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血濺華堂(二)
探春哪裡敢接口,何況南安太妃也說了,作爲南安王府的義女,在幫完這個忙之後她必須馬上回南安王府,開始跟着嬤嬤們學規矩。若是自己走了,只怕趙姨娘於賈環的日子就更加不好過了,畢竟老太太想讓李紈回來掌家,探春可是深知李紈的,那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而自己的老子就不是能照顧家的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遑論姨娘與環兒。探春苦笑一聲,這不是親生的就是不巴骨啊,自己對王夫人那樣忠心,連親孃親弟弟都不認了,最後落了個什麼?
外面一陣鞭炮響,接着便誓樂喧天,小孩子些一陣亂跑,拍手叫道:“花轎到了,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快去看新娘子囉。”
賈政板着臉走了進來,探春見他後面王夫人卻沒有跟來,不覺一呆,忙道:“老爺,這太太……。”
賈政冷冷的道:“太太在佛堂唸經,不管她,就拜老太太吧。”他現在委實對王夫人恨之入骨,若非這賤人,賈家如何能落到如此地步,如何還肯讓她出來受這夢寐以求的一拜。
探春呆了呆,王夫人現在已然是大勢已去,她也不敢幫着多說,忙給傻傻站在一旁的賈環最後整理了一下,低聲囑咐道:“方纔卜先生教的你都記好了沒有,可別當着那麼多的人出醜。”
賈環不耐煩的道:“行啦,三姐姐,我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煩不煩啊。”
探春臉色一暗,衝口便想教訓賈環幾句,隨即便嘆了口氣,自己再要強又如何,還不是落了個遠嫁天邊的命,又何苦還再爲難賈環。他便是做得再好,又有誰會把他放在心上。
賈環踢過轎門,喜娘扶了寶釵出來,跨過火盆,按着司儀的贊禮開始拜堂,大家正鬆了口氣,總算是要完了。卻聽得外面一陣驚呼,一個人衣冠不整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衝進了榮禧堂,衆人大驚,定睛看時,卻是賈赦。
賈赦本來癱在動彈不得,但是卻並不意味着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因爲寶玉要成親才被挪出了榮禧堂,可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今天他聽到了外面鑼鼓喧天,喜樂陣陣,本就驚異,後來才聽到窗外丫頭們竊竊私語說寶玉要成親了。原來就是今天啊,不過後來怎麼就變成了璉二爺好可憐,怎麼把官都弄丟了,還被逐出了榮禧堂。好,這個消息頓時讓賈赦火衝頂樑,這個逆子,老子辛辛苦苦才把這個爵位傳給你,你居然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就讓給你二叔了,你難道不知道那小子從小就和着那老不死的跟老子爭嘛。怒火攻心之下,他也沒發現自己怎麼就爬了起來,衣服也沒換就憋着一口氣就衝出了房門,直接衝進了榮禧堂,不行,這都是我的,這賈家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的,你們誰都不能搶走。後面被派來服侍他的丫頭們一個個被嚇得瞠目結舌,這大老爺不是明明都癱了嗎?怎麼現在突然又能動了!?
榮禧堂內前來觀禮衆人也都傻了,這賈大老爺不是說的癱了嗎?怎麼又能動了?看賈赦倆眼冒火的樣子,唉喲,早就聽說這榮國府倆兄弟不和,現在看來傳言非虛啊,這侄兒成親,大伯父卻是這樣子前來“賀喜”,嘻嘻,有戲,大家見他過來都趕緊閃開,然後立即搶佔制高點,都等着好戲開場。
賈母也被驚得目瞪口呆,半日都說不出話來,這簡直大大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再說她年齡大了,這麼多年都只知享樂,遇到這種突發事件一時哪裡反應得過來。何況看着賈赦這幅樣子她心裡也有愧,你要她怎麼跟賈赦說?賈環看着賈赦這個樣子衝進來不由得大樂,他知道這下好戲開場了,賈赦絕饒不了賈寶玉,這可是他樂於見到的,馬上拋下手上的紅綢,也不管這堂才拜了一半,扔下寶釵就跑了。司儀頓時就傻了,這新郎官都跑了這堂可該怎麼拜啊?寶釵蒙着蓋頭,什麼都看不見,雖然聽得外面嘈雜異常,可壓根兒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何況這堂才拜了一半,你讓她如何賺只得立在當地。
賈赦現在本就全憑藉着那口氣撐着,直衝衝的就朝賈母過去,賈母見他的神情就滲得慌,忙往旁邊躲,大家也不傻,見賈赦是找賈母算賬的,忙都閃到一邊只有寶釵什麼都看不到,還是立在當場,賈赦可是知道自己是因爲寶玉要成親才被挪出的榮禧堂,沒見着寶玉,直着眼睛就衝新娘子過去了。寶玉,我找不着你這臭小子那就找你老婆算賬吧,反正你老婆也是王氏那賤人的外甥女,找她也一樣。我要告訴你們,這賈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大房纔是這裡名正言順的主人,你們憑什麼把老子攆出榮禧堂,你們二房想要這一切,還得看老子答不答應。
他現在就只穿着一身睡覺時穿的中衣,口眼歪斜,涎水順着嘴角直流,那模樣要多古怪就多古怪,要多瘮人就有多瘮人。站在一旁的鶯兒本想衝上來將寶釵扶賺卻也被賈赦這幅鬼樣子給嚇住了,往前挪了一步就不敢動了。賈赦伸出僵硬的雙手,直直的抓住寶釵,喉間嗬嗬如抽風箱一般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這嘴一張,憋了許久的一口氣一瀉,突然一股血箭從口中噴出,直噴了寶釵一頭一身,手就那麼抓着寶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寶釵這時早也發現不對勁,又驚又怒又羞又氣,她雖是女兒家,但不比黛玉嬌柔,身子是極健壯的,力氣還是有一點兒,拼命一掙,自賈赦的手中掙脫出來。但賈赦的手死死的攥住寶釵的衣服不鬆手,他現在就剩一口氣,殘存的意識就是死命的想抓住一樣自己還能抓住的東西,如何肯鬆手。那大紅嫁衣哪裡禁得住兩人這樣拉扯,頓時“嗤啦”一聲撕了開來。因寶釵的動作太大,蓋頭也落了下來,上面賈赦的血也弄了她一臉一身,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婚事上會發生如此荒唐之事,這叫她以後如何見人。一聲尖叫,頓時也昏了過去。
鶯兒手足無措,撲到寶釵身邊又哭又叫,她長這麼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別說遇到了,連聽都沒聽過,你讓她該怎麼辦?
賈政早就傻了,這都叫什麼事?自己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喲,娶了那個蠢婦,生下這個逆子,還得被迫再接進這麼一個喪門星。須知文人重名,這以後天下人日後該如何看我?飽受打擊的他也撐不下去了,身子一仰,他也倒了。
探春這時纔回過神來,她一個姑娘家哪裡敢跑出去拋頭露面,只好在裡面拼命叫:“大夫,快去請大夫。”賈家現在沒有爵位,她也不敢說去請太醫的話了。賈母被探春叫得回過神來,慌忙也道:“快,蓉兒,快拿了我的帖子去請太醫。”因賈璉被皇帝掬進了錦衣衛,輕易不得離開,她現在也只好拉賈珍父子的壯丁,賈蓉與賈薔本來伸着脖子在一旁看戲的,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好戲啊,不說千年一遇,但自大燕建國近百年來,還沒出過這麼稀奇古怪的事,何況他們離得那麼近,想不看都不行。正要笑又不敢笑的,聽得賈母叫喚,哪裡敢耽擱,忙忙的答應了一聲,拿了賈母的帖子跑了,他們可要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相好的。
頓時整個榮禧堂就炸了,亂成一鍋粥,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看西洋景兒,今天這場喜事來得值了。哇噻,這侄兒娶妻,大伯公卻跑出來拉住新娘子說是我的,還撕了新娘子的嫁衣,最後還被氣得血濺華堂,倒地不起,真是太精彩了!不過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這位新娘子跟這位大伯公之間有什麼曖昧不成?啊,對了,這個賈赦雖說沒什麼能耐,可平日裡卻實實在在是個玩女人的老手,而這位新娘子聽說可是一直借住在賈家的。而且聽說這賈家內闈不修,可是全京城都出了名的,不管是東府西府都鬧得不像話。哎喲喂,這可真是太香豔太刺激了,百年難得一遇啊,來觀禮的衆人一時都忙命自己的下人出去悄悄打聽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些下人本就是沒事都要亂嚼舌頭的,何況現在是奉命打探,頓時都去找平日與自己相好的打探消息去了,整個賈家也被鬧了個人仰馬翻。
一時下人帶着各自打探的消息,回來彙報給自己的主子,俗話說棒打落水狗,那些下人的嘴裡如何吐得出象牙來,都把寶釵平時做的事或者自己聽人說過的都捕風捉影、添油加醋的講了出來,一時寶釵的光榮事蹟傳遍京城各大豪門:原來這位寶奶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早就跟那個銜玉而誕的哥兒眉來眼去的,常常在人家那裡玩兒到三更半夜都不落屋。只是聽說那哥兒實際上不怎麼喜歡她,別人喜歡的是自己的姑表妹,她就給別人下毒,嚇得那位表姑娘藉口給爹孃做法事搬出賈家再也不敢回來,幸好表姑孃的哥哥有本事,知道自己妹妹受了委屈後,纔想法子討回了自家妹妹被賈家吞了的家產嫁妝。
而且賈家大房二房不和,這次這位寶二爺娶親,大房所有人居然都待在其姑表妹家,一個都沒來到賀,這可是堂兄弟啊。哪位姑表妹?哦,就是那位被這寶奶下毒的表姑孃家。一時之間,大廳裡各種八卦滿天飛,各家又自行融合,不知道傳出N個版本,總而言之,這位新鮮出爐的寶奶榮登京城歲末八卦榜榜首,光芒萬丈,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裡,京城各家要娶媳婦的達官貴人,都將薛姓列爲一大禁忌,堅決不娶薛家之女。
賈蓉帶着太醫匆匆趕回,先看賈赦,太醫伸手一摸,吃了一驚,趕緊翻了翻賈赦的眼皮,然後搖了,站起身來對着賈母一拱手,“老太太,您老還是節哀順變吧,大老爺賓天了。”剛剛被下人掐人中掐醒過來的賈政聞言倆眼一翻,接着再暈。
賈母只覺自己腦子裡“轟”的一聲,天啦,自己居然逼死了賈赦,這,這,自己該如何跟賈代善交待,便是賈赦再不像話,可別人大節兒上卻沒什麼錯處啊,這讓自己如何跟世人交待。說自己偏心小兒子,逼死了襲爵的大兒子,來幫自己的小兒子上位,那賈政這輩子也就被自己給毀了。身子一晃,她也倒了,幸好太醫還沒來得及賺忙又給賈母賈政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