着牙,對梅林說:
“那就看吧!最少在比利的事情上,我問心無愧!”
“看着我的眼睛!”
梅林發動了攝魂咒,下一刻,泰隆的記憶在他眼前展開,大概是這個年輕人根本沒有反抗,總之,這一次的記憶搜查意外的順利。
梅林看到了泰隆在波士頓市的經歷,他看到了這年輕人的朋友被警察槍殺,看到了泰隆在子彈亂射中落荒而逃,看到他來到紐約,躲在地獄廚房,看到他在地獄廚房做的那些事情。
他毫不張揚,低調的打擊犯罪,事情結束後第一時間離開現場,也從不要求被拯救者爲他做什麼,雖然行事方法略顯稚嫩,但卻從不取走罪犯的生命,而是將他們留給姍姍來遲的警察。
伊卡洛斯說的不錯,如果沒有那17條人命,泰隆幾乎就是梅林心中真正的街頭英雄。一個降級了好幾次的猴版蝙蝠俠。
“啊!”
被搜索記憶的痛苦讓泰隆.約翰遜整個人都再也無法站直軀體,在那種頭疼欲裂的痛苦中,他半跪在地面上,抱着腦袋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梅林看着自己腳下的這個年輕人,他蹲下身,將手指放在他肩膀上,他說:
“嗯,你確實還不算無可救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
“你,想做英雄嗎?”
“?”
泰隆擡起頭,一臉驚愕的看着眼前這個帶着尖喙烏鴉面具的古怪男人,他說: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這麼問?”
“你只需要老實回答我,你想不想做一個英雄?”
梅林說:
“我勸你謹慎回答。”
“我...我想。”
泰隆跪在地上,他握緊雙拳,撐在地面,他低着頭,輕聲說:
“但我不能了,不是嗎?我已經犯了錯,17個無辜者,那些鮮血,它們不斷的在提醒我,我也不過是個殺人犯。”
“其實,我覺得這也不是一件壞事,你犯了錯,這會給你一個教訓,讓你下一次在面對同樣的情況時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那些因你而死的無辜者會成爲你耳中鳴響的警鐘,成爲束縛你的枷鎖,讓你這一生都不得心靈的自由,讓你如行走在荊棘中,讓你明白這世界的規則不僅是束縛,還是保護。”
梅林站起身,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他對泰隆說:
“也許比起被送上法庭,你可以去做一些更有意義的,真正能補救錯誤的事情,你可以選擇成爲一個贖罪者,你還不算無可救藥。另外,你的朋友比利,那個無故殺了他的警察,也會很快被送上法庭,你的罪名會被洗清,但你依然需要贖罪。”
“你...你到底是誰?”
泰隆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他看着梅林,他問到。
梅林彈了彈手指,他說:
“在這個世界上,一些人負責有美好的生活,而另一些人則負責保護他們。你可以理解爲,我就是那個保護者。”
“每個人都值得第二次機會,但很少有人願意付出一切去爭取它...泰隆.約翰遜,想要成爲英雄的年輕人,回答我,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