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裡已經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換班後的將士們圍坐一團,唱軍歌,講戰事,都是些爽朗的漢子,夾雜着粗話,卻是最樸實的語言。一位年輕的小兵發現了在不遠處同樣坐在地上被他們深深吸引的我,回過頭和旁邊的幾個人說了幾句就快活的跑過來,“你在這裡看有什麼意思,不如過來一起坐!”這位小兵還很青澀,大男孩般的語氣和開朗,細絨絨剛冒出來一點的鬍渣,閃閃亮亮的眼睛帶着不屬於戰場的笑,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露晨。
“可以嗎?你們……”我揚揚下巴示意他身後那一幫將士們,“不介意我只是一介女流嗎?”
小兵回頭,哈哈笑起來,“不會啦,沒有女人,哪來的男人!”
“對啊,小妹妹,過來一起坐啊,那邊怪冷的。”
一位年長的大叔應和着,他們都不知道我是暮王妃,這一點我們都是保密的。“好啊,不過,可能要麻煩你,”我指指自己的腳。
小兵爽快的扶起我向那邊慢慢走過去,旁邊一位大叔還有好的吹吹地上的土,拍拍後才讓我坐下去,我衝他們點點頭,坐在火堆旁,聽他們講故事。
“冷吧?”那位叫我的大叔問。
我點點頭,“軍營裡好像更冷呢!”
話一說完,圍坐的人都笑起來,“多大啦?”一位大叔問。
我報出自己的年齡,大叔說:“我閨女和你也差不多大,也不知道這時候她在幹啥……”他說着怔怔地盯着遠方的天空,剛纔還鬧哄哄的地方突然被這感傷的話影響,大家都沉默了。
“我也好想我娘,她身體一直不好,我不孝啊,都沒在她身邊……”說着說着,小兵悄悄抹了幾下眼睛。
一位老兵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孩子,不怪你啊,不怪你……”可是我依舊看見他眼裡也有閃閃的東西。
大家心裡都明白,也不多說。我心裡也是一陣愧疚,“大叔,您女兒在家給您唱歌嗎?”
大叔有些詫異,愣了一會兒纔回答:“唱啊,唱的可好了!”一提起他女兒,大叔笑得很開心。
“我媳婦兒唱的也好聽!”
“我娘也給我唱!”
“我……”
大家一言一語的說起來,都爭着說自己家裡人唱歌好聽。
“要不,我也給大家唱首歌兒好了。”無論在這個軍營裡可以結交多少兄弟,妻子,父母,兒女,永遠都是在無人時候最最想念的,那麼,就讓我暫且充當一下他們的親人,給他們唱一曲吧。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恨欲狂長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
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
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
我願守土復開疆
堂堂我朝要讓四方來賀”
一首《精忠報國》,我把“中國”兩個字改成了“我朝”,唱了一遍又一遍,有人開始跟着哼了起來,還有的人眼睛裡都噙着淚水,低聲的嗚咽,到了最後大家都會了,都高聲唱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興奮地討論着等戰爭結束之後要做什麼。
“俺要回家去,俺家那幾口好田再不管就要荒啦!”
“那太可惜了,得好好管管!”
“是啊,還有那些雞呀鴨鴨,也得好好養着,賣個好價錢,趕明個兒養豬養牛,賣了錢就可以給孩子和他娘買幾件新衣裳,嘿嘿……”
“我家小香還等着我回去娶她呢,等我立了戰功,就可以風風光光的娶她過門了!”
“嗨,還等什麼立戰功,人家姑娘耗不起!趕緊娶了,別辜負人家,再說……”那個實誠的兵沒有再說了,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低着頭去添柴火。
大家也沒有再說了,因爲後面的話太殘忍了,就散開了去,只剩下幾個人各懷心事的乾坐着。
“你要回去休息了嗎?我送你回去。”那個小兵說,沒有多高興,剛纔的話使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從悲涼的情緒中轉移出來。
他把我送到帳房門口,轉身就走了,我急忙叫住他。
“有什麼事嗎?”
我想了想,只是想着和他說點什麼,可現在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他還是靜靜等着,沒有半點不耐。
“等結束了,能帶我去看看你娘嗎?像你這麼好的孩子,那她也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母親,我想見見她,可以嗎?”我儘量把語氣放的很輕很柔,言語中帶着祈求。
他聽到一下子欣喜起來,露出得意自豪的神色,“當然可以,到時候還可以讓娘給你做好吃的麪疙瘩,真的好吃,不騙你!”
我贊同的重重點着頭,“嗯,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小兵滿意的小跑着離開,我夢見一個熱鬧和睦的小村莊,互相串門的樸實善良的村們,勤勞慈祥的大娘,端着一大碗麪疙瘩,笑着向我們走過來,香氣逼人,讓我們流口水。
暮凝澈和他們商量完戰事已經很晚了,回來時我半合着眼,“困了就睡啊,不必等我,傻瓜。”
暮凝澈脫衣上牀,擁着我,嘴上輕聲怪罪,臉上還是滿意的微笑,“汐兒,我以前一直都希望,在我忙完一天的事情之後,回到家,就有一個我愛的也愛我的妻子,等着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見他長長的眼睫毛像兩片美麗的雲翳平鋪在眼睛下面,好看的鳳眼猶如深潭,一圈一圈的漣漪,有點點星光。
“那不打仗了,好嗎?”我問,這個可笑的請求讓我自己都覺得無厘頭,於是屈辱的自嘲輕笑出來,“我真傻,是不是,這種問題!”
暮凝澈沒有笑,我看見他的惻然,“睡覺吧。”我轉過身,他輕嘆,從背後抱住我。