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入宮四

316 入宮(四)

惜春正陪着鳳姐兒守靈,順便也幫着迎春登記一下下面的婆子媳婦們來領了些什麼東西,以後也好一一對賬。她今天算是開眼了,早就知道大老爺不討老太太的歡心,可也沒想到居然嚴重到了這一步,她們趕回來的時候賈赦就直挺挺瞪在牀上,連衣服什麼都沒人給他換,再一問,老太太病了,二老爺病了,新二也病了,全都躺在牀上,現在是三姑娘理事,南安王府的人還在一邊兒等着接人呢。況且三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如何管得到這些,只好等璉二回來安排。

鳳姐兒也不多話,只冷笑一聲,傳了大房這邊的下人過來,冷笑道:“現在這形勢想來大夥兒都瞧明白了,有誰要走的我也不留,我這裡也給不了你們什麼好前程,有門路的請早,不想留下的也請早,待會兒自個兒到彩明那裡去登記一下,免得我們耽誤了你們。行了,你們都下去吧,平兒,扶我進去換衣服,將大老爺的壽衣什麼的都找出來準備好,通知璉二爺了沒有?”

費婆子道:“大老爺一出事東府的珍大爺就派了人去通知璉二爺,只是被趙堂官給擋了回來,趙堂官說這二爺不比那些衙門裡的老爺,沒有皇命萬難放人,他也只能將此事稟告陛下,看陛下如何裁決了。”

惜春對鳳姐兒道:“二嫂子還請寬心,今上寬和,這種事情斷然不會攔着璉二哥哥不讓他回來盡孝的,最多不過明天璉二哥就回來了。”

鳳姐兒拍了拍了她的手嘆息道:“多謝你了,四妹妹,難得這個時候你還不嫌棄肯陪着我。”

惜春看着鳳姐兒的樣子突然一陣心酸,吸了吸鼻子嗔道:“謝什麼謝,這有什麼?不過就兩句好話,鳳姐姐你什麼時候眼皮子也變得這麼淺了,你要喜歡我就再多說幾句。”

衆人都忙忙的回房,換了衣服,好在當初大夫給賈赦看時也說了賈赦不過是在捱日子的話,這一色的東西倒是早就預備下了,也不至於太忙亂。

鳳姐兒這邊靈堂還沒佈置完,那邊戴權便帶着大隊人馬車轎趕到了寧國府,指定要惜春接旨。賈珍與尤氏無法,心下既驚且喜,暗思莫非惜春得了哪個貴人的眼了,忙忙的派了人到榮府這邊來接惜春。這下賈母、賈政也在牀上躺不住了,只好爬起來各自按品裝飾穿戴了,忙着催惜春也換件鮮豔點兒的衣服,免得礙了天使的眼。

惜春才懶得聽這些人的,只回去換了身顏色素淨的衣服,她早就知道這聖旨的內容是些什麼。唉,要說這大師姐的辦事效率還真不是蓋的,這纔多久,就幫自己把這件事給辦下來了。還要穿鮮豔的衣服?!這幫人的腦袋還真是被驢踢了,一天到晚做夢都在想着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只是這天上掉下來的未必就是餡餅,弄不好是把斷頭刀。她的記憶可沒有被賈敏封住,也知道賈敏對賈府恨之入骨,她也親耳聽到了慕容景嶽與玄女對賈敏的承諾,她可不相信這兩人是言而無信之輩,賈家的覆亡就在眼前,別人已經在磨刀霍霍了,這些蠢貨卻都還在醉生夢死,這家想不敗都難啊。

戴權看着惜春一身素衣,面上乾乾淨淨的脂粉皆無,眼中也不由的掠過一絲驚訝,他看得太多接旨的女孩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都想着要如何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一個個都拼命想在自己面前留下個好印象,像惜春這樣洗盡鉛華的,實在是太少了,簡直就是百里無一。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展開聖旨開始宣召,“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欽此。”巴拉巴拉一大串,衆人也聽明白了,原來皇帝陛下是因爲太后病勢沉重難愈,心裡着急,故而甄選生性貞靜之女子出家爲太后祈福,而惜春有幸被選中了,賈家諸人頓時呆若木雞,這與他們的預期差太遠了,他們本來還以爲家裡又要出一位娘娘了。

惜春跪在地上,安安靜靜的磕過頭,謝過恩,伸手恭恭敬敬的接下聖旨,站起身來擡眼譏諷的看了眼因落差太大,還沒回過神的衆人,淡淡的道:“二姐姐,以後怕是要多勞你照看老太太了,惜春不孝,無法盡歡於老太太膝下了。”

迎春含淚道:“四妹妹,你就放心去吧,這些姐姐都知道。”

賈母動了動脣,半日方道:“四丫頭,進了宮想法子去見見你大姐姐。”

惜春漠然道:“還請老太太搞清楚,我是出家爲太后娘娘祈福,不是進宮候選。”心下更冷,老太太你還真是什麼時候也不忘拉拔二房啊,也不想跟這些人多糾纏,轉身帶着彩屏頭也不回的登車而去。

賈母被惜春氣得一個倒仰,這四丫頭還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這邊鳳姐兒看着又黑又瘦的賈璉,心下一酸,含淚道:“二爺能呆多久?”

賈璉苦笑一聲道:“方纔戴公公說過了,陛下只給了我百日假期,現在人手緊,要奪情。”

賈母霍然擡頭,盯着賈璉道:“璉兒,你說什麼?”奪情,這向來是對朝廷倚重的臣子纔有的情況,怎麼賈璉一個剛進錦衣衛的小卒子居然也能有此待遇,難道自己看重寶玉真的錯了嘛?賈璉這個昔日自己眼中的下流種子難道還能比寶玉更有出息?

賈璉淡淡的道:“沒什麼?陛下的意思是孫兒的時間有限,必須在百日內將父親的後事辦完,百日之後,孫兒便有差使,不能在家爲父親大人守孝了。”

賈母看得清楚,賈璉雖然面色平淡,但眼中難掩對自己的恨意。心下一寒,寶玉是沒指望了,按朝廷的規矩,身有殘疾的人是不能入仕的。可是現在有出息的自己早就把他得罪透了,只怕正恨不得生撕了自己呢。

鳳姐兒看賈璉的神色暗呼不妙,你這個笨蛋,你再恨她又如何,你現在能把她怎麼樣,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壓下來你什麼都沒了,忙拿絹子掩住臉哭道:“二爺,你還是快點兒罷,老爺的衣服什麼都還沒……”說到這裡忙將話掩住了,又含淚道:“太太回來見到老爺的樣子傷心過度昏了過去,現都還在牀上躺着呢,全靠二妹妹與四妹妹操持着,現在四妹妹又走了,幸好二爺回來了,不然妾身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着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賈母本來還想再問賈璉幾句的,卻被鳳姐兒幾句話哭得老臉通紅,想起自己從昏倒之後壓根兒就沒再管賈赦的事,探春終究沒經歷過這些,再厲害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如何去料理大伯父的後事。自己現在對着賈璉若他問起賈赦的事自己如何跟他說,忙扶着鴛鴦道:“鴛鴦,我頭暈的緊。”鴛鴦會意,忙扶着賈母先走了。

賈政見賈母都走了,賈赦又是因爲自己兒子娶親纔出的事,他哪裡還有臉留下,忙扶着丫頭也起身道:“璉兒,總算你回來了,先去料理你父親的事罷。”說畢也走了。

賈璉心下冷笑,也不多話,只扶着鳳姐兒小心翼翼的回了賈赦原來的院子,見靈堂什麼的都佈置好了,知道鳳姐兒也是今天才回來,也不多話,只安撫的拍了拍鳳姐兒的背,上前給賈赦磕過頭,含淚道:“父親,是兒子不孝,兒子回來晚了,沒能送你老人家。父親放心,兒子必不放過那害了你的人。”

鳳姐兒嚇得忙掩住他的口,低叱道:“二爺,你瘋了嗎?這話放在心裡就夠了,怎麼能說出來?”平兒早一聽賈璉的話就放下手裡的東西,幾步趕到門外,四下看了看,見沒人放趕緊過來,對鳳姐兒搖了搖手,鳳姐兒方鬆了口氣,恨恨的將賈璉一擰,怒道:“我的爺,你是嫌我們孃兒母子的死但慢了是不是?”

賈璉跪在地上呆了半晌,抹了把淚方對鳳姐兒道:“我是聽那些來觀禮的弟兄說的,他們竟是真的將老爺搬到了廂房,若是不動老爺的話,未必會有這場事,他們就那麼等不及了嗎,早知道我就等他們辦完事才辭爵。”

鳳姐兒輕聲道:“二爺,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是不是該先給老爺將衣服什麼的換了,然後請老爺入棺。”

賈璉伸手握住鳳姐兒的手道:“鳳兒,苦了你了,你還懷着孩子。”

鳳姐兒吸了吸鼻子,硬生生的將眼淚逼了回去,現在哪裡還有時間哭,將賈璉的孝服取了出來,含淚道:“算了,不說那些了,爺還是先將衣服換了吧,再過一會兒只怕就有人過來了,你這個樣子像什麼?老爺也不能老是這樣,爺,還是快點兒罷,不然真要來不及了。”

賈璉忙忙的換過衣服,然後又給賈赦將身淨了,把衣服換上。過了那麼久,賈赦早都硬了,饒是賈璉被特訓過的,數九寒天裡,也累得出了一身汗,鳳姐兒忙喚平兒打熱水來,趕緊讓賈璉也去擦洗一番,不然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賈璉病了的話她可真的要哭了。然後換過衣服來守靈。

鳳姐兒將弘給的禮單遞給賈璉,賈璉先是不解,打開一看也是大吃一驚,駭然道:“這也太重了,我們以後如何還?他們是如何知道的?”

鳳姐兒嘆了一口氣,將這幾日的事情一一說了,嘆道:“我本以爲賀蘭公子說要將琥珀那丫頭天葬只是一句笑話,誰知道他竟真的……!唉,平兒她們嚇得一晚上都睡不着。二爺,我瞧只怕這賀蘭公子對寶玉是上心了,他不弄死二房是絕不會罷手的,咱們如何是好?還有,林姑媽的話你是如何想的?你若是不聽的話,二爺,依林姑媽的脾氣,我看她會毫不猶豫的讓我們去給二房陪葬。”

賈璉對鳳姐兒道:“還能怎麼想?自然是按林姑媽的意思辦了,難道咱們還能爲着二房陪上我們的命去,就他們,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