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紅樓篇 351 姐妹（六）
洛神倆眼一眯，眼中一道寒光閃過，蠢貨，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卻偏要闖進來，挾着承恩伯夫人的手突然一鬆。
承恩伯夫人大喜，也無暇多想，一得自由便倆手一沉，便準備向皇后面上抓去，她要這賤人這輩子再也無法見人。她手上帶着金鑲八寶的甲套，又尖又利，若真是被她抓上，皇后也有的苦頭吃，非被毀容不可。
慕容景嶽面色一變，不知洛神如此做是何意，搶前一步，正待出手阻止。
洛神手腕一翻，衣袖一拂，冷冷叱道：“賤人，好大膽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居然敢行刺皇后，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慕容景嶽恍然大悟，洛神這是要坐實承恩伯夫人母女刺殺皇后的罪名，這下這倆母女休想再逃出生天。只是明白雖明白了，還是被嚇出一身冷汗，暗歎到底是五姐藝高人膽大。
承恩伯夫人一呆，還沒回過神來，已經如皮球一般被拋了出去，身子撞在殿中大柱上，又被彈了回來，在地上滾了倆滾，嘴裡血水不停的冒了出來。
衆妃都被電光火石間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一個個目馳神眩，舌撟難下，她們幾時見過這場景，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黛玉也被驚得站了起來，洛神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沒事，這個蠢貨，讓她這樣死了沒得便宜了她。景嶽，既然她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你難道還要留着她養虎爲患，等着找好機會再次對七弟妹下手麼。”見慕容景嶽低頭不語，便對外面的侍衛道：“將她給我關到天牢裡去，要男女混關的那種。”
承恩伯總算是被洛神的話給嚇醒了，可差點兒又被嚇昏過去，他太清楚洛神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了，暗罵洛神心黑，承恩伯夫人一旦被關進那裡去，自己還做人不做了，慌忙跪行幾步頓首道：“陛下，不行啊，容老臣將她帶回府中嚴加管教，陛下，你得替娘娘想想啊。”
洛神不待慕容景嶽開口，已森然道：“本座看着七弟妹的面上擡舉你，還叫你一聲承恩伯大人，你當初娶這個女人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她是個什麼貨色，知道她是什麼人，你還娶了她，那麼對今天你就應該早有準備，你若是沒有準備，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你太蠢了，是在自取其辱。”
承恩伯全身發抖，嘶聲道：“娘娘，你快醒醒啊，你快救救你母親啊。”
張嬤嬤見洛神如此發落承恩伯夫人正自心中大快，聽得承恩伯如此說，一口唾沫對他吐了過去，“呸，你還有臉說她是娘娘的母親，我家小姐便是被這賤人害死的，娘娘與她有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莫大才子，你有臉做娘娘的爹麼，當初這個女人是如何對待小姐的，你敢說你不知道。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這女人害死小姐，又虐待娘娘與二爺，你這個當爹的爲他們說過一句話嘛，要不我家老爺與舅爺們看着，你早就縱着那女人要了他們的命去。不然我家小小姐的身子如何會這樣差。”
承恩伯被張嬤嬤這一口啐到臉上，老臉丟盡，再加上張嬤嬤字字誅心，哪裡還受得住，一口氣接不上來，當場就暈了過去，不暈他也沒臉見人了，還不如人事不醒來得好點兒。
衆妃嬪也心中都是一凜，這月華殿大人也忒狠毒了，比直接要了這位承恩伯的命都還狠。忙都規規矩矩的站好，連一向持寵生嬌的婉嬪都老實了，其她的人哪裡還敢多嘴。她們本來就被這倆天抄賈家，抄史家給嚇得心驚膽戰，看着前幾日還風風光光的賢德妃，大小史貴人轉眼便成零落黃花，早已是兔死狐悲。現在又被洛神這狠戾手段一驚，雖然看着皇后倒了，覺得自己又離那個位置近了一步，可現在也不敢起心多想，只念佛求這個魔頭快點處置完了，自己好趕快走路，離這魔頭遠點，就阿彌陀佛了。
洛神見黛玉面上似有不忍之色，忍不住皺眉，這丫頭便是心軟，吃了那麼多的虧都還不悟。冷冷道：“婠婠，你給我記住，打蛇不死後患無窮，難道還留着她來害人，永遠也別管別人想什麼，只管自己要做什麼。記住了麼。”
黛玉一驚，她恍惚記得這話似乎玄女也對自己說過，以洛神和玄女的經歷，自不會來害自己，忙點頭道：“五姐，我記下了。”
洛神轉身道：“去慎刑司傳我的話，那位什麼六小姐好好給我收拾一下，給她吃點兒苦頭，讓她老實點兒就夠了，好好養着，我以後還有用處，叫她們別傷到她的性命。”
黛玉與慕容景嶽忍不住異口同聲的道：“什麼？！太便宜她了吧。”
洛神悠悠的道：“是啊，她鬧出這麼一攤子事來，還得姐姐我來給她收拾，費了我多少腦子啊，怎麼能讓她死得那麼痛快呢？姐姐我怎麼也得犒勞犒勞自己不是。”
黛玉打了個寒顫，擡頭往慕容景嶽望去，果不出其然，在慕容景嶽眼中也閃過一絲同情。慕容景嶽見黛玉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掩飾的笑道：“哈哈，看來在這方面，婠婠，咱們都有得學啊。”
黛玉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比慕容景嶽好不到哪兒去，乾笑倆聲，對旁邊的妃嬪們道：“啊，諸位，你們看人也看過了，等七嫂醒了本宮一定替諸位娘娘轉告啊。好了，你們還有什麼事沒有。”
諸妃聞言都鬆了一口氣，知道黛玉這意思是要送客了，她們早就想走了，站在這裡就跟站在針板上差不多。忙都躬身道：“謝大長公主殿下，嬪妾沒什麼事了。”
黛玉懶懶的擺了擺手道：“那好，你們都退下吧。”
衆妃如蒙大赦，慌忙對慕容景嶽行過禮就走。
慕容景嶽淡淡的道：“皇后病重，貴妃便代掌後宮一應事務，周貴人從旁協助。”衆妃聽後臉色都是一變，各懷心事。
周貴人膽戰心驚的瞟了上首臉色陰沉的婉嬪一眼，她現在可半點也不會認爲慕容景嶽讓自己協助吳貴妃是什麼恩寵，自己不過是皇帝用來牽制婉嬪的一顆棋子罷了，戰戰兢兢的低聲道：“陛下，臣妾從未理過事，怕是反會出錯，不如讓婉嬪姐姐來幫貴妃娘娘罷。”
慕容景嶽看着她臉色也是一變，周貴人腿一軟，差點沒有昏過去，慌忙道：“陛下，臣妾一定盡心竭力協助貴妃娘娘，不違了陛下旨意。”
慕容景嶽淡然道：“既然愛妃覺得自己無此能力，也好，哪此事便由嫺嬪接手罷。”
嫺嬪心下一驚，知道皇帝是要自己掣肘婉嬪，同時也牽制吳貴妃，不讓她一人獨大，這些事自己原是跟着皇后做慣了，只以前有皇后擋在頭裡現在自己卻得打頭陣了。忍不住看了四公主一眼，知道她記在皇后名下，便是有個什麼，看皇帝對皇后的態度，必也不會虧了她去，放下一顆心來，躬身安安靜靜的道：“是，臣妾接旨。”
慕容景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福兒，傳朕旨意，晉皇四女爲泰安公主，享親王俸。”嫺嬪身子一顫，卻不擡頭，只恭順的退了回去。
慕容景嶽接着道：“另發一道旨意，就說當初承恩伯夫人的封誥朕本註明了只蔭及其原配，承恩伯卻枉顧朕意，讓其繼室受了誥封，是爲大逆不道，着虢去承恩伯府的一切封誥，廢爲庶民。承恩伯爵位蔭及其原配之子。福兒你去辦罷。”周福兒答應一聲，如飛去了。這旨意一下，朝野大譁，承恩伯府的好戲衆人早就看了好久，一直都在議論那府裡兩個嫡子究竟會由哪個勝出，本以爲是大爺贏了，都說還是投胎還是得找個好媽的肚子，你看人家莫大爺，以前也是庶子，只是別人娘厲害，看看一伯爵就要落在頭上。現在看來，還是羅大人技高一籌，終於贏了自己那個忘恩負義的女婿，幫自己的外孫奪回了莫家家業。
四公主捨不得皇后，守在牀邊看着皇后垂淚。她可是打小就被抱到皇后身邊的，皇后對她而言，跟自家的親生母親也沒什麼區別。
黛玉看着不忍，只好勸道：“糖糖，等你母后好了，才能起來帶你不是。你現在這樣，你母后便是睡着了，也不安心的。”
糖糖含淚看着黛玉道：“小姑姑，你說母后會好嗎？我聽那些宮人都悄悄說母后是遇刺了，受了很重的傷。說母后會……嗚嗚。”她實在是太傷心也太害怕了，她真的不知道皇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該怎麼辦。
黛玉心下一酸，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忙板着臉道：“胡說，誰說你母后遇刺了，你母后只是遇到了一件讓她非常生氣的事，所以生病了。糖糖，你看看你母后爲了你們多辛苦，你以後長大了可要好好孝順你母后，知道了嗎？”
四公主含淚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乖乖聽話，好好讀書，跟嬤嬤們學做女紅。”
黛玉含笑道：“對，我們糖糖就要這樣才乖啊。”
招手命一直等待在一旁的嫺嬪將她帶了下去。
黛玉看了眼昏在地上的承恩伯，爲難的道：“五姐，這個人怎麼辦？”
洛神淡淡的道：“他不是還有兒子的麼，讓他兒子來帶走，不然他跟那女人生了那麼多的兒子是拿來幹嘛的？”
黛玉嗤的一笑，可不是麼，養兒防老不是，拍手道：“來人啊，將這位伯爺給我擡出去，順帶找個太醫給他瞧瞧，通知他的家人來將他接回去。”
下面的宮女太監答應了一聲，忙將承恩伯擡了出去。
洛神看了黛玉一眼，奇道：“婠婠，你好像挺同情他的。”
黛玉咬着脣悶悶的道：“怎麼說呢，五姐，你看，這個男人不忘患難之交，算是好人了吧，可他卻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騙了羅小姐，還不肯好好的對她，也不肯善待她的兒女，你說，這又叫個什麼人。按說他既然如此對那位承恩伯夫人，富貴不棄，那麼那位伯夫人也該當惜福，怎麼卻又是這麼……一個人？五姐，你說這難道不是老天爺不長眼麼，本來好好的一件事，到了後來弄得亂七八糟的，竟然變成了一場悲劇。”
洛神看着黛玉吃驚的道：“婠婠，你的小腦袋裡都想了些什麼？唉，這世上哪裡有純粹的壞人和好人，所謂的好與壞都是因人而異，相對而言的。旁的不說，便說這位承恩伯夫人罷，對七弟妹姐弟而言，她是壞人，是個惡毒的後孃，隨時準備要他們的命，奪去他們的一切。可是相應的，她的這些行爲對她的兒女而言，她卻是個盡職的好母親。對她的丈夫而言，她也是個稱職的妻子。”看黛玉還是想不明白，洛神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婠婠，我對你而言，是好還是壞？”
黛玉驚異的看着洛神道：“五姐，你在說什麼啊，對婠婠而言，五姐自是個好姐姐。”
洛神幽幽的道：“可對承恩伯一家人來說呢，五姐是好還是惡。”
黛玉臉色一變，低頭不語。
洛神感慨的道：“婠婠，你看吧，同是一個人，立場不同，這個人的好壞也就不同。所以，婠婠，一個人其實無所謂好壞，你應有取捨。說小點，便是弘的那句話，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說大了，也是弘那句話，逆我者，亡。說穿了，人都是自私的，一切都以自我爲中心。婠婠，你總不想做個濫好人罷，成全了別人，犧牲了自己。只是，有誰會記得你的好。這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你做還是不做？”
黛玉懨懨的道：“五姐，這些東西太痛苦了，我好難受，你容我細想想。”
洛神嘆了口氣，想她神識受損，現在可不好讓她去鑽這牛角尖，按弘所教伸手一拂，黛玉只覺眼前一黑，身子一軟，洛神伸手接住她，皺眉道：“老七，我先帶婠婠回去。芷蘅現在已經這樣了，你不如干脆將她帶過來，我那裡的人也好照應於她，你後宮的那羣女人可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慕容景嶽想了一下，的確如此，也沒什麼好多說的了，起身便命張嬤嬤給皇后收拾東西。又給張嬤嬤耳提面命了伏波宮裡的忌諱，免得她眼裡只有皇后，白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又命張嬤嬤一切均要聽如夏等人的調度，不得有誤。張嬤嬤當慣了差的，還有什麼不明白，不過她現在就差沒給洛神供長生牌位了，覺得聽洛神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她肯護住自家的小小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